“我明白了。”叶风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且慢。”老板叫住了他。
“什么事？”
“我家主人很欣赏你昨夜的表现，他说像你这样的人非常罕见，于是决定奖赏你？”
“奖赏我？”
“恩。”说到这里，老板手中已多了一个竹笼，里面呆着一只小动物。
那物酷似松鼠，但尾巴竟是紫色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全是灵气。
“这是我家主人的宠物，叫紫尾灵貂。这灵貂是贡嘎雪山特有的灵物，以雪莲为食，它可以帮你找到千年雪莲。”
叶风接过那灵貂，感慨万千。
“记住，即便你找到了千年雪莲，也未必能得到它。那个传说是真的，只有真正的圣者才能拥有千年雪莲，你现在只不过是通过了第一步考验。”
说完，客栈老板扫视了一番地上的尸体，喃喃道：“世人从不反思自己的行为，却总是寄希望于虚幻缥缈的东西上面，可悲，可笑！”
言迄，消失于石门之外。
叶风看了看手中的灵貂，只见它那神气活现的眼睛滴流乱转着，看着地上横陈的尸体，嘴里吱吱叫了几声。
似是在笑。
叶风苦笑一番，提着紫尾灵貂，向远处那雪山走去。
七、独臂老人
等叶风到达丰都镇时，已近黄昏。
如此荒漠的雪域高原之上，有这么一个灯火阑珊的镇子，可以说是个奇迹。
丰都镇远比叶风想象的大许多，而且，这个镇上最多的建筑便是客栈。
四处可见服饰各异的人在游荡，空气中竟飘着酒香，远处依稀还有歌舞声传来。
一定是四面八方慕名而来寻找雪莲的人，造就了这个小镇的繁荣。
叶风随便走进一家客栈，一进门，便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
确切地说，是他手里提着的那只紫尾灵貂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无论汉人，还是胡人，他们看见那只灵貂，就像饿了七天的狼看见了一只小绵羊。
“看来这些人都知道这貂儿的用处。”叶风心里暗忖。
他走进一张空桌，大摇大摆地将装着灵貂的竹笼往桌上一放，叫了酒，自斟自饮着，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
他很清楚这个镇上的人都为何而来，也知道拥有灵貂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但他对此毫无顾忌。
他本就不是患得患失之人，这几年在江湖上的遭遇，这段日子的种种奇遇，已令他心如止水，几乎看透了凡世的一切。
客栈的人越聚越多，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这时，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那不是西域特色的胡琴声，而是中原地区十分常见的古琴声。
随后，有人和着琴声，展喉唱了起来。
双鸳池沼水溶溶，
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
又还是斜月帘拢。
沉恨细思，
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
……
听到那歌声，埋头喝酒的叶风猛然抬起了头！
刹那间，他只觉自己恍如梦中。
如此熟悉的歌声，已不知在他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这难道不是那梅山月夜下，荷花独自幽怨而唱的那首歌？这难道不是蝙蝠山庄百花亭中，令他和晶晶共同神伤的那首歌？
如今，那月色下泠然独唱的佳人，早已离他而去了；那与他同甘苦共患难，陪他一起快乐一起难过的佳人，也已离他而去了！
可是，这歌声，又是哪里来的？
犹如受到召唤一般，叶风拎起紫尾灵貂，寻觅那歌声而去。
转过一个街角，昏黄的油灯下，他看到两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独臂老人，捧着一个木钵，正向过往的行人乞讨；独臂老人身边，则坐着一个女孩子。
看到那个女孩子，一时间，叶风竟有些眩晕！
她背对叶风坐着，扎着两个大大的马尾辫，一身淡绿的粗布棉袄，这背影看起来，却不是荷花是谁？
“荷花！”叶风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琴声和歌声，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声喊而中断。
叶风跑到跟前，蓦然停下来，略有些尴尬。
他看清了那女孩子的脸。
女孩生得一张圆脸，面容清秀，倒与荷花有三分相似，但绝不是荷花。
令人感到辛酸的是，这女孩子的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看起来竟是瞎的。
“这位公子，行行好吧。”那独臂老人走过来，将木钵捧到叶风面前。
“你们是中原人士？到这里来难道也是为了寻找千年雪莲？”叶风看着老少二人，疑惑地问道。
“不错，我们远道而来，盘缠已尽，不得已依靠在此卖唱为生。”老人黯然道。
叶风闻言，忙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根金条，塞给老人，道：“老人家，这点金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知够不够。你们别唱了，快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吃点好的，养好精神回家去吧。
那老人看着叶风手里那根金条，愕然片刻，忙摆手道：“这位义士，我们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使不得使不得！”
“此去中原，路途遥远，这点钱只怕还不够，老人家，你就收下吧。”叶风恳切地说道。
“义士，您误会了，我们来到此地，就没打算回去。”说到这里，老人布满沧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悲壮。”
“为什么？难道你们还指望能找到那千年雪莲？”
“是的。”
“这里的人，想必都是来找雪莲的，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甚至会武功的人。他们尚且找不到千年雪莲，何况你们两位？”
“凭我们父女两人，当然没那么大本事。我们只是希望当有人找到那传说中的神奇雪莲，能让我这苦命的孩子，闻一闻那雪莲的花香。”
“花香？为什么要闻花香？”
“说来话长啊。我这孩子命苦，自小双目失明，而且身患绝症，时日无多。她一生的最大愿望，就是能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据说，千年雪莲的香气能让失明的人重现光明，因此，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圆梦。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愿望。”说着说着，两颗浑浊的眼泪从老人的脸上滚下。
“那千年雪莲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不管那传说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做最大的努力。”
说到这里，老人竟笑了，那盲女孩也笑了。
那是一种充满了阳光和希望的笑。特别是那个盲女孩，她的笑容，竟是那么灿烂迷人，令她看上去那么清纯，可爱，甚至圣洁！
叶风愕然怔住，这一老一少两个柔弱的残疾人的笑，震撼了他的心！
“想不想喝酒？”叶风也笑了，“我请客。”
……
桌上摆着八碟精致的小菜，中间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即便是如此偏远的地方，真金白银还是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这，这怎么好意思。”老人看着丰盛的食物，感激不已。而那一向沉默文静的盲女孩，闻到那诱人的香味，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这父女俩，想必已经过了很久饥寒交迫的日子。
“不要客气，快吃吧。”叶风微笑道。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开心。
“那，孩子，快先谢谢这位好心人！”虽说方才老人坚辞不受叶风的金条，但是让自己的孩子享受一顿美餐，却是让他无法拒绝的。
“谢谢公子。”女孩又露出了她那动人的笑容。
每当她笑的时候，叶风总忍不住要多看她一眼。这女孩子的气质，实在太像荷花了。
“公子，还不知您尊姓大名？”老人问道。
“我叫燕平，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李华，小女阿莲。”
“恕在下冒昧，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公子何必这么客气，有话尽管问好了。”
“华叔，方才你说阿莲身患绝症，不知还有多少时间？”
“也就是一年半载吧。”华叔黯然道。
“没想到和我一样。”叶风心里暗忖，接着道：“阿莲，我想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你想过没有，即便有人找到了千年雪莲，你也如愿闻到了雪莲的花香，重复光明，可也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
“公子不必多虑。”阿莲又笑了，“牵牛花只有一个上午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开放。”
“说的好，说的好！”叶风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他彻底被这个乐观而坚强的女孩打动了。
“或许，我能帮你们。”他微笑道。
“你？”
“不错，或许我能帮你们实现愿望。”
阿莲父女俩闻言，有些吃惊：“我们知道你一定也是来找千年雪莲的。但是，这里这么多来找雪莲的，从未有人成功过。”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何物？”叶风指着那紫尾灵貂道。
“不知。”
“此物叫紫尾灵貂，我来此地前，经历了一段奇遇，有个人将它送给了我。它是个灵物，可以助我找到千年雪莲。”
“哦！这就是紫尾灵貂！”华叔几乎叫了出来，“早就听说雪山的紫尾灵貂可以助人寻觅千年雪莲，但是跟那神秘的雪莲一样难觅，没想到公子竟有此物！”
“或许是我运气好。”叶风笑道。
他话音刚落，华叔已跪在他面前！
“燕公子，此番小女若能得你相助，实现梦想。老夫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
老人感激得涕泪俱下，阿莲的眼中也隐现出激动的泪水。
“快起来。”叶风连忙扶起华叔，“你们父女两人和我有缘，和千年雪莲有缘，或许，是你们的诚意感动了上天。”
“恩公，我们该如何感谢你？”
“呵呵，再把方才那曲儿唱一次吧。”
“好！好！”
哀婉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回荡在这西域雪山之麓的寒夜中。叶风出神地听着阿莲用情的歌声，再次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或许，对这个绝顶的刀客来说，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只有回忆了。
烛光忽明忽暗，外面飘起了雪花。
八、雪山彩虹
天亮了，雪下了一夜。
这一夜，叶风没有睡好。
这几个月来，他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找到千年雪莲，完成晶晶临终前的嘱托。现在看来，这个心愿能否实现，马上就要揭晓了。
可是，找到千年雪莲之后，接下来该做什么？
对此他心中一片空白。
一大早，阿莲父女便收拾停当，等待叶风动身。
叶风看着两人手中拿着专门为上山准备的木拐杖，劝道：“其实你们两位完全可以等候在此，没必要上山的。请放心，我若找到了千年雪莲，一定先拿回来，让你们完成心愿！”
“不！我们等待这个日子已经很久了，就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我们想第一时间见识到雪莲的美丽，闻到雪莲的花香。”父女俩态度很坚决。
“山上太冷。”
“没关系，我们在此地已久，抗得住！”阿莲父女说完，竟先行而去。
叶风不再阻拦，他看着两人瘦削单薄的背影，心道：他们此行是去寻找自己的梦想，而我，则是去找寻自己的归宿。”
他买来两件棉衣，给阿莲父女穿上，三人一起向那直插云霄的贡嘎雪山之巅行去。
起初的山路还算好走，偶尔还能碰见几个一同上山的路人，行了约一个时辰后，风大了起来，天气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阿莲父女的行动明显迟缓下来，已落到叶风身后。这样的天气，纵使一个强壮的汉子爬起山来也困难之极，何况这两位羸弱残疾的人。
叶风几次劝说两人回去，他们都笑着拒绝了。或许，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希望。
又行了半个时辰，山路渐渐陡峭狭窄起来，路上也见不到其他行人了。
“这个天气，怎么也不像会有彩虹啊。”叶风看着远处的山峦，心道。
三人正默默行进时，蓦地听到一声呼喝，旁边红松林中突然窜出来五六条大汉，拦住了叶风的去路！他们手中的兵刃闪着寒光，在这冰冷至极的天气里，更显得森然凛人。
“小子，把你这貂儿留下来，老子饶你不死！”为首一条大汉怒喝道。
叶风视之，这几人依稀有点面熟，可能是在山下丰都镇见过。想必在镇上见过叶风，便打起了紫尾灵貂的主意。
他淡淡一笑，正想好言劝说一番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突听身后传来两声怒吼，只见华叔和阿莲手持拐杖，冲过来挡在叶风面前，厉声喝道：“你们要想抢劫，先杀了我们！”
两人一脸愤怒和决然，挥舞着拐杖，瘦弱的身躯挺立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悲壮。
无论是那几条拦路大汉，还是叶风自己，看着那独臂老人和盲女孩无比坚决的表情，都愕然怔在当场！
“老头，我们不想伤害你们父女俩，快给老子让开！”
“做梦，谁敢上前一步，我们就跟你们拼了！”阿莲看上去凛然不可侵犯。
“就凭你们两个残废，何必送死！”
“你们杀了我们父女好了，我们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还敢威胁我们？”
“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双方竟僵持起来。
一方是几个威武强横的大汉，一方是独臂的老者和失明的女孩，就那么对峙在风雪中。
叶风看着如此情景，不由暗叹：这父女俩竟有如此决心，看来已经将寻找千年雪莲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连生死都不顾了。
双方对峙良久，那几条拦路的大汉渐渐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最后终于悻悻对叶风道：“算你走运！”
说罢收起兵刃，消失在风雪中。
阿莲父女长出一口气，如虚脱一般。
“你们没有必要如此的。”叶风又一次被两人深深地感动了。
“闻到千年雪莲的花香，让阿莲复明，已是我们此生最后的心愿，如果让他们把貂儿抢了去，那我们也不想活了。好在这些人还算有良心。”华叔苦笑道。
“看来他们也只是一些寻找梦想的人而已。”叶风淡淡一笑，“咱们继续赶路吧。”
三人继续上路，越往高走，愈加寒冷，风吹到脸上已如刀割一般。
阿莲父女步履蹒跚，看上去已明显很吃力，但却依然坚持前进着。
叶风暗暗吃惊：若是常人，此刻早已忍受不了这刺骨严寒，这父女俩寻找雪莲的决心，竟能令他们超越的生理的极限。
“你们两位，绝不能再前进了。”他终于再次劝说道，“这样下去，咱们谁也找不到千年雪莲。”
“那，该如何是好？”华叔说话都已喘不上气来。
“在这里等我，我会把雪莲送到你们面前。”叶风笑道。
“恩公！那就拜托了！”父女两人再次跪倒在没膝深的积雪中，相互扶持着，无助地看着叶风，眼里充满的乞求和期盼。
“相信我好了！”
叶风扶起两人，提着紫尾灵貂，提起一口真气，大步流星向山巅走去。
他施展出绝顶轻功，飞奔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连羊肠小径都消失的地方。
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狂风吹来，几乎无法立足！
可是这一切，怎能挡住勇者的脚步！
叶风放下手中的竹笼，打开笼门，对那灵貂笑道：“现在，就要靠你了。”
那貂儿似懂得人语一般，吱吱叫了一声，窜出笼门，向前奔去。
叶风跟着灵貂，冒着风雪，继续前进！
他穿过密林，翻过雪山，爬上峭壁，跃下悬崖！
也只有叶风这样的人，才能在这高达万仞的贡嘎雪山之巅，风雪无阻！
也不知爬了多久，突然间，风停了，雪也不下了。
那灵貂突然放慢了脚步，发出了快乐的鸣叫。
叶风放眼一望，不禁莞尔。出现在面前的，是遍布山巅的盛开的雪莲！
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美景，这里简直是一个雪莲花儿的世界。
他漫步在朵朵绽放的，纯白如玉的雪莲之间，简直怀疑自己到了人间仙境。
“若是晶晶还在世，我和她来此地踏雪赏花，该是多么好的事情。”想到这里，叶风心里又一酸。
“貂儿，切莫偷懒，我还需要你找到更好的东西呢！”叶风对灵貂道。
那貂儿欢叫一声，继续向前奔去。
叶风跟在后面，穿过无边无际的雪莲花海，来到一处悬崖边。
那紫尾灵貂停了下来，仰首向悬崖那边吱吱叫个不停。
叶风顺着貂儿鸣叫的方向放眼望去，不由笑了。
一朵雪莲，一朵有着五彩花瓣的神奇雪莲，赫然出现在悬崖对面！
那雪莲形态比普通雪莲大一些，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绚丽圣洁的五彩光芒！
这绝非普通的雪莲！
叶风抚摸了一番那紫尾灵貂，柔声道：“谢谢你，你自由了。”
说罢轻轻一拍灵貂，那貂儿心领神会地飞奔而去，消失在茫茫雪莲花丛中。
叶风观察了一番，那雪莲生在对面笔直的峭壁之上，和他所在的位置足有五丈之远，中间是万丈深渊。峭壁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光滑如镜。因此，即使有高手施展绝顶轻功跃过深壑，到了对面也断然立足不住，无法摘下雪莲，更别说再跳回来。
峭壁的冰层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更衬出那雪莲的美艳。
叶风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一亮。
“我明白了！”他朗声一笑，“这世上也只有我叶风，能摘得这雪莲！”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凝神，运起气来。
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