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白羽微笑道：“依风听雨楼祸害川东多年，在下早就有为民除害之心，这次托付犬子收服这些恶贼，也是义不容辞。至于这二十万两银子，既然取之于贼，何妨用之于贼，就暂且托付给蔡庄主，以做日后群雄讨伐蝙蝠山庄之资吧！”
“果然高风亮节！在方今蝙蝠山庄如此张狂之日，梅花派能立下如此奇功，实在是难能可贵！”慕容雪煽情的言语再次响起。
“是啊是啊！”附和的人明显比刚才多了。
一片赞美声中，方才点苍派的发言那人又冷冷道：“梅花派？梅花派最厉害的不是那个叶风吗？”
“放肆！何人胡言乱语，给我站出来！”慕容雪闻言大怒，纵身上前，就要找那发话之人问罪。
“你要怎地！”
“你们点苍派害了我师兄，我正要找你们算账！”慕容雪怒道。
双方弟子都显得很激动，互相叫骂推搡，场面混乱之极。
霍白羽看着下面人乱做一团，略显尴尬。蔡扶风则大喊一声“安静！”，制止住了众人。
“霍掌门代昆仑已故彭掌门胜得此次比武，于情于理，本当推举霍掌门就任盟主之位，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且待在下同慧忠大师等诸位前辈商议决定后，尽快通告大家！”
说罢他向低声对霍白羽道：“霍掌门，在下其实也赞同您就任盟主，但此事尚需给小弟一点时间，请多多包涵！”
他歉然地向霍白羽笑了笑，回到座位上坐下。
“说的好。”慧忠低声对蔡扶风道。
两人随即离席而去，台下点苍派和昆仑派的人仍在那里闹个不停。
十六、以牙还牙
九月初七，蝙蝠山庄，圣火殿。
苏天河神情肃穆，面前站着晶晶和傅小司。
“青州分舵舵主白嵘死了，本来要送到这里的二十万两银子被劫；江州分舵舵主厉鹏飞连同整个分舵几十个兄弟都被杀了。”苏天河缓缓道。
晶晶和傅小司不由吃了一惊。
白嵘和厉鹏飞都是江湖上数得上的高手，也是蝙蝠山庄的得力干将，竟然几乎同时被杀。
“据可靠情报，杀白嵘的是铁手冷中易和飞龙爪谭笑；杀厉鹏飞的是唐门的唐展。”苏天河继续道。
晶晶闻言皱眉道：“他们？他们为何跟我们做对？”
“因为他们是霍白羽的人。”苏天河淡淡道，“知道吗，霍白羽比武胜了顾勉之，恐怕要做上新一任剑客盟盟主了。”
“霍白羽？”
“不错。”苏天河笑了，“霍白羽的儿子霍飞现在就在江州铁血堂坐镇，厉鹏飞就是为了去捉霍飞而被暗算的。目前梅花派已经控制了整个川东武林，看来以后我们的对手，首当其冲的将是梅花派了。”
“庄主，你有什么要吩咐的，请下命令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傅小司平静地说道。
“谁敢出头跟蝙蝠山庄做对，我们就收拾谁，一百多年了，一直如此。你们明白该做什么吗？”苏天河目光看着远方，淡淡道。
“明白！”两人齐声答道。
“霍白羽的势力不可低估，咱们先慢慢剪除他的羽翼，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他。”苏天河道。
晶晶上前一步道：“庄主，请让我去一趟江州，为厉舵主报仇！”
“恩。”苏天河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拿起案上那本泛黄的账簿，道：“唐展是唐门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现在江州那边恐怕会潜伏有梅花派的高手，需要我派人帮你吗？”
晶晶干净利落地道：“属下只需率领本堂弟子出发，便可完成任务！”
“恩。”苏天河对晶晶的态度显然很满意，接着道：“小傅，铁手冷中易曾是关外第一高手，谭笑的轻功则出神入化，他们现在躲在虎啸山庄，你去把他们的性命取来给我，需要什么尽管说。”
傅小司思索片刻，答道：“我还需十个人！”
苏天河闻言，二话不说，将手中那账簿递给傅小司，道：“你自己挑好了。”
傅小司见状愕然道：“庄主，这，这怎么使得？”
苏天河手上的那本账簿，记载着全江湖秘密效力于蝙蝠山庄的高手档案的神秘账簿，从来只有蝙蝠山庄庄主才有资格浏览，其他人给他胆子也不敢看。
因为看了就意味着死。
苏天河看着傅小司惊愕的表情，笑道：“我若连你们两个都不信任，那这世上我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我和二哥都老了，以后蝙蝠山庄，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说到这里，苏天河看上去显得很疲倦。
“多谢庄主信任！”傅小司接过那账簿，双手竟似有些颤抖。
他仔细浏览片刻，勾出十个人，写在一张信笺上，交给苏天河。
苏天河大致看了一眼傅小司给他的名单，笑道：“你果然有眼光。这些人会及时跟你联络。”
他把名单交给一个近侍，然后对二人道：“好了，你们此行小心行事，莫要让我失望。”
他看着两人，眼中满是希望和温暖。
晶晶二人告辞出来，行在路上，心情很复杂。
“没想到，真的要和霍白羽开战了。”傅小司感慨道。
“要是叶大哥还在，我们岂不是能助他复仇了。”晶晶茫然若失道。
“你错了。”傅小司道。
“怎么？”
“如果老大还在，霍白羽就不会出头，庄主也就不会下决心对付霍白羽。或许，老大他真的是个悲剧。”傅小司叹道。
秋意已浓，二人想起叶风那忧郁的表情，心头均感凄凉。
一转眼，距两人同叶风分别已经几个月了，往日几人把酒言欢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一切，恍然如梦。
“我托人从京城买来几盆上好的名菊，这会想必已经送到你家中了。”片刻后，傅小司微笑道。
他的笑容中，隐隐带着几分情意。
“谢谢。”晶晶看着傅小司，心中有几分歉然。
她是个女儿家，如何不晓得傅小司对她的心意。
他那多年以来一贯的关心，牵挂，和百依百顺，其实一直令她心怀感激。但是，她的心头早已被他的叶大哥所占据，即便是叶风消失已久的今天。
傅小司并不知道，她主动要求去收拾唐展，其实还想做一件事。
正如她也不知道，傅小司为什么要十个之多的高手助阵。
“冷中易很厉害吗？你向庄主要那么多人。”晶晶问道。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傅小司神秘地笑道。
“其实我很佩服你，你办事总是很认真。每次庄主交待你的事情，你都完成的很好。”晶晶道。
傅小司沉默片刻，眼睛直视晶晶，道：“因为我做这些，都是做给你看的。”
晶晶一脸愕然，不解地看着傅小司。
傅小司避开她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山谷，缓缓道：“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很喜欢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长得不错，对我也还好。那时的我，总觉得自己长得挺帅，挺有本事，而且一片真心，那个女孩子应该也喜欢我才对。”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了那种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接着道：“直到有一天，我偶尔经过村里的粮仓，看到那个女孩子全身赤裸，被镇上最有钱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压在身下，在那个公子哥丑陋的身子底下扭曲着、呻吟着，朝着那个公子哥的猪脸露出满足和愉快的表情，我就全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做为一个男人，只要有钱，有权势，只要他足够强！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那天以后，我一点也不恨那个女孩，我只恨我自己。我只是一个有娘没爹的穷小子，我凭什么能得到那个女孩的欢心，我简直是恬不知耻。于是，从此我拼命练功，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又转过脸来，深深地看着晶晶，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老大一个人。但是，假如有一天，我比老大还强了，你的心里会不会也有我的位置？”
“错了，你错了，完全错了。”晶晶连连摇头，道：“不错，我爱叶大哥！但是我绝不是爱他的武功，更不是爱他的地位。或许这世上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金钱，喜欢权势，可我不是。”
“所以，在我心目中，唯一比权力更重要的，就是你。”傅小司正色道。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向晶晶表白，他无疑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晶晶，老大他毕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死了，我跟你一样难过！可是你要现实点，你要振作起来，毕竟我们还要活下去！”傅小司有点激动。
晶晶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片刻后她缓缓道：“我现在心太乱了，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静静。”
“我等你，无论等多久，我都可以等下去！”傅小司的眼中似燃着炽热的火。
“让我静静，让我静静……”晶晶说着，独自一人离去。
“晶晶，你此去江州千万要小心，梅花派高手如云，切莫有什么闪失！”傅小司仍不忘嘱咐两句。
“恩，谢谢你，你也多加小心。”晶晶向傅小司淡淡一笑。
傅小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晶晶最后那句“你也多加小心”，他就激动不已。
他的感情，经过今天的表白，无疑得到了升华。他看着晶晶的背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竟似痴了。
秋风卷起晶晶的衣袂，远远望去，她纤细的身子显得很单薄。
她时而看看湖边的风景，时而看看远处的群山，目光茫然。
她踯躅良久，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轻轻走到那幅画前，痴痴看着那画中的人。
“叶大哥，你看上去依依不舍，你在留恋什么？你似有不甘，是因为未能报仇吗？
你放心，你的仇，由我晶晶来报！
我们要和霍白羽开战了，你没等到这一天，但你的事情，交给妹妹我吧！
叶大哥，今天小傅让我振作起来，让我面对现实，他说的没错。
可是，我忘不了你啊，叶大哥。
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有多苦？你就这么走了。
叶大哥，你说，我该咋办？”
她孤寂地站在画前，看上去凄艳极了。
霍飞这两天心情挺好，但也有些紧张。
好是因为万柳庄的比武，父亲轻松获胜，在武林中威望大增，就任武林盟主已指日可待。而他，现在在铁血堂这个地方也很风光，江湖上已经开始风传他方一出山便消灭了川东依风听雨楼的事迹，这让他很得意，也很开心。虽然，他自始至终只不过是坐在那里喝了几杯酒而已。
紧张的是，昨天半夜，堂口守卫突然发现大门上不知何时已用飞镖钉上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明夜三更，来取霍飞狗头！”同信一起钉在门上的，是一块乌黑的蝙蝠令牌。这的确让霍飞很惶恐，以至于一晚没睡好。毕竟，无论谁收到蝙蝠山庄的这么一封信，心里恐怕都会忐忑一番。
当然，他看起来依然很平静，对收到的恐吓信也嗤之以鼻，并亲手将其撕毁。但撕了信不久，他便急忙走进陆百川的房间，向这位师叔报告了这个情况。
若没有陆百川和唐展这样的高手守护，霍白羽怎么会放心让霍飞来到这里指手画脚。事实上，陆百川才是这次消灭依风听雨楼行动的真正首脑。
陆百川似乎已得知了收到蝙蝠令的消息，他向霍飞微微一笑：“放心，有我在这里，万无一失。”
“可是师叔，我，我还是有些不安……”霍飞赧然道。
陆百川看着霍飞，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如此没有胆略，怎么会是霍白羽的儿子？”他心里想。
但是他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微笑道：“你放心好了，这里不但有我，还有三号，可谓万无一失。我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蝙蝠山庄不管谁来，都会束手就擒。贤侄，这可是你再立奇功的大好机会啊。”
“哦！三号也在。”霍飞闻言，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满面春风地去了。
他从黄昏时分起，便拉上孟明，置桌摆酒，像那天等待厉鹏飞那样，坐在凉亭中候着。
他依然穿着雪白的锦袍，依然看起来十分潇洒和从容。
不过，他实在没有必要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么早就等在凉亭里的。
起初他还和孟明有说有笑，偶尔喝几口酒。随着三更天的慢慢临近，他便很少有心情说话了，也不再喝酒。
周围早已潜伏了数十名高手，但霍飞还是时不时四处看看，想知道三号，那个神秘的东瀛浪人是否就在附近保护他，可是他什么没有看到。
这令他不免有点心虚。
他很想去找陆百川，想确认一下三号是否在这里。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那样显得他实在太没面子。
就这样熬到三更。
更夫的报更声显得遥远而突兀，声音方起，陆百川便从房中掠出，向霍飞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隐身于园中树丛的阴影里。
蓦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悠悠传来，伴随着如刀的冷风，外面响起清丽的喊声：“百合娘子来也！”
听到“百合娘子”四字，霍飞脸上的肌肉竟似有了轻微的抽搐。
“在那里！”有人喊道。
只见月光照射下，墙头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位红衣女子，后面紧跟着两位白衣女子，云裳飘飘，轻纱蒙面，如精灵般闪动几下，突然又消失了。
三人消失片刻，霍飞正紧张间，忽听后院又有人喊道：“飘雪天王驾到！”
“在那里！”又有人喊道。
却见远处楼宇深处，方才那三位女子，不知怎地又出现在了房檐上，身形飘忽，瞬间掠过数重楼阁，然后如白驹过隙般，突然又消失了。
……
与此同时，唐展正在以贵宾的身份，参加江州曾经的最大帮派飞鱼帮的重建典礼。
酒宴的排场非常大，附近方圆数百里不论黑道白道，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唐展作为唐门的代表，当然是贵客中的贵客。他坐在首席，由飞鱼帮主亲自陪同。山珍海味、玉液琼浆，酒宴上应有尽有，当然还有很多妖娆的女人，时而敬酒时而献舞，为客人们助兴。
在座诸位都很开心，依风听雨楼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他们感慨之余，都松了口气。从此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低三下四的日子了。
唐展也很开心，他喝了很多，看上去已经醺然大醉了。
但是其实他一点也没醉，他时刻都在保持着警惕。表面上，他是今天一大早应邀从百里外的唐家堡赶来赴宴，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一直潜伏在铁血堂内，保护着霍飞。
他选择和霍白羽合作，做了九月罂粟花的五号，自有他的理由。除了他自己外，他认识从一号到七号每一个人，了解他们的武功和底细，因此也深知霍白羽的可怕。他相信跟着霍白羽，绝对比他在唐门混下去有前途得多。
但是，那天厉鹏飞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以及留给他的那张恐怖的笑脸，还是让他夜不能寐。霍白羽为了荣登武林盟主，选择向蝙蝠山庄开刀，实在是一步险棋。
蝙蝠山庄是吃素的吗？连武当派都被打得奄奄一息。
“待我做了剑客盟盟主，统领天下群雄，一切困难将迎刃而解。”霍白羽用这句话给组织内的人安了心。
从霍白羽往下，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把这次争夺剑客盟盟主当做一次豪赌。
“但是眼下这个时候，还是要小心，万般小心。”唐展这么对自己说道。
所幸，看来蝙蝠山庄并不知道他唐展是真正的凶手，而把怒火全撒到了霍飞头上。昨天收到蝙蝠令的消息，唐展当然也知道。
因此，他乐得在飞鱼帮内大吃大喝，做他的嘉宾。至于今晚如何对付蝙蝠山庄的人，就交给陆百川吧。
他一直喝到四、五更天，已近黎明时分，估摸着铁血堂那边应该已经完事了，才晃晃悠悠地离开，准备上马车佯装回唐家堡，半路再偷偷折回铁血堂。
他的马车距离他喝酒的地方，顶多有五十步距离。马车里至少藏着六位唐门高手，另外还有六位高手在飞鱼帮总坛附近潜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向他报警。
但是他还是很小心，为了以防万一，三更前他都没有一个人去上过厕所。
他一离开酒宴大堂，便不再是那种醉醺醺的样子，而是神情肃然，步伐很快地直朝他的马车走去。
他走到距马车还有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下脚步，然后猛一回头！
他发现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着夜行衣，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犹如漆黑苍穹里的星星。她显然是个女人，纤细的身材由于紧身的夜行衣的衬托，显得婀娜多姿。
“你是何人？”唐展沉声问道。
“百合娘子。”
刹那间，唐展突然全明白了。
所谓要霍飞的命，只是一个幌子，他才是真正的目标。蝙蝠令、恐吓信，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他今天要参加飞鱼帮的庆典而采取的声东击西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