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门窗！大家先互相包扎一下伤口！”小青莆一进门便大声命令道。
众人依命行事，彼此再一看，除了小八，其他人都或轻或重受了伤。
玉芙蓉等人追至关帝庙外，见状不由笑道：“哈哈！本来还担心不能一网打尽，这下可好，谁也跑不了了！”
“小妹妹们！我来了！”
“竹竿”怪叫一声，眨眼间已扑至庙门前。
迎接他的是几道疾速而来的寒光！
他又怪叫一声，缩了回去。
小青等人苦苦守在庙内，玉芙蓉等人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他们打退。
正僵持间，突听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三个废物！连一群小崽子都收拾不了，真是丢死人了！”
紧接这玉芙蓉娇笑道：“哎哟大哥，是您老人家交待的不许伤他们性命，要不还会如此费事。”
小青等人闻言，面面相觑，不出所料，对方的老大枯木叟也来了。
却听那苍老的声音道：“娃娃们！乖乖地出来投降，老夫保证不伤你们性命！”
“梅花派剑客，岂会向尔等恶贼投降！”小青怒叱道。
“嘴还挺硬，等会让大哥尝尝你这剑客什么味道，看你嘴还硬不硬。”独眼龙淫笑道。
“老四，要上也得我先上，你得排后面。”玉芙蓉笑道。
“三姐，你不是还有那个小丫头嘛。”
“哦，也是，老五你果然有心，嘿嘿！”
外面传来阵阵浪笑。
“娃娃们，再不出来老夫就不客气了！”枯木叟又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五，你去拾些柴火，把这庙给点着了，看他们还出不出来！”枯木叟道。
“哈哈，不愧是大哥，方才我等怎就没想到这点。”玉芙蓉等人笑道。
“我这就去！”竹竿兴高采烈地飞奔去了。
庙内的小青闻言，心里一沉，情知不妙，她对小八道：
“小八，这里就你最小，等会我们一齐杀出去，挡住他们，你趁机逃命去吧！”
小八闻言急道：“不行，咱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是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几个年轻点的师弟妹一齐道。
小青闻言，看着目光决然的师弟妹们，泪如雨下，道：“都怪姐姐不好，姐姐没照顾好你们，姐姐对不起你们！”
“师姐，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姐姐。”弟妹们哭道。
几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外面传来劈劈啪啪的声音，火烧起来了。
小青抹了抹眼泪，正色道：“好弟弟，好妹妹，等会听我号令，咱们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师姐，我，我不想出去了。我怕。”七师妹黯然道。
小青转念一想，冲出去拼命，没准会被擒受辱，当下主意已定，凄然道：“也好！咱们就留在这里，死在一起！”
“师姐，我们听你的！”
“咱们没给师父丢脸，没给梅花派丢脸！”
“恩！”
火越烧越大，已有浓烟四处翻滚。
外面守候的枯木叟等人见小青等人没有动静，也有点着慌，喊道：“小崽子们！再不出来就没命了！快快出来，饶你们不死！”
此时，熊熊燃烧的关帝庙中，突然竟传出一个人的歌声，随即其他几人也跟着唱了起来：
披荆斩棘兮，
人生路茫茫。
乘风破浪兮，
天下我独往。
仗剑独行兮，
豪情走四方。
斩妖除魔兮，
神刀镇八荒。
……
这首歌，他们平日里唱起来总是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可今天唱得却无比悲壮、无比苍凉！
熊熊火光映着他们年轻的脸，他们手拉着手，目光坦然，视死如归！
……
醉酒当歌兮，
世人笑我狂。
把酒邀月兮，
我笑世人惘。
……
火势越来越大，他们一边唱着歌，一边闭上了眼睛……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什么人！”就听枯木叟怒叱一声，紧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响起。
小青等人闻声，心知情况有变，连忙冲出摇摇欲坠的关帝庙，便发现方才放火的“竹竿”不知何时已被人斩断了双腿，剩下半个身子尚在地上蠕动，嘴里不断发出一声声嘶喊，显见得活不了了。
枯木叟、玉芙蓉、独眼龙三人此时均披头散发，目露惶恐，正围攻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他剑法精绝之极，出招奇快，每一剑挥出，都似带有万丈怒火！
方才还凶神恶煞般的枯木叟三人，现在犹如几个围着大人嘶闹的三尺孩童，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可笑之极！
转瞬间，一声惨叫，黑衣人一剑削掉了独眼龙一只耳朵！
紧接着，又一声惨叫，黑衣人一剑卸掉了玉芙蓉半只胳膊！
枯木叟的兵器是一把木杖，他见状怪叫一声，一杖刺向黑衣人，刺至离黑衣人二尺远时，他握杖之手突然一转，杖头处便猛然弹出一根钢针，毒蛇吐信般扎向黑衣人！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突然伸出两指，闪电般夹住了那突如其来的钢针，然后只听“咔”一声脆响，那钢针竟被黑衣人用两指生生夹成两截！
“快跑！”
枯木叟发一声喊，同独眼龙和玉芙蓉三人不约而同转身就跑。
哪知那黑衣人反应奇快，轻轻一抬手，手中那半截钢针脱手飞出，力道十足，从枯木叟后心进，前胸出，穿心而过，“咄”地一声钉在一颗树上。与此同时，黑衣人脑后如同长了眼睛般，另一只手握剑往后一挥，正好将转身逃命的独眼龙一剑削掉半个天灵盖。
枯木叟和独眼龙两人几乎同时倒下，一声没出。
黑衣人不慌不忙走到独眼龙的钢叉跟前，抬腿轻轻一脚，那钢叉便如一只利箭般飞出，不偏不倚，正中玉芙蓉的腘窝。玉芙蓉惨叫一声，踉跄倒地。
那黑衣人一步一步，缓缓向倒地的玉芙蓉走去，手中剑兀自在滴着鲜血。
玉芙蓉见状，骇怖之极，嘶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们和你有何冤仇，为何苦苦相逼？”
说的话，竟和先前小青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黑衣人并不答话，仍然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眼睛依然血红。
他每走一步，玉芙蓉都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
“啊！啊！啊！”
“别，别杀我，求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满脸是绝望和恐惧，剩下一只独臂，看上去丑陋之极，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后挪动。
“啊！啊！啊……”
黑衣人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手中剑轻轻一挥。
玉芙蓉最后一声只喊出半个字，她的首级便脱离了身体，滚到草丛之中。
小青等人见那黑衣人如杀鸡般杀了四人，个个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黑衣人杀完四人，胸口起伏不定，浑身颤抖，良久才渐渐平息，似是在慢慢消减自己的杀气。
然后他回头看了小青等人一眼，突然拔腿就走。
“等等！”小青见状，立即追了过去。
黑衣人闻言，竟飞奔起来。
“等等，请留步！”小青急喊道。
方才黑衣人看他们的眼神中，那深深的无奈，那无尽的痛苦，还有那浓厚的深情，除了她日思夜想的大师兄还能是谁？这黑衣人的剑术，虽然变幻莫测，快疾无比，但小青分明看出，那还是出自梅花派的剑法！
“大师兄！”小青情急之下，脱口喊了出来。
“大师兄”三字一出口，黑衣人竟跑得更快了。
“大师兄，大师兄！你等等我！”
小青不顾伤痛，拼命地喊，拼命地追，可是她与那黑衣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唤，饱含深情，催人肠断，可却不能使那黑衣人停下脚步。
终于，黑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
小青又追了一段，终于踉跄停下脚步，靠在一颗树边，放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理我？”
“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见都不肯见我，话都不说一句……”
她无助地哭诉着，泪如泉涌，心如刀割。
有风吹过，林海发出阵阵涛声，似是在发出声声嗟叹。
小青并不知道，方才听到她那一声声呼喊，黑衣蒙面人的眼中，也有滴滴晶莹的泪花飘出……
刀是我的唇，
剑是我的舌。
你听不到我内心的倾诉，
只能听到我的刀在哭泣；
你觉不出我心底的情意，
只能看到我的剑在闪光。
因为，
我对你的爱已无言，
爱已无言……
十、江湖有情
天空下起了细雨。微风吹过，杨柳随风飘拂。柳丛中的屋舍笼罩在一片青烟绿雾之中。
叶风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栈，换了衣服，望着窗外烟雨迷蒙的雨景，怔怔地发呆。
他心潮澎湃，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时而想起以前在梅山那快乐温馨的日子，时而又想起这几年经历的那一幕幕血雨腥风。他不由想找人问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恐怕谁也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有人敲了敲门，随即走进房中，是傅小司。
傅小司面色平静，走到叶风跟前低声道：“老大，打算对小青姑娘他们下手的人，除了你干掉的那几个，还有三伙人共十七个，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全部杀掉了！”
“有没有走漏风声？”叶风闻言忙道。
“你放心吧，事情办得很干净，绝不会有人怀疑是咱们干的。”傅小司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说道。
“真是辛苦你了。”叶风心里非常感激。
傅小司笑着拍了拍叶风的肩膀，接着道：“小青他们已经露宿了一家客栈，正在休息，我已派人暗中保护，相信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好！太好了！”叶风心里一宽，拉着傅小司道：“走，喝酒去！”
两人找到晶晶，找了个景致颇佳处，摆开酒桌，一边欣赏着江南雨景，一边开怀畅饮，从临近黄昏一直喝到次日天明。
这一夜，叶风一反常态，话说得很多，酒也喝得很多，颇令小傅和晶晶感到诧异。
他们并不知道，叶风很少像今日这般心情起伏不定过。而当叶风情绪不宁时，酒量总是很大。
酒终人散，三人都有七分醉意，傅小司悄悄对叶风道：“小青他们就要启程了，今日想必就要坐船西去，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不，不用了，万一被人发现了会有风险。而且，我现在也没脸见他们。”叶风苦笑道。
“不过。”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想再看他们一眼。”
“好，我带你去。”傅小司道。
两人打马上路，来到一处小镇郊外，躲进路边一处树林，远远望着镇内一家小小的客栈。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那客栈里走出七个年轻人来。
为首并肩走着的正是小青和郑岩夫妇，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想必是受了伤的缘故。几个年轻的师弟妹互相照应着，鱼贯跟在后面。
他们就从距离叶风二人藏身处不远的路上走过。
从他们走出客栈开始，叶风的双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们。
他表情有些欣慰，有些不舍，又有几分痛苦。他双眼里充满了柔情，像看着久违的亲人，又像看着思念已久的情人。
双方离得仅有几丈远，就这么擦肩而过。
突然，脚踝有伤的七师妹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并痛得喊了一声。
一旁树丛里的叶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刹那间，他下意识地身子一抖，就要站起来冲出树丛，去把七师妹扶起来。
他终于还是忍住了，继续躲在那里关切地看着。
老五和老六连忙扶起小七，一行人慢慢远去。
整个过程，傅小司都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饶是过惯了刀头舔血生涯的他，也不忍目睹叶风那痴痴的神情。
……
“小青姐，大师兄为什么要躲着咱们啊。”小八走着走着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大师兄有他的苦衷。这个江湖，真的让人搞不懂。”小青幽幽道。
“大师兄并没有变，不是吗？”
“恩，大师兄还是咱们的大师兄，小八你一直都没错。”小青欣慰地笑道。
“那我们还能见到大师兄吗？”
“不知道……”小青望着远方的树林，心里又一酸。
她哪里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口中的大师兄就躲在那树林里，深情地看着他们，依依不舍。
一行人走了约一个时辰，在路边林间找了块空地，略作休息。
小青招呼大家吃点干粮，自己坐在一边，盘算着今后的行程。
她拿过水袋，刚喝了几口，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危险，正向他们袭来！
她刚想站起身来看看四周，突然就觉得颈后大穴被人一拍，她立即委顿倒地！
有人偷袭！她眼前发黑，想喊也喊不出来，耳边只听到“簌簌”风响，然后就是“噗通噗通”人倒地的声音。
来人显然是绝顶高手，眨眼间就将众人制服！
小青只看见五师弟倒在眼前，形同昏睡一般。她勉强伸出手去，可没等碰到五师弟，她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阴云密布，闷雷阵阵，方才刚刚放晴了一会儿，转眼间又要下雨了。
江南的天气，总是如此瞬息万变。
傅小司匆忙跑进叶风的房中，一进门便喊道：“老大，不好了！”
“什么事？”
“小青姑娘他们方才猝然遇袭，全部被擒！是四叔和仇光、屠明干的！”
“啊！？”叶风闻言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
“没搞错吧？”
“千真万确。负责守护小青他们的兄弟根本没敢动手。”
叶风眉头紧锁，脸色阵青阵白，显然即震惊又焦急。
“他们现在被关在何处？”他问道。
“就在离此五里外山上的一个农家院里，估计今晚就会趁夜离开！”
“你的人有没有暴露？”
“应该没有。老大，仇光、屠明是追魂堂属一属二的高手，武功绝不在百里癸之下。四叔当年和庄主以及陆子衿是拜把兄弟，武功更不用说了，不好办啊。”傅小司低声说着，面露难色，眼神有些复杂。
叶风似乎很了解傅小司的想法，他勉强笑了笑，说道：“小傅，你帮我的忙已经够多了，我不会勉强你做力不能及的事。你先去忙吧，我想静一静。”
“老大，你有何打算？”傅小司似乎有些尴尬。
“我想想，让我想想。”叶风双手捧头，缓缓坐下。
傅小司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静静地离去。
叶风坐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要是秦坷在就好了。”他心想。
……
雷声隆隆，天气有些闷，随处可见点水的蜻蜓在飞舞。
晶晶揉着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
昨晚和叶风、傅小司畅饮了一夜，回来后她倒头便睡，刚刚起床。
她心情不错。
只要和叶风在一起，无论喝酒、聊天还是杀人，她都开心。
“晶晶。”有人轻轻地叫她，竟是叶风。
“叶大哥？”晶晶有些吃惊。
“才睡醒？”叶风笑道。
“是啊，喝多了！嘻嘻。”晶晶也笑道。
“我来送你件东西。”叶风说着递上一副画。
“呦！叶大哥，今天什么好日子，想着给我送礼？”晶晶笑着接过画。
她有些意外，也很高兴，一点也没看出叶风今天的眼神有些异样。
她打开画，只见月色下，庭院之中，一个男子，悠悠看着远处的一条小溪。
月光下，男子的身影显得很寂寥。他的眼神有几分忧郁，也有几分眷恋和不舍。
“叶大哥，这人怎么有点像你啊？”晶晶笑道。
“我本来画的就是我。”
“哈哈！”晶晶大笑，“叶大哥，没想到你还如此自恋。”
叶风也笑了。
“方才随便画的，留个纪念。”他说道。
“恩！谢谢。可是叶大哥，我都没有东西送给你。”晶晶喃喃道。
“不用了。”叶风深深看了晶晶一眼，然后道：“我走了。”
“这就走了？”
“恩，再见。”
晶晶看着叶风的背影，这才觉得叶风今天的举动有些异常。
她看着手中的话，发现下方还题有一首小词：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静。
她轻声读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
天空已经飘起了丝丝细雨。
叶风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上，衣衫随风飘舞，腰间挂着刀。
迎面走来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正蹒跚着往山下走。
孩子顶多有五岁，骨瘦如柴，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露着脚趾头；母亲同样瘦骨嶙峋，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母子俩都面带饥色，目光茫然，艰辛的生活想必已经摧残了他们很久。
即便是在富庶美丽的江南，像他们这样的人，依然随处可见。
叶风看着他们，突然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给那母亲，道：“这个给你们。”
那母亲有些意外，随即不亢不卑地道：“这位公子，您搞错了，我们不是乞丐。”
“我知道。您别误会，这只是一点心意。”叶风微笑着说道。
母亲踌躇片刻，看了看身边的孩子，终于接过了那包裹。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片金叶子，几十两碎银子，还有张五百两的银票！
“不，不，公子，我们用不了这么多！”她连忙道。
“那就分给跟你一样的人。”叶风说完，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
母亲立在雨中，她看着叶风瘦削的背影，感激的泪水同雨水一起流过面颊。
“这位义士，您这是要去哪里？”她喊道。
叶风闻言转身笑道：“我去杀几个人。”
……
雨越下越大，叶风走在山路上，每一步的大小基本保持一致，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