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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双刀合璧(20)


叶风闻言一喜,忙跟着公孙兰来到陆子衿床边,心头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阿七已守候在床边,正仔细地观察着陆子衿。

只见陆子衿面色已起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苍白,而是有些潮红,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每次他醒来,都是这个样子。”公孙兰看上去很兴奋,“我得去收拾一下。”

她说完便向旁边自己平时居住的洞穴跑去。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公孙兰回到叶风身边,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问道:“叶公子,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看吗?”

她穿了一件平时未见穿过的青丝绫罗裙,一贯素颜的她竟破天荒地薄施了一层粉黛,看上去美艳极了。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完全抹杀她脸上那多年岁月留下的些许痕迹。

“美,美极了。”叶风笑道。

“呵呵,你心肠真好,知道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公孙兰自嘲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叶公子,你知道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美人迟暮。”不等叶风回答她便叹道:“没有比一个曾经的美女看到自己衰老的样子更悲哀的事情了。”

“前辈说笑了,您看起来真的很美。”叶风连忙安慰她。

“你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来每次子衿苏醒前我都有些怕,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记得的只是三十年前的我。”

叶风看着有些凄凉的公孙兰,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此时阿七跑了过来,口中支支吾吾地比划着什么。

公孙兰连忙跑了进去,阿七则和叶风一起候在洞口,紧张地等待着。

片刻后,忽听一个颇具磁性的声音响起:

“苏天河!你在哪里?我要跟你算帐!”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我,我是兰儿啊。”公孙兰涩涩的声音响起。

“你?胡说!你怎么会是兰儿。”

“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兰儿。”

片刻的宁静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口气温和了许多,带着几分吃惊:“你果然是兰儿,你怎么变老了?”

“我,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没发生什么事,子衿,只是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三十年?!”

“这里有面镜子,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之后,只听陆子衿缓缓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语气中包含着无尽的失落和颓丧。

然后便是公孙兰尽量平声静气的解释。

叶风看到对面的阿七面露痛苦,浑身竟似在轻微地颤抖。

他自己也一样,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

曾经是一个志比天高、慷慨激昂的翩翩公子,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成为一个垂暮老人;曾经是一个傲视群雄、呼风唤雨的一代豪侠,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缠重病,困居在一个洞穴中,什么也干不了。

这种遭遇,谁能接受得了?

公孙兰呢?公孙兰的境况岂不更令人嗟叹,令人动容!

每一次陆子衿的醒来,对她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一次折磨!

面对着对方的质疑和困惑,承担着同对方一样的痛苦,她还要强忍下去,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解释、开导、抚慰,这位曾经倾国倾城的女子,就这么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叶风突然想大声质问苍天:

“为什么真正的英雄,都要遭到如此的境遇!”

陆子衿的长叹和公孙兰的低语不断传来,煎熬着洞口的叶风和阿七两人。等到夫妇两人渐渐平静下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终于,脚步声响,陆子衿在公孙兰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挽着陆子衿的公孙兰,看上去一脸幸福。

此前叶风只是见到沉睡中的陆子衿,如今看到苏醒的他,感觉则颇有些不一样。

他五官生得很端正很协调,目光柔和,令人觉得很亲切。即使病卧了这么多年,他仍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陆子衿,一定是个很迷人很有魅力的人。

陆子衿先是愕然看着裘阿七片刻,然后颤声道:“你是七弟吗?”

阿七面色悲怆,木然点了点头。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陆子衿缓缓上前,紧紧抱住裘阿七,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才陆子衿醒来,愕然发现自己的沧桑巨变,虽然悲愤,虽然惆怅,却也没有哭出来。可是现在他见了裘阿七,却止不住满面泪流。

“都是为了我,你受苦了。”陆子衿哽咽道。

裘阿七眼眶泛红,喉咙里挤出“呜呜”的声音。

叶风在一旁看着,只觉鼻梁发酸,眼泪已在滴溜溜打转。他不禁想起了和姚小飞告别时的情景。

“也不知小飞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由心想。

过了许久,陆子衿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叶风,道:“听兰儿说,你是叶放兄弟的儿子?”

“正是。”

“叶放兄弟现在情况如何?”陆子衿问道。

“我父亲他遭奸人暗害,早在三十年前就去世了,我都没见过他。”叶风黯然道。

“啊?!”陆子衿闻言,愕然片刻,缓缓走到洞口,仰起头,默然看着头顶那片咫尺天空。

沉默,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为什么要醒来,我还不如永远睡下去。”良久之后,陆子衿喃喃道。

他的话中包含着无尽的无奈和茫然,几个人听了,均感凄凉。

此时公孙兰道:“子衿,叶公子身负血仇,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不如咱们抓紧时间,指点他几招。”

陆子衿这才似醒悟过来,问叶风道:“听说你这把刀,便是当年铁匠前辈铸成的另一把神刀?”

“不错。”

“看来我俩还真是有缘。”陆子衿沉吟片刻,道:“你且先露几手刀法,让我看看。”

公孙兰示意之下,叶风和阿七便又摆好架势,过起招来。

这次他俩只打了十招。

凄厉的刀啸声在这幽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霹雳般的刀光一闪接着一闪,落叶纷纷飞舞,方圆数丈内弥漫着可怕的刀气。为了让陆子衿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武功,这十招叶风竭尽全力,甚至糅合了公孙兰那魔幻般剑法的思想。

阿七同样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两人这番对决若放到外面,已足以轰动武林!

十招完毕,叶风二人束手站立,等着陆子衿发话。

陆子衿看得很认真,很投入。片刻后他沉吟道:“叶贤侄,我看你这刀法,无论力量、速度还是变化都已达到了相当的境界,但是还缺一点。”

“还缺什么,叶风洗耳恭听。”

“你的刀法,还不够神奇。”

“神奇?何谓神奇?”

陆子衿笑了。

“你看好了!”陆子衿话音方落,叶风便突然听到一阵苍凉的笑声!

一道七彩神光,蓦地从陆子衿袖中飞出,转眼间三丈外的一块巨石便化为齑粉!

那七彩光芒击碎了巨石,竟又奇异地划了一道弧线,回到了陆子衿手中!

那是一把长约二尺,晶莹剔透,薄如蝉翼,散发着霓虹般光芒的柳叶刀!

会笑的刀!

叶风骇然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御剑术!”

“不,是御刀术。”陆子衿笑了笑,突然剧烈咳嗽两声,脸色通红,急促喘息起来。

他向焦急的公孙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苦笑道:“现在我才真的相信,看来我的确睡了很久了。”

多年卧病昏迷的生涯,已经侵蚀了这位传奇刀客的身体。

“叶贤侄,这把刀便是当年铁匠前辈传给我蝙蝠山庄杜七祖师的镇山之宝,这御刀术则是铁匠前辈针对这把刀所创的神奇刀法。自它问世以来,在江湖中一共只出过三次手。”

“匪夷所思,实在出乎晚辈意料!”叶风感慨道。

他想起了赵晓兰那同样神奇的御剑术,陆子衿这刀法与之相比,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当年卓丹阳率近三十名绝顶高手,猝然偷袭,仍被陆子衿杀了个落花流水!

“叶贤侄,听说你效力于蝙蝠山庄,我很关心现在蝙蝠山庄的情况,能否跟我详细讲讲?”

“当然可以。”

陆子衿认真地听着叶风的叙述,不时询问一些细节,当听说蝙蝠山庄仍然威名远扬,甚至打垮了武当派时,他不免有些惊讶。

“我本以为我失踪后,蝙蝠山庄难免衰败,没想到声势依旧,看来我真的低估了苏天河的能力。”陆子衿神色复杂地说道。

“他城府很深,心思慎密,武功高强,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叶风道。

陆子衿不再发问,看了公孙兰一眼,两人走进洞中,开始低声细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

“叶贤侄,请进来一下。”片刻后陆子衿说道。

叶风走进洞中,看见陆子衿夫妇二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贤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陆子衿道,“我已近乎是个废人,时日亦已无多,壮志未酬空余恨。你是我好友的儿子,又曾是蝙蝠山庄副庄主,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足见我们缘分不浅。现在我以蝙蝠山庄第九代庄主的身份,将这把刀和刀谱传给你,还有这个。”

呈现在他手中的,是那把闪闪发光的刀,一卷发黄的羊皮卷,还有一个精美的玉蝙蝠。

“这个玉蝙蝠,是历代蝙蝠山庄庄主的信物,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新一任蝙蝠山庄庄主!”

说这番话时,陆子衿的神色显得十分庄严。

“晚辈何德何能,堪此重任?何况在下从未想过做庄主。”叶风闻言愕然道。

“叶公子,你此时来到我们身边,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莫大的福分。我们本已对生活绝望,现在却可以寄希望于你,完成我们的夙愿。”公孙兰道。

“这羊皮卷上记录这修炼御刀术的心法。贤侄,这御刀术非同一般武功,只适合有缘之人,我看你与我的心境似有相通之处,或可练成这神奇的武功。”陆子衿道。

“你可在此地静心修炼,我们一起助你,希望你能练成这稀世刀法,有朝一日回到蝙蝠山庄,找到苏天河,为我们报仇。”公孙兰道。

“蝙蝠山庄的子民都是善良淳朴的好人,希望今后你做了庄主,能让他们过得更好。”陆子衿道。

两人看着叶风,显得很慈祥。

“有朝一日我若能扳倒苏天河,首先便来接你们回蝙蝠山庄!”叶风看着满怀希望的陆子衿夫妇,郑重道。

“你有这番心意,我们就知足了。”陆子衿笑道。

叶风接过那刀、刀谱和玉蝙蝠,心中充满一种神圣的感觉。

他抚摸了一番那闪闪发光的刀身,然后又翻开那羊皮卷。

一把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以及密密麻麻的文字,这张羊皮卷和他那张颇有相似之处。

一时间,叶风感慨万千。

他,梅花派陈万春的大弟子,历尽艰险,九死一生,竟破天荒地成为蝙蝠山庄庄主,并且继当年那位神秘的铸刀铁匠之后,成为百年来头一位同时拥有两把神刀的主人。

成为蝙蝠山庄庄主,拥有绝世神刀,这或许是千万江湖中人的梦想,可是叶风此时的心情,只有感伤。

“叶公子,我得谢谢你。以往子衿醒来,总是郁郁寡欢。这次有你在,心情好多了。”公孙兰笑道。

“我现在有点想喝酒了。”陆子衿也笑道。

“那你得找老七。”

很快,凭借四个粗糙的瓷碗,一坛劣质的女儿红,三老一少四个人开始了一番痛饮。

他们畅谈往事,感叹今昔,聊得很开心,喝得很痛快。

三个老人谈的是三十年前的江湖往事,年轻人聊的则是近些年的风风雨雨。

他们都很感慨,虽然三十年已经过去,但江湖中发生的一切,竟似乎都在重复着以前的故事。

名利,权势,金钱,仇恨,阴谋,罪恶,一切的一切,竟都那么出奇的相似。

当然,也有情义,勇气,豪迈,牺牲等等令人感动的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似乎突然间就降临了。

陆子衿已有三分醉意,因为喝了点酒,脸色更加苍白,咳嗽不断。

“子衿,你身体不好,别喝了,去休息一会吧。”公孙兰一脸忧色。

“让我再喝两杯,好不容易醒来一次。”陆子衿笑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人生苦短了。”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三人,“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能跟你们多聊一会。”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叶风洋溢着笑脸,内心却难受极了。

和陆子衿虽然才相识一天,但他早已视其为良师益友。仅仅聊了不到一个时辰,喝了几杯酒,他便看出这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有着豁达的胸襟和无以伦比的超然气概!

“叶贤侄,和你聊天很开心,只可惜等会我一觉睡去,醒来后恐又将你忘了。”陆子衿苦笑道。

“前辈,只要你我有缘,无论遗忘多少次,总能再次成为朋友。”叶风笑道。

“说得好!”陆子衿朗声笑道,“上天对你我不公,但好歹,我们都有朋友!”

“没错!朋友!”

四个人再次端起酒碗,将那粗劣的烧酒,连同自己的眼泪,一同喝下去!

他们谈论着人生的坎坷,谈论着命运的不公,然后放声大笑!

这是何等的气魄!这是何等的胸怀!

直至最后,陆子衿体力不支,回到床上躺下。他似是要留下什么记忆一般,深深看了三人一眼。

叶风等人则面露微笑,向他点点头。

终于,陆子衿沉沉睡去,剩下公孙兰守候在床边,依然痴痴地看着他。

叶风心情复杂,走出洞外,仰首向上看去。

夜已深,四周一片黑暗,但头顶上那丈许苍穹,似有点点星光洒下。

十九、神刀出世

一夜劲风过后,枝头的黄叶被一扫而尽,遍地都似染上了一层黄色。

不知不觉中,已是深秋。

可是,蝙蝠山庄后山深处那百丈幽谷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四处依然是碧草萋萋,花儿开得还是那么娇艳。

这本就是个神奇的地方,而且还有几个神奇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每天都会响起一种奇异的笑声。

笑声听起来有时悲怆、有时苍凉、有时则充满了无奈。

转眼间,从遇见陆子衿夫妇那天算起来,已过去好几个月了。

这些日子,叶风每日除了苦练刀法、和阿七去蝙蝠洞中汲水,便是陪公孙兰聊天。

可以看出,公孙兰是个很开朗,很活泼的女子,比较健谈,也有些多愁善感,有时叶风甚至觉得她还像个孩子。

其实,她在这幽闭的地方呆的时间,比她以前生活的日子加起来都要长,论生活经历,她的确只算是个二十来岁的人。

叶风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位女子,是如何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十年的。

期间,陆子衿又醒来几次,每次几乎都是一样的过程,从最初的愤怒、惊讶,到后来的失落、无奈,再到最后的淡然一笑,然后是四人的畅谈痛饮。

他每一次的醒来,叶风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次折磨,一次洗礼。

陆子衿面对现实的痛苦和惆怅,公孙兰任劳任怨地安慰和体贴,一次次地震撼着叶风的心灵。

每当他想到自己只不过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而公孙兰和阿七已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他都为之动容。

同这三个人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能发现他们的伟大。

因此,同他们在一起,他也感到很温馨,很愉快。

或许是因为常饮神潭之水的缘故,他每天精神状态都极佳。更令他高兴的是,经陆子衿的指点和公孙兰及阿七的帮助,他的武功以及御刀的水平似乎每天都在进步。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当那把神刀随着收发自如的真气上下飞舞时,叶风简直怀疑自己是否还活在尘世。

当然,有的时候,叶风会想起外面的世界,想起近在咫尺的朋友们。

“也不知秦坷现在怎样了,跟他分别的太久了。”

“苏姑娘近况如何?是否体会到了秦坷的一片真心?”

“小傅是不是又干了几件震惊江湖的大事?早就看出他是个能干的人。”

“小飞怎么样了,亡命天涯很危险,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胡大哥在做什么,想必现在活得很悠闲吧。”

想得最多的,还是晶晶。

“她还好吧?是否还在挂念我?是否曾为我伤心?”

“她想必还是那么容易急躁,容易冲动,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来。”

“晶晶啊晶晶,我还活着,你知道吗?”

……

又是一个寂寞的黄昏。

叶风同往常一样,练完刀法,怔怔地坐在潭边,望着上空发呆。

有人轻轻走来,是公孙兰。

“前辈,您来了。”

“恩,想过来跟你聊聊。”公孙兰笑了笑,“叶公子,你在的这段日子,我说的话比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

“只要前辈愿意,在下可以陪您一直说下去。”

“呵呵,你又在想念你的朋友们?”

“恩,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想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有很多情同手足的朋友。我们肝胆相照,义结金兰,发誓同生死,共患难。可是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们彼此会反目成仇。”公孙兰的目光显得遥远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