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武侠 > 一刀倾城(上)全文阅读 > 第6章 神刀乍现(6)

第6章 神刀乍现(6)


傅小司冷哼一声,道:“名利场里混了近二十年,难免利欲熏心!这段时间城里的其它帮派已经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幕后黑手就是邓飞!不过他好像对老大十分忌惮,表面上还没撕破脸皮,可暗中已经较量了好多次了。”

“原来如此。”

“最近那邓飞极少出门,想必也是怕我们暗算他。不过今天是他五十大寿,他要在醉仙楼摆酒请客,所以才会出来。我们为了今天这次机会,筹划了很久,没想到最后功败垂成!唉!”

说到这里,傅小司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咱们再碰头,商议下步怎么走。”

他走出几步,突然又转身对秦坷道:“刚才行动时,我在你身边,怎么感到脊背阵阵发凉啊?”说罢他眨了眨眼睛,哈哈一笑,纵马而去。

春花楼,翠云阁。

叶风、秦坷、傅小司三人围坐一桌,静静地喝着酒。

很长时间里,三人都默不作声,绝口不提今日失败的刺杀行动。

楼下有丝竹声响起,迤逦飘来小翠的歌声:

往事莫沉吟,

身闲时序好、

且登临。

旧游无处不堪寻,

无寻处、

唯有少年心

……”

叶风突然道:“好一个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秦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壳,喃喃道:“今天这曲子,怎么听得这么……”

他竟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那叫忧伤。”傅小司嗮笑道。

“是,是!”秦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是个粗人,对词曲这种风雅之事,委实是一窍不通。”

叶风笑道:“似你这般心无旁骛,倒对你的剑术有益无害。”

秦坷又傻傻地摸摸了后脑壳,问道:“叶大哥喜欢听曲?”

叶风黯然道:“不错,不过现在多半只喜欢听忧伤的。”

傅小司插嘴道:“老大不但好曲,亦好酒,实在是性情中人!”

叶风斜了他一眼,黯然道:“酒喝得多不见得是好酒,我现在喝酒,是因为只有酒醉之时,我才是清醒的。”

酒醉之时才是清醒的,这岂不是句很矛盾的话?

傅小司笑道:“老大还真会开玩笑。”

叶风看着傅小司,忽道:“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枪王”过云飞这个人?”

此话方出,傅小司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良久才又勉强笑了笑道:“知道,当然知道。”

叶风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继续悠然说道:“使刀剑的武学名家很多,可要论使枪的名家,只有二十年前,凭借七十二路‘风雷’枪法,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枪王’过云飞了,只可惜过大侠一身惊人武艺,到死也没收过一个徒弟。”

傅小司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痛苦之色,他拿过酒壶,满满斟了一杯,就要一口喝下。

旁边又伸过来一杯同样斟得满满的酒,拿酒杯的正是叶风。

叶风注视着傅小司,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一丝暖意。

傅小司也不说话,跟叶风一碰杯,一仰头就将满满一杯酒喝下了肚。

二人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都在回首伤心的往事。

秦坷在旁边看着两人,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番情景:

“昏黄的灯光、嗜血的看客,狰狞的对手……”

茫茫乱世,谁又没几件伤心往事?!

三人你来我往,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喝着喝着,突然一齐倒了下去。

正好避开了迎面飞来的数十点寒星!

寒星来自那个刚进门上果盘的小厮。

他的出手快且准,而且实在突然。可他没想到还是没有打中。

他莆一出手,他的人便快速闪出门外。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典型的职业杀手风格!

可是他人刚出门外,就被一张飞来的桌子打了个正着!桌子,就是方才叶风他们落座的那张。

他狂喷一口鲜血,踉跄倒地,等他再度爬起来时,忽然感到浑身酸麻,又倒了下去。

一个白净的年轻人笑眯眯地问道:“谁派你来的?”

这个年轻人,就是刚才屋里喝酒的三人之一。

他笑了,然后笑容突然僵硬,嘴角和鼻孔流出乌黑的血,接着抽搐了一会儿,不动了。

……

叶风看着杀手的尸体,若有所思。

傅小司道:“此人果然老练,连自尽都这么利索。”

“他嘴里本来就含有毒药。”叶风淡淡道。

“真没想到,连这里都不安全了。”傅小司轻叹道。

虽然他们最近已经遇刺好几次,可在春花楼这种自家地盘撞上刺客,还是头一遭。

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身着劲衣的黑脸汉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忙不迭道:“属下一时疏忽,险铸大错,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这个人,是当晚负责外面巡逻的胡彪。

叶风拍了拍胡彪的肩膀,语气温和地道:“不关你的事。杀手想必是扮成普通客人,然后在包间里放倒了送甜点的小厮,再乔装前来行刺的。只是他一进门,我就认出他不是这里的人。”

胡彪闻言,面露感激之色,不住地点头鞠躬。

几个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出门一看,只见漫天火光,冲天而起。

着火处,正是聚财赌场!

九、火中取栗

一个月前……

“啊!”一声惊叫,秦坷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

钻心般的疼痛从腿上传来,那是昨天胡疯子给他留下的。

昨日和胡疯子的比武情景,仍让秦坷心有余悸。

那已经不能残酷两字来形容。

最后关头,秦坷是用自己的牙齿获得胜利的。他像狼一样,咬碎了胡疯子的喉咙。可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要命的是,今天还有一场恶斗,在等着他。

秦坷所从事的职业,是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很早就有的一种职业。

在一个遥远的同样古老的西方国度里,他这种职业叫:“角斗士”。

不同的是,这里的观众都是一些疯狂的赌徒。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只为体会令他们血脉贲张的事情:

鲜血和死亡。

偶尔,也有专门到这里花重金寻觅帮手替自己做事的,做的事情,一般都是杀人。对秦坷这些人来说,碰见这种事,往往是捞外块的时候。

在那个生命普遍受到漠视的年代,肉体的伤残甚至死亡,有时就成了一种交易。

秦坷吃饱了饭,用凉水冲了把脸以保持清醒,然后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他已经连胜四场,只要今天再胜一场,他的契约就可以完成,五千两银子就可以拿到手,他也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温泉镇,位于嘉峪关以南二百里沙漠中的一处绿洲。这是个外表很不起眼的小镇,但对于喜好角斗的圈内人来说,却是个鼎鼎大名的地方。往来于这个小镇的人中,也不知有多少富商巨贾、黑道大佬、以及亡命之徒。

小小的镇子,却有六个地下角斗场。

秦坷来到了他要去的角斗场。

角斗场中央是个五丈见方的擂台,周围一圈则是观众席。观众席已经坐满了看客,他们的血红的眼里,已经充斥了疯狂。

入口处站着一个鹰眼鹰鼻、面沉如水的高大黑衣老者,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客气地打个招呼。老者则微微点下头算是还礼。这个老者是这里的负责人,角斗比赛一应事务都由他筹划负责。

大家都叫他管事的,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只知道这个人绝对不能惹。

秦坷来到黑衣老者身边,恭敬地鞠了个躬,然后问道:“今天我和谁打?”

黑衣老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今天跟达克拉斯打,你的赔率是一赔十。”

秦坷的心顿时一沉。

达克拉斯,难道是那个怪物达克拉斯?

达克拉斯是一个人的外号,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这里每个参加角斗的人都有外号。胡疯子是外号,秦坷也有外号:穿心剑!

达克拉斯是整个温泉镇胜率最高的角斗士之一,据秦坷所知,达克拉斯已经连胜了二十七场。谁做他的对手,一定是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若论平日,秦坷还敢跟达克拉斯放手一搏,可今天他已经筋疲力尽、身上还有伤,碰见这么个对手,秦坷不禁暗暗叫苦。

观众席突然鼓噪起来,达克拉斯登场了!

达克拉斯身高一丈二尺,体态如巨牛,黝黑的皮肤完全不同于中土人士,铜铃般大的眼睛是死灰色的,左右拎着一个巨大的流星锤,少说有一百五十斤重!右手拿着一把七尺长的锯齿阔剑,剑闪着暗淡的绿光,齿上尚有斑斑血迹。

这哪里是个人,简直是上古洪荒时代的一个怪兽!

见了秦坷,达克拉斯那死灰色的眼睛似也发出了光,他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黄的巨牙。

只有发现好的猎物时,达克拉斯才是这种表情。

观众席上的看客们已经彻底疯狂。

秦坷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地向擂台走去。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坚定而有力。

秦坷一看,是个三十出头的清瘦儒雅男子。秦坷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前几天他角斗时,这个人似乎都在场边观看。

“你今天绝不能再打,否则必然死路一条。”那男子道。

“这不关你的事。”秦坷冷冷道。

“你这么年轻,没必要勉强自己,你的酬金我来给你出。”男子很友善的说道。

秦坷苦笑道:“你有所不知,在这里如果无故退赛,不但以前的酬金拿不到,还要赔上命的。”

“我知道。”男子静静说道,“我还知道,如果找个人代替你上擂台,可以保命的。”

秦坷给这个人弄得哭笑不得,指了指达克拉斯,不耐烦道:“你是说我找个人跟他打吗?谁疯了肯跟他打?”

“我,我替你打。”儒雅男子缓缓道。

秦坷愣住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这才发现这个男子身上,居然也挂着把刀。

秦坷笑了,拍了拍那男子,道:“老兄,如果你想找死,也没必要在那怪物手下死,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怪物杀人的作风。”

“我不会死,我会活的好好的。”男子目光直视着秦坷道。

他镇定的目光中,竟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秦坷不由得怔住了。

那儒雅男子笑了笑,拍了秦坷一下,便走到那管事的黑衣老者跟前,开始商量着什么。

良久,那老者像是同意了什么事情,然后,那个儒雅男子便径直走上了擂台!

观众席上突然静了静,随即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声和叫骂声。

大家都很恼火,本来一场好戏,让这个清瘦男子给搅了。

赔率,瞬间变成了一赔五十!

达克拉斯瞪着牛眼盯着那个男子,看样子也很生气。

是不是他早就想干掉穿心剑秦坷了?

那个清瘦的儒雅男子,静静地站在擂台上,在达克拉斯面前,他显得那么单薄。

秦坷暗暗生自己的气,如果这个男子死于非命,那他岂不是要为此懊悔终身?他自己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可方才这个神秘男子的目光,似乎是命令一般,难以违抗。

“锵!”锣声想起,角斗开始了!

“呼!”的一声,锣声还没停,那硕大的流星锤已经带着劲风扫了过来。

看客们随即也开始疯狂的叫喊。

“嗖!”流星锤刚过去,锯齿剑又劈了过来!

“呼!嗖!呼!嗖!呼!嗖!呼!嗖!……”

没想到那看似笨拙的达克拉斯,身手竟十分敏捷,锤和剑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一时间小小的擂台上,充斥了锤风剑影!

锤扫外围,剑护近身。

锤至如山倒,剑来如天崩!

这个怪物似乎有使不完的神力,在他大锤巨剑的笼罩下,在这五丈见方的擂台之上,任何武功和招式,似乎都是儿戏。

儒雅男子在躲。从锣声响起时,他就在躲。

他躲闪的幅度并不大,有好几次都是堪堪避过那锤和剑。他就像那暴风骤雨下,海面上颠簸起伏的一叶小舟。

他每一次躲闪,秦坷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然后又落了回去。

擂台上的男子看上去仍然很镇定,他似乎在等待时机。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地,已有看客由为达克拉斯助威,改成为这个陌生的清瘦男子喝彩。

从没有人,在达克拉斯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

每当他又一次成功地避开达克拉斯的攻击,看客们便由衷地发出一声大喊!

“好!”

这是耐力之战,更是意志之战!

达克拉斯那死灰色的牛眼中,渐渐也出现了一丝慌乱!

秦坷笑了。

他突然对这个陌生男子,有了信心。

终于,达克拉斯一锤扫过后,右手的剑稍微滞了滞。

只是那么稍微滞了滞。

说时迟那时快,那陌生男子突然倒地,脚前头后,象条泥鳅般地滑向了达克拉斯的胯下!

然后他的刀出手了!

淡淡的刀光轻轻地扫了一下达克拉斯的双腿,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是在哭泣。

看客们都不动了,他们痴痴地盯着擂台,挥舞的双手停在半空,因呐喊而张开的嘴还是那么咧开着。

整个赛场突然变得很静,很静。

只有那一直静静注视比赛的黑衣老者突然“咦!”了一声,显然是非常惊讶。

然后达克拉斯就像一座山一样,倒了下去。

沉静片刻后,震天般的喝彩声再次响起!人们真正地疯狂了!

那陌生男子赢了!只是一刀!他便放倒了达克拉斯!

那陌生儒雅男子走下擂台,他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显得疲惫不堪。

秦坷走上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男子走到那个黑衣老人身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老人并未回答,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面向那男子的刀,深深鞠了一个躬。

……

两人来到一处茶馆坐下,秦坷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叶风。”男子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坷不解地看着叶风。

“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叶风道。

“这里高手那么多,问什麽找我?”秦坷不解。

叶风笑了,道:“我这人喜欢凭感觉走。这里高手的确不少,可大多都是杀人机器而已。只有你,还象个人,还有双清澈的眼睛。”

叶风的笑容,就像那冬日里的暖阳。

他掏出一张银票,一个木牌,正色道:“这是纹银两万两,作为你助我的定金。这个木牌上是我要你去的地方,你到了那里报上你的名字就行。你记住,我要你帮的忙,绝不比你在这里所做的轻松。”

“你就不怕我耍了你?”

“我决定赌一赌。”

“好!等我养好伤,一个月后就去助你!”

“我等你。”叶风笑道。

秦坷也笑了。

他已经决定,这个忙,他帮定了。

他此时并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啪!”门重重地响了一声,傅小司面红耳赤从房中走了出来,也不跟在八角庵中等待的秦坷和胡彪打招呼,便气呼呼地走了。

“从没见老大发这么大的火。”胡彪喃喃道。

胡彪是原来旧帮派中投靠来的,以前在镖局干过,身手还算不错,对本地也熟,因此叶风让他做了副总管。

“其实傅总管也不容易,这么大摊子他一个人管,难免有疏忽。何况昨夜敌人声势浩大、四处出击,我们受点损失也是难免,也不能都怪傅总管。”胡彪继续说道。

昨夜三人在春花楼遇刺的同时,全城各场子均遭大批武士进攻。对方的攻击步调显然是经过细致的统筹安排,而且攻势极猛,弟兄们损失惨重,连聚财赌场都被烧了一半。

也难怪叶风发火。

秦坷顾不上跟胡彪说话,穿过走廊,走进了叶风的书房。

一进门,却见叶风正出神地望着墙上那副荷塘仕女图。他痴痴地盯着那幅画,眼睛里充满了柔情,似乎正跟那画中女子交谈着什么。

秦坷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深情地看一幅画。

见秦坷进来,叶风才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道:“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他递给秦坷一张信。

信上写道:

“近日各派屠戮日盛,百姓苦不堪言,实令人痛心疾首。故在下自作主张,欲于初七设宴于醉仙楼,望叶兄大驾光临,与各派首领共聚一堂。届时双方若能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全城百姓之大幸!邓飞拜上。”

秦坷皱眉道:“他此举何意?”

叶风道:“他以总捕头的身份,给各派发此信函,欲调停双方战事,表面上看倒也十分合适。”

他接着笑道:“不过,自打我来这里后,所有的谈判,结果都是一场混战。况且那醉仙楼的幕后老板正是他邓飞,他要是摆个鸿门宴,实在是很容易。”

秦坷笑道:“想必他也知道我们很清楚有诈。”

叶风道:“可我们也不能不去,如果拒绝和谈,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向我们开刀了。此举用在此刻,实在高明。”

“那我们该怎么办?”秦坷问道。

叶风黯然道:“我们双方彼此打打杀杀的日子实在太久了,今天你刺杀我、明天我行刺你,也实在无趣的紧。我看也该到了摊牌的时候。”

他目光直视秦坷,郑重道:“我打算赴约前往!”

“我跟你一起去。”秦坷不假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