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荷花打扮打扮,还是很漂亮的嘛,大师兄见了一定很惊喜。”她心想。
突然,她又差点哭起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鼻子两侧那几颗雀斑还调皮地露在那里。
于是她又开始仔细地抹,仔细地画。
终于,那些小雀斑也神奇地消失了。
她一拍手,大功告成般地长出一口气。
然后她又拿过香盒,小心地从盒子最下边,拿出一个小小的雕花锦盒。
雕的花,是荷花。
锦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玉簪。
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爹,娘,今天荷花就要嫁人啦,你们唯一留给我的这玉簪,今天也要派上用场了。”她心想。
她又开始仔细地盘起头发,挽起一个精致的发髻,然后将玉簪轻轻插了上去。
“玉簪啊玉簪,荷花向你发誓,今后要好好伺候大师兄,好好照顾大师兄,我要让大师兄做世上最幸福的人!”
彩带已挂起,爆竹已放响,美酒已斟满,红装已上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娘入洞房!”
燕平开始喝酒。
他一杯又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
师弟妹们轮番向他敬酒。
“大师兄,恭喜你啊!”他二话不说,喝了下去。
“大师兄,祝你幸福!”他二话不说,喝了下去。
“大师兄,早生贵子啊!”他二话不说,喝了下去。
“大师兄,祝你们百年好合。”
那是小青的声音。
“谢谢师妹。”他说道。
两人一齐喝了下去。
觥筹交错中,醉眼已朦胧。
恍惚之中,那窈窕倩影,为何已伏案不起?
他跌跌撞撞,进了洞房。
香案边,烛光下,新娘披着盖头,已等候他多时。
他一头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呓语道:
“师妹,小青……”
红红的烛火忽长忽短,慢慢地渐渐暗淡下去。
昏红的火光下,却见新娘的肩头似乎有阵阵的颤抖。
难道,她在哭泣?
九、西去有刀声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若烟。
三月初一,又到了西子湖边万柳庄园开门迎客的日子。
每月逢初一十五,万柳庄园总要敞开大门,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中人。
这些江湖中人来此不为别的,只为听听万柳庄庄主蔡扶风的几句话,尽管每个人只要进了门,就要交十两银子。
蔡扶风,年二十九,万柳庄庄主。
会否武功不详。
爱好饮茶,美女,游山玩水。
博学多才,通晓经史、天文、音律、辞赋。
消息尤为灵通,江湖人称“万事通”。
“只要是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不管在哪个角落,万事通都会知道。”
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中人对这句话已经达成了共识。
万事通嘴里说出的消息,总是最快捷、最准确的。如果你愿意额外出钱,他甚至可以很快告诉你一些很隐私的事情。
比如中原镖局赵大当家的三姨太偷的汉子是谁,还比如保定府鞭王沈霸天的二儿子,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知从何时起,就有江湖中人天天络绎不绝地来到万柳庄向万事通打探消息。时间一长,万事通不胜其烦,但又不便得罪这些江湖中人,干脆决定,每逢初一十五,便大开庄门,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公布于众。
为了避免大门被挤破,他规定,每个前来听消息的人,都得先交十两银子。
几句话就值十两银子,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可是既便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万柳庄内还是门庭若市。
因为,万事通提供的信息,有时候远远不止值十两银子。能否早点从万事通那里得到消息,有时候都关乎生死。
大厅早已人满为患,大家都在等万事通出现。
辰时刚至,他来了。
他手摇羽扇,玉树临风,翩翩而来。
“万事通,今天有什么消息要讲啊!”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万事通微笑着,摇了摇手中扇,朗声道:“今日要告诉大家的,是关于两件兵器的事。”
他话音方出,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候他的下文。
万事通一脸肃然,沉声道:“第一件兵器,是关于天机伞!”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万事通一字一句道:“二月初四,江南霹雳堂堂主韩擒虎被人发现暴死于家中,经核实,他是死于天机伞!”
人群一阵交头接耳。
天机伞,是一件可怕的暗器。确切地说,它并不是一件暗器。
因为暗器之所以被成为暗器,是因为都是趁人不备,暗中发出的。可天机伞不同,即使正大光明地使用它,也没有人能躲开它发射的毒针。
据说每当天机伞发射时,总要出现一道可怕的蓝光。不过这个消息没人能证实,因为见过这道蓝光的人,除了使用天机伞的人,其他都已经是死人。
近百年来,死在天机伞下的英雄好汉已不计其数,所幸二十年前,武当名剑客虚空道人被发现在云游途中、死于天机伞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有关天机伞的事。
没想到二十年后,天机伞又重现江湖!
这个消息,实在是近来最惊人的消息。
万事通顿了顿,继续道:“第二件兵器,是关于一把刀。”
“刀?刀有什么稀奇的?”有人问道。
万事通没理那个人,继续道:“前段时间,西北突然冒出一个名叫叶风的刀客,二月初七,经过一场混战,他率众击败了崆峒长清道长,杀死了西北名捕邓飞!”
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呼。
万事通扫视了一番听众们,一字一句道:“这叶风使的刀,是一把神奇的刀,因为他每次出刀,那把刀都能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此言一出,听者顿时神色各异。有脸色苍白的,有神情肃穆的,更多的则不明所以。
“会发声的刀,又如何?”有人问道。
万事通不屑地一笑,反问道:“你可知三十多年前,洛阳牡丹山庄之战吗?”
他不等那人回答,自顾自说道:“那一天,华山掌门卓丹阳率各大门派二十六名绝顶高手,围攻蝙蝠山庄新任庄主陆子衿夫妇,没成想大败而归,卓掌门自己也命丧当场!”
他眼中流露出恐怖之色,缓缓道:“二十七名高手只剩六人逃了回来,还全部身负重伤,这一战,实在是江湖数十年来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战!那陆子衿的刀法神鬼莫测,实非常人能想象!”
然后,万事通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又郑重说道:“据说,陆子衿的刀,就能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哦!”人群再次发出惊呼,声音比前两次都大。
“那陆子衿后来怎么样了?这叶风和他有什么关系?”有人急切地问道。
万事通道:“牡丹山庄之战后,陆子衿本人不知为何也没了消息,参加那次大战的幸存者,对此役都讳莫如深,如今时隔三十余年,关于陆子衿和他那把刀的事,江湖中人知之甚少,因此今日我也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众人闻言,都不免有些失望。
“不管怎么说,现在有线索了!”有人道。
“我看,那个叶风这下有麻烦了!”
万事通笑了笑,摇了摇扇子,道:
“不错!我想不出几日,西去的路上,将遍布武林中人的身影!”
这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
雄伟的大门,宽阔的大厅,四处雕梁画栋,随处可见两人才能合抱的石柱子。
厅长约二十丈,宽十丈,厅内灯火通明,正中间更是有一个高达数丈的祭坛,吐着熊熊大火。
祭坛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蝙蝠。
这绝不是普通的人家。
石阶上,矗立着一个金灿灿的宝座,上面坐着一个人。
他身材高大,目光深沉,面皮如玉,颌下生着一绺美髯。
他看着手中的一本翻开的账簿,其中一页工整地写着:
叶风,男,年三十。
师门:不详。
兵器:刀(可发奇异哭声)。
身高:七尺二寸。
刀法特点: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招式诡异。
喜欢什么样的饮食:喜欢川府风味。
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详(似乎对一画中女子情有独钟)
其它喜好:弈棋,作画,饮酒,饮茶,听曲,读书。
九月十七申时,杀祁连二虎。
九月二十八日子时,杀漠北神陀、飞天神鹰沈三等八人。
十月初十午时,败君子剑薛少华。
腊月二十七辰时,败胡人达克拉斯。
二月初七巳时,败崆峒长清道人,杀西北名捕邓飞。
……
他仔细地看着纸上写的内容,良久问道:“那边的分舵舵主还说了些什么?”
一个在他面前伏地而跪的人答道:“分舵主建议收服此人。”
他点了点头,问道:“他有没有建议派什么人去?”
那人道:“分舵主说,若要收服此人,需派天王级人物,而且,而且需要两个。”
他皱了皱眉,沉思良久,然后缓缓说道:“传令给飘雪天王和疾风天王,让他们去完成此事。”
“是!”
“还有什么消息?”他问道。
“据襄阳的弟兄报,日前发现潇湘剑客出城奔西北去了。”
他笑了,喃喃自语道:“这下,还真是够热闹。”
落日,黄昏。
尘土飞扬,大道上行来一辆宽大华丽的四轮马车,车帐紧闭,不时传出阵阵咳嗽声。
路旁的丘陵遍布矮小的灌木,除此之外,便只有一片荒凉。
这条道,是关中通往西北的最大的一条官道。
不时有持刀佩剑的骑士从马车边掠过,偶尔有人好奇地往马车里瞧一眼。
车内很宽敞,宽大的座位上铺着柔软的丝绒,看上去很舒适。
他肤色白皙,面庞瘦削,全身都裹在一件宽大的丝质披风里,不时咳嗽着。
伴随着每次剧烈的咳嗽,他的脸总泛出一种病态的嫣红,同时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每当此时,就有一只纤纤玉手拿着丝巾,轻轻地帮他拭去额头的汗珠。
他总是对此报以感激的一笑。
“晓兰,你这又是何必。”她轻叹道。
他微微笑了笑,道:“咳嗽几下算得了什么,我早已习惯了,只是辛苦姐姐了。”
“西北气候干燥,我看你的哮喘病又严重了。”她关切地注视着他。
他痴痴望向车窗外的远山,道:“与陆子衿比武,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若能达成此愿,晓兰死而无憾。”
她闻言,不由流下一行清泪,幽幽道:“就因为有人说,只有陆子衿的刀能胜过你的剑,你就如此拼命……”
他沉思片刻道:“别人说的话晓兰不会在意,可那位前辈的话,晓兰不能不在意。”
“此番西行,真的能遇见陆子衿或他的传人?”她问道。
“不一定,但总算有了些眉目。”他说着,双眼突然放出了光。
“那,岂不是很凶险……”她黯然道。
他笑了,道:“晓兰以剑为生,以剑为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无语。
他又笑了,道:“不过若为了姐姐你,晓兰宁可连命也不要。”
她也笑了。
……
赵晓兰,年二十四,江湖人称潇湘剑客。
师门:不详。
兵器:剑。
身高:七尺三寸。
剑法特点:极快。
无其它喜好,至今独身。
自幼体弱多病,先天哮喘,十岁患肺痨,曾卧床七月不起。
嗜剑如命。
十九岁出道,打遍天下,未尝一败。
公认天下第一快剑。
……
十、山雨欲来风满楼
月如明镜,已上枝头。
月光洒落在荷塘上,塘中的八角亭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精致。
亭中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正入神地看着荷塘,看来是一如既往地在回忆往事。
他略显沧桑,面庞清瘦,身着长衫。长衫的面料虽然不是很名贵,但却裁剪得很得体,洗得也很干净。
石桌上有酒,酒杯已在手中。手指修长,皮肤白皙。
红蓼月,八角亭,一壶美酒,一个优雅的人,这情景,犹如一幅画。
一个人匆匆跑进了亭中,打断了亭中人的思绪。
来人生得五大三粗,面如锅底,眼如铜铃,一脸横肉,见了亭中那人,先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中间的门牙还缺了半个。
此人无论何时出现,再美妙的风景都足以被他煞得干干净净。
这大汉粗声道:“老大,已经照你的吩咐,城里城外方圆百里,各大客栈、酒楼、赌场、茶坊都已安插了弟兄在里面,保证不会漏过一个可疑之人!”
老大,当然就是叶风。
叶风点点头,道:“辛苦了!”
大汉爽朗地一笑道:“老大太客气了!对了老大,弟兄们都很纳闷,这两天城里怎么来了这么多持刀带剑的江湖中人,实在是蹊跷得紧啊。”
叶风淡淡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大汉慨然道:“老大,依我看,管他来多少人,只要你一声令下,俺赵刚马上行动,叫弟兄们多备些蒙汗药,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两个麻翻一双,不就搞定了?”
叶风斜了他一眼,道:“要论这种勾当,这些人只怕能做你祖师爷。”
赵刚闻言,尴尬地笑了笑,挠头道:“老大说的也是。”
这个赵刚,现下是叶风的副总管,他虽然生得粗鄙,但性格豪爽,重义气,颇让叶风器重。
两人坐在亭中,一杯一杯喝将起来。
正喝着,突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傅小司带着几个人匆匆跑了过来。
“出大事了!老大。”傅小司忙不迭道。
“什么事?”
“方才春花楼看场子的弟兄接到了这个!”傅小司说着递上一物。
那是一个雕成蝙蝠状的黑色铁牌。
“还有这个!”傅小司又递上一封信。
叶风打开信,信中只写着一行字:
“后天子时,此地待命!”
见了这两样东西,叶风的眼中突然似有某种光闪了一下。
“这是什么劳什子?”赵刚好奇地问道。
傅小司肃然道:“这便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蝙蝠令!”
“啊!?”
傅小司看了看张着大嘴的赵刚,皱眉道:“换句话说,蝙蝠山庄的人已经来了。”
赵刚悚然道:“俺听说江湖中谁要是接到蝙蝠令,那便意味着杀身之祸将至,大难临头啊!”
傅小司点点头道:“接到蝙蝠令的人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乖乖地听从号令,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想当初,盘踞长江数十年的鲨鱼帮总瓢把子鹰爪孙接到蝙蝠令后,将其扔进了河里,结果第二天就连同他的七个把兄弟,被人发现吊死在一个码头上!”
“小傅,你看怎么办?”叶风问道。
傅小司沉思片刻,郑重其事道:“老大,我实话实说,以咱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蝙蝠山庄抗衡,不如,不如投降!”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蝙蝠山庄其实早已是江湖上黑道之霸主,天下各地的黑道中人,我看已有过半被蝙蝠山庄拢至帐下,咱们投靠他们,也算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赵刚插嘴道:“听说蝙蝠山庄的人,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叶风又斜了他一眼,道:“莫非你见过蝙蝠山庄的人?”
“没,没有。”赵刚道。
叶风没好气地冷笑一下,问傅小司道:“有没有侦查到蝙蝠山庄的人的行踪?”
“我仔细排查过了,城中新来的武林中人,都不象是蝙蝠山庄的,只有……”。他突然不往下说了。
“只有什么?”
“今天傍晚,码头那边突然来了一条精美的画舫,到了岸边,一直不见有人下船,只听到船中隐隐有歌舞之声,很是奇怪。”
“你觉得船中人可能是蝙蝠山庄的?”
“这我倒不清楚,但总觉得此船可疑。”
“不管怎么说,你去查探一下。”叶风道。
“我这就去!”傅小司道。
作为总管,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他站起身正待离去,突然又回来,端起一杯酒道:“老大,咱们干一杯!”
叶风拿起酒起身道:“蝙蝠山庄的人非同小可,你可要多加小心!”
傅小司捋了捋下巴,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多谢老大关心,我去了!”
说完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去。
叶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丝忧虑。
……
傅小司带着几个人骑马到了码头,果然见一艘画舫停在河中间。船舱透出昏黄的灯光,隐隐传来低沉的乐声,颇有几分诡异。
一人迎上前道:“傅总管,在下已在此观察多时,那船来了已有好几个时辰,却从不靠岸,也不见有人现身,实在奇怪的很。”
傅小司沉吟道:“你看不见人不代表真的没人,船中人或许知道有人窥视,偷偷潜水遁出也说不定。”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傅小司道:“你们几个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去查探一番,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几人偷偷摸进岸边的芦苇丛中伏下来。傅小司找来一个船桨,往水中一掷,待船桨滑出几丈远后,他人突然一纵,便轻飘飘地立在了那船桨上,连人带桨借劲又飘出了几丈远,然后,他又腾身而起,竟使出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在水面上轻轻几个起落,便没入那船的阴影里。
他从离岸到入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且悄无声息,看得岸上几个人心里暗暗惊叹不已。
船中的歌舞声仍未停歇,灯火还是那么昏暗。
一个时辰过去了。
几个岸边等候的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妙了。
……
“老大!老大!出事了!”几个大汉冲进八角亭,带着哭腔对叶风道:“傅总管摸进那画舫里,如今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动静,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话音未落,叶风的人已掠出八角亭。
他快马加鞭来到码头,码头上灯火通明,已有很多人打着火把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