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武侠 > 一刀倾城(上)全文阅读 > 第16章 往事如尘(8)

第16章 往事如尘(8)


“老大,傅总管还没消息,弟兄们就等你了!”一人上前道。

“老大,方才那船中还有乐声,这会儿却消失了!”另一人道。

叶风也不说话,直接上了岸边已备好的小船,其他人紧紧跟上,须臾,一群人便从四面八方涌上了河中那画舫。

一进船舱,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偌大的船舱空空如也,一个鬼影都没有,却见舱壁上、桌椅上到处都绘着狰狞的蝙蝠!

马上又有人禀报:“老大,船底有个夹层,里面有个暗仓,可以供人自由潜水出入!”

叶风来到一个角落,伏下来仔细查看着那里残留的一丝血迹,良久才站起来。

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默默道:“我不该叫他独自一人来的。”

傅小司,就这么消失了。

日已上三竿。

黄龙镇跃马客栈迎来了这一天的第一位客人。

来人生得高大英俊,二十多岁,眉目间却透着一股清纯少年才有的质朴,腰间挂着一把无鞘剑,煞是惹眼。

正是秦坷。

店老板见了秦珂,却并未迎上前去,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四十来岁,身材已有些发胖,眼睛暗淡无神,眼袋很厚,眼角的皱纹已经相当的明显。

看起来,他实在是个普通之极的中年人。

只是他和秦坷四目相对时,彼此的眼神里,都有着一丝暖意。

显然,他们两个相识已久。

“你回来了。”老板待秦坷走过来,微笑着说道。

“恩,终于回来了。”秦珂也笑道。

“快去吧,她老人家想必已经等不及了。”

“恩,你帮我照看一下外面的马,我这就走。”

秦坷拍了拍老板,径直穿过柜台,来到厨房,打开后门,就来到了后院的草地上。

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他沿着一条长满茅草的山路,走了数里远,等到没路的时候,他一闪又钻进了茂密的树林。

他走在茂密潮湿的森林中,竟显得轻车熟路。

他走啊走,翻过了两座山,趟过了一条河,又沿着一条峡谷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开遍野花的地方。

远远望去,满山遍野的花海中,竟隐隐现出几幢茅屋。

他此时已经小跑了起来。

他已看到了,茅屋前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那里。

老人已不知站在那里站了多久,见了秦珂,她眼里已噙满泪水。

可是,她脸上浮现的却是无尽的欣慰。

秦珂跑到她面前,激动的泪水早已流过他的面颊。

“娘,我回来了。”他说。

“娘,你的白发怎么又变多了?”他端详着老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知不觉中,皱纹已爬满面颊,青丝已变白发,曾经风华绝代的美女如今已是垂垂老人。

年轻人啊年轻人,你们可知母亲的白发,有多少是因你而来?

“孩子,你不怪为娘吧?”老人道。

“娘,你这是什么话?”秦珂道。

“你头一次出道,娘就狠心将你送到温泉镇那个地方。”老人哭道。

“娘,孩子不怪你,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话是不假,可是当初在那个如炼狱般的地方挣扎的秦珂,又怎能没有一些抱怨和委屈?

“孩子你或许不知道,娘年轻时,也是从那个地方拼杀出来的。”老人道。

秦珂吃惊得瞪圆了眼,道:“你?你也在那里做过杀手?”

老人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显然是在回忆往事,良久道:“不错,不光你娘亲我,你的外公、舅舅、凡是公孙家族的人,出道的第一关,都要经过类似的考验!”

她顿了顿,继续道:“坷儿,你是公孙家族这一代唯一的传人,因此,为娘必须秉承传统,在你剑术学成之后,先送你去温泉镇那个地方!”

秦珂奇道:“这,这算是什么传统。”

老人缓缓道:“家族定下这个规矩,只是为了让年轻一代第一时间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咱们公孙家族,数百年来,也不知出了多少绝顶高手,可是尽管武艺高强,却绝大多数都死于非命。家族的长老们痛定思痛,终于总结出一个道理。他们一致认为,这些亲人的死,不是因为武功不够高,而是因为江湖险恶、人心歹毒!”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也不知有多少顶天立地的英雄,多少武功盖世的好汉,死于阴险的毒计、叵测的人心!公孙家族的人生性善良单纯,若不经历练就在江湖上行走,必吃大亏,因此长老们定下了这个奇怪的规矩,年轻子弟出道前,先要去温泉镇那样的地方,在那里,生存就是你最好的老师,为了活下去,你要和那些人渣、怪物、禽兽去厮杀!去搏斗!过不了这一关的人,不配做公孙家的后代,也没资格涉足这黑暗的江湖!”

她越说越激动,秦坷只听得目瞪口呆。

两人正说着,突然跑来几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见了秦坷,兴奋地大叫着跑了过来。

“秦坷哥哥,你终于回来啦!”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将秦坷围在中间。

秦坷呵呵笑着,变魔术般地从怀中拿出一些糖果和小玩具,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欢笑着又四散跑开玩去了。

看着他们可爱的背影,秦坷问道:“他们,今后是不是也要象我一样,去过这一关。”

“不用,他们都是孤儿,不是公孙家族的人,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平静、快乐地过一辈子。”老人看着孩子们,慈祥的面容露出了笑意。

“但是,坷儿你不同,你有你的责任,你要为这些孩子的幸福做些事,你还要为公孙家族的荣誉去奋斗。孩子,你顺利过了关,今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没有任何人干涉你了。”老人笑道。

秦坷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些事,便道:“

娘,这次除了和人角斗,孩儿还干了一些别的事情,也不知对不对。”

此时,醉仙楼那火海里的刀光剑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老人笑了,道:“孩子,你知恩图报,言出必行,勇气过人,这是为娘很赞赏的。你和那个叶风,倒也有点缘分。”

她说后面这句话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秦坷闻言大奇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和叶风的事?”

老人笑道:“孩子,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为娘都清楚得很。”

秦坷笑了,道:“娘,你真是神通广大。”

母子俩叙完别情,秦坷回到自己的小屋,饱睡一觉,接下来几日,都是和村落里以前的长辈和伙伴们谈天说地,主要是说自己这次出门的经历,长辈们赞许的目光和伙伴们崇拜羡慕的眼神着实让他得意了几天。

忽有一日,山外跃马客栈突然送来一样东西,说是有人专门送来给他秦坷的,他起初闻言甚觉奇怪,但一见那东西,不由会心地笑了。

那是一个精美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叶”字。

看着这个玉牌,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叫“朋友”的感觉。

……

就这么悠闲地又过了一个多月,秦坷终于心里又开始痒起来,外面的世界对他的吸引力一向都是很大的。

“去哪里呢?”他这么问自己,然后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玉牌,脸上不禁又露出了一丝暖意。

他找到了答案。

正午,有风,西北风。

西去官道边上的福鼎客栈,此时已满是路过的客人。

客栈靠窗的一个雅座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面色苍白,脸庞瘦削,不时低头咳嗽两下;女的黛眉杏眼,生得十分秀丽,不时关切地看着那男子。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却没有酒,杯中的是白开水。

奇怪的是,天气已不算冷,可这男子却仍然裹着厚厚的披风,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坐下来吃饭也不将那披风解下来。

此时又进来几个人,个个生得五大三粗,腰间配着刀剑,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每个人进了客栈后,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那身着披风的男子。而那男子却只顾低头喝水。

男子边上还有一桌空位,这几个江湖中人便坐到了那桌边。

可他们没坐多久,就感到很不舒服,他们的表情,就象每个人的凳子上都有个钉子似的。

他们时不时地用眼角瞄一下旁边那身着披风的男子,最后终于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一同起身,唤来小二,要求换个座位。

而那披风男子,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

店小二很奇怪,短短一会儿功夫,这已经是第三拨客人坐在那桌边后没多久,就要求换座位了。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那张桌子和旁边的椅子,桌子擦得很干净,椅子摆得很稳,一点异样也没有。

他不解地摇了摇头,又去忙活了。

他哪里知道,桌椅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旁边坐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因为方才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浑身上下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杀气!

他那宽大的披风里,似乎随时都会有某种利器从某个角度突然刺出!坐在他旁边,如芒刺在背,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于是,这年轻男女边上的桌子,始终都是空的。

可是这福鼎客栈的生意实在太好,不多时,又有一位客人走进了客栈,一屁股坐在了那空桌子上。

这位客人也是个年轻人,生得剑眉星目,十分英俊,腰间还配着把醒目的无鞘剑。

这年轻人进来时,也不由自主地看了那个身着披风的男子一眼,不过,也就是看了一眼而已。

他大大方方地往那座位上一坐,大声喊道:“小二,来二斤熟牛肉,一壶烧酒!”

“来喽!”小二殷勤地吆喝道。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坷。

他显得很兴奋,这种行走江湖的感觉让他很爽。

他身旁的那一直默默低头喝白开水的男子,此时竟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几眼。

秦坷憨厚地冲着他一乐,然后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他一边喝酒,一边从怀中掏出那刻着“叶”的玉牌,把玩起来。

“呦!客官,您有这宝贝?”有人惊呼道。

是店小二。

他老远看见那玉牌,跑过来道:“客官,小的不知贵客大驾光临,多有怠慢,里面请里面请,想吃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点,免费!“

看着秦坷不解的眼神,店小二接着道:“客官您难道不知道吗?您这玉牌,方圆百里内,比知府大人的官印还管用,您拿着它,到哪里去,随便吃随便玩,都不会有人找您要钱的!”

秦坷笑了,他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么,这玉牌的主人,你见过吗?”他问道。

“人没见过,但是他的事迹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店小二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秦坷来了兴趣。

“客官,您既然有这玉牌,应该和这位叶风叶老大很熟才对呀?”店小二不解道。

“不错,不过我们好久不见了。”秦坷答道。

听到叶风二字,邻座那年轻男女也不由得注意倾听起来。

“哦这样。哎呀,这位叶老大可真不是一般人物,武艺高强,足智多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心肠还挺好。”

“哦?”

“您不知道吧?这叶风来了后,仗义疏财,对待手下的弟兄如亲兄弟般;另一方面,又立了严格的帮规约束手下这些人,特别是规定,绝对不许欺负穷苦老百姓,上一回一个手下喝了酒强奸了一民女,被他当着全帮弟兄的面,当场劈了!唉,一来二去,他手下这些江湖中人,对他可是佩服加敬畏,可谓五体投地啊。”

秦坷听着他说着叶风的事,不如点头微笑着,仿佛人家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现在城中的达官贵人也对这位叶老大可谓趋之若鹜,据说他随手画的一幅画,有人就愿出五千两银子去买!”

“呵呵。”

“对了,这位叶老大就住在城里的咏荷园,你去那里肯定就能找到他。”小二道。

“咏荷园?”

“是啊,据说叶老大很喜欢荷花,就把他的住处改名作咏荷园。”

“哦。”秦坷闻言,立即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叶风见面时的那个小院、池塘,还有叶风书房里的那幅荷塘仕女图。

秦坷边听故事,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等着旁边那年轻男女吃完起身,上马车离去后,他突然也跳起来,出门上马,远远跟着那马车。

他早看出,这年轻男女不是一般人。

跟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只见方才那年轻女子从车里探出头,向他招了招手。

他跟没事似的,继续向前骑行。

可是那女子还在那里,不停地向他招着手。

他左右看了看,确信这女子是在向自己招手。

于是他便大大方方地下了马,上了马车,坐到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的对面。

他尴尬地笑了笑,那年轻人也笑了,很客气地说道:“

“在下赵晓兰,这是我姐姐赵婉秋,你一定就是秦坷吧?”

看着秦坷张得大大的嘴,他接着道:“象你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出现在这个地方,等于告诉别人你是谁。”

秦坷挠了挠头,说道:“没错,我就是秦坷,叶风的兄弟。”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后面这句话。

赵晓兰笑道:“这几天,敢像你这么说的人,恐怕很惹来很大的麻烦。”

“你是说叶大哥有麻烦了?”秦珂问道。

“是的,而且麻烦很大。你一路上见到的武林中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他来的。”赵晓兰道。

“你也是来找叶大哥的?”秦坷盯着赵晓兰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赵晓兰道。

“如果是,你就是我的敌人。”秦坷笑着下了车。

……

等秦坷入城时,天色已晚。

此时的他,嘴唇上已经多了一撇小胡子,他的剑也已经放在了一柄鱼皮剑鞘里。

他来到叶风所在的那个院落,也就是咏荷园,并未敲门,而是提气一纵,翻墙而入,闪入一个阴暗角落里伏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等到了他要等的东西。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进来,动作敏捷而迅速,直奔厢房的方向而去。

秦坷方要起身跟上去,突然又趴了下去。

又有一道黑影,跟着方才那两人,一闪而过。

后面这人,如腾云驾雾般,身手精绝之极,轻功犹胜前面那两人,看背影倒似有三分熟识。

秦坷暗暗心惊,怎么叶大哥这里有这么高手暗中窥伺。

他蹑手蹑脚地跟着那几人,找了个机会,纵身跳上一颗大树,躲在树叶从中。那几个人,则消失在了屋檐后面。

秦坷的藏身处,恰好能看见下面的荷塘、八角亭、以及叶风所在的书房。

书房里闪着昏黄的灯光,灯下有人。

透过窗户纸,秦坷看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人影。

在灯光的映射下,人影显得那么的孤寂。

秦坷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那人影,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取出一把短刀,在上面刻了几个字,然后轻轻一掷,手中那物体便悄无声息地向那人影飞了过去。

那物破窗而入的一刹那,窗后的人影突然不见了。

……

城西,望风亭。

午夜,万籁俱寂,城里最繁华的地段都已罕见人迹,更不用说望风亭这样的郊外场所。

可是,此时的望风亭内却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是秦坷。

上次和叶风、傅小司告别,就是在这个地方,现在他半夜三更来到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他确信,那个人肯定会来的。

果然,没多久山路上就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过来。

两人一见面,都笑了。

秦坷走上前去,当胸捶了那人一拳,道:“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来。”

来人笑道:“看到掷进来的玉牌,我就知道你来了,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说完使劲拍了拍秦坷的肩膀。

来的这人,正是叶风。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秦坷问道:“我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

“实在太是时候了,如果说世上有所谓及时雨,就是形容你这样的人。”叶风笑道。

“是不是形势很凶险?”

“非常凶险。”

“怎么没见小傅?”秦坷问道。

叶风闻言,脸色微变,叹道:“小傅昨晚出去刺探蝙蝠山庄的人,失踪了,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估计凶多吉少。”

秦坷“啊”了一声,心里一沉。

“小傅武艺高强,心思机敏,或许能逢凶化吉。”他呆了会说道。

“但愿如此。”

“没想到蝙蝠山庄的人也来了。”

“是的。”

“今天我在城外,居然碰见了潇湘剑客赵晓兰,似乎也是来找你麻烦的。”秦坷道。

叶风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然后道:“来的厉害人物远不止赵晓兰一个。”

秦坷皱眉道:“叶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叶风笑道:“我打算跟他们较量较量。”

“我打算跟他们较量较量”,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知包含了多大的勇气!

“可是,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啊!而且,小傅也出了意外。”秦坷道。

叶风道:“不错,差距的确很大,但是也不见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弟兄们虽然武功低微,但毕竟人多势众,又占有天时地利,所以也不是一无是处。”

“即便如此,恐怕也无法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