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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静言思之


夏意浓重,夜间难以好眠。

朦胧间似乎看到一个长服雪白、纤尘不染的男子背对着,静静的站在荷塘旁边,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怀,一阵风吹过,轻扬的发带与田田的莲叶融为一体,如同画中走出的男子,姿态闲雅。

正当苏白芷忍不住上前窥视男子的面容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便猛然惊醒,赫然发现原来是豆儿不小心碰翻了椅子,伸手揉了揉肿胀的鬓角,似乎忘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

豆儿本来是想进来把脏衣服拿出去洗的,不想慌乱中碰翻了椅子,小心翼翼的扶正,却发现苏白芷已经醒了,斜靠在床头冲自己笑,眼圈微微泛黑,很显然还没有休息好。

“现在什么时候了?”苏白芷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发丝凌乱,却再无睡意,懒懒的问。

豆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将怀中的衣服放下,走到窗口旁把竹帘拉开,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从柱状的光线中似乎可以看到众多飞舞的纤尘,笑着说:“已经半上午了,我见小姐睡的正熟,就没喊您起来呢。”

不知为什么,从醒来苏白芷就觉得莫名的烦躁,草草的梳洗过后便准备出去走走,散散心。刚走到的门口就看到一行人喜滋滋的往这边走来,一溜串的端着大红色的托盘,用红绸盖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四小姐,恭喜恭喜。”走在最前面的嬷嬷笑的花枝招展,脸上的粉都忍不住往下掉,喧宾夺主的大声说:“这些东西都是齐大人让送过来的,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啊。”谄媚的掀开红绸,都是一些精致的首饰,碧绿的翡翠、血红色的玛瑙,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白芷的心情更是烦闷,毫不客气的说:“不稀罕,打哪儿来的送到哪儿去。”脸上显出愠怒的神色,一转身又回屋去了,只留下尴尬不已的老嬷嬷。

老嬷嬷犹如一巴掌打在脸上,脸色难看极了,纵是不甘愿,也只能恭敬的说:“老太太摆了宴席,请四小姐过去呢。”

闻言,苏白芷脚下一顿,继续往屋里走,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知道了。”门咚的一声关上了。

听到声响的豆儿连忙探头来看,袖子挽的老高,手上满是白沫,大眼睛眨啊眨的,小心翼翼的问:“这是怎么了?”

苏白芷挫败的半趴在桌子上,心情烦躁的揉着手腕,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纵然心烦,老太太的宴席还是要去的。

临到正厅门前,苏白芷心中微微一动,正厅是用来迎接大人物的,只是不知老太太的用意为何。深吸了口气,稍稍定神,才走了进去,竟发现楼千舒也在场,脸上的表情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微微福身,道:“白芷给老太太、夫人、姑奶奶请安!”

苏老太太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挥了挥手,示意苏白芷先坐下,气氛顿时凝结在一起。

恰在此时,齐豫冉突然在门口,一身灰褐色的对襟长衫,青丝线绣着遒劲的枝干,腰间系着四指并宽的腰带,左侧的位置挂着精巧的秀囊,暗黄色的流苏,一身贵气,嘴角轻扬,笑着说:“豫冉来迟了,还请苏老太太见谅。”

屋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恭声道:“齐大人安好!”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站立起来,鹤发鸡皮,露出慈祥的笑容,说:“哪里,齐大人可是贵客,让我们多等一时半会儿的又如何?”

齐豫冉连忙回礼,扶着苏老太太坐下,笑着说:“老太太言重了,只当我是普通人便好!”

稳坐一旁的楼千舒鼠目一转,气质猥琐、容貌下流,连忙接腔,说:“齐大人客气了,只因岳父大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还请见谅!”楼千舒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苏白芷一眼,而苏白芷则神情自若的摆弄着衣摆。

齐豫冉自然没有漏看这一幕,只见苏白芷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与周边的人格格不入,顿时明白所谓“宴无好宴”这句话,薄唇轻抿,四两拨千斤的说:“楼公子这句话见外了,且不说在下与苏少爷是挚友,同样与四小姐也是难得的好友,还有什么见外不见外之说呢?”

“的确如此!”苏老太太这才瞥了楼千舒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话,慈祥的笑着说:“大家都不要干坐着了,入席吧!”众人心思各异,只有不明情况的周岫芸欢天喜地的说个不停。

当入席的时候,齐豫冉有意的坐在苏白芷旁边的位置,喧宾夺主的说:“各位请!”

刚坐定,苏老太太便端起酒杯,对齐豫冉说:“这杯酒是老身敬齐大人的,还请齐大人原谅我们的怠慢!老身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一杯酒已然下肚,确实有宝刀未老之风。

齐豫冉端起酒杯,站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老夫人客气了,豫冉怎么能博您的面子呢?”说完也是一口干尽。

苏白术也端起酒杯,送到苏白芷的面前,齐整的指甲上涂着大红的颜色,目若悬珠,笑意盈盈的说:“四妹,三姐也敬你一杯,如何?”本是普通的话语,不知为什么多了几分挑衅和高傲,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白芷的身上,有人是看好戏,有人是不屑。

“好,先干为敬。”苏白芷也不拒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干尽,微辣的液体在胸腔中燃烧,双眸中升腾起一片雾气,很快散尽,面颊微红,在鹅黄色的软烟罗短衫的映衬下越发惊艳,殷红的唇瓣上水光一片。

苏白术也跟着一口干尽,眸中闪过一抹嫉恨的光芒,状似无意的在众人的注视下,柔声的问:“四妹,不知那带花纹的布是如何织出来的,能不能跟我们都说说?”

此话一开,桌上的人都急切的看着苏白芷,气氛一滞,安静的让人心慌。周岫芸仅仅是因为好奇,至于其他人的目的就不那么简单了。

苏白芷眼睑微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异样的神色,待眼睛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正欲开口,却被齐豫冉抢先说:“这可不能说!”还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为什么?”苏白术的声调高了不少,眼中无法抑制的流露出一抹痛恨,话音刚落,苏白术便察觉到不妥,讪笑着,语气也温柔了不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齐豫冉没有错看那一抹痛恨,心中冷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虽然并未发怒,但是眼神中的不悦是绝对不会错的。苏夫人连忙笑着端起酒杯,赔笑着说:“齐大人,小女尚且年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但是,齐豫冉并没有端起酒杯,只是让苏夫人那般举着酒杯,不知所措。直到苏白芷有些不忍,暗自扯了扯齐豫冉衣角,齐豫冉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苏伯母,您误会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不过这有花纹的布是如何织出来的确实不能告诉大家,因为,这种布是要作为贡品上贡的,如果制作方法外泄,那可是欺君之罪,还请大家见谅!”

“是吗?”苏白术嗔怪的看了一眼苏白芷,埋怨的说:“四妹也真是见外,这般重要的大事怎么还对我们隐瞒呢?”

一旁喝着酒的楼千舒神色怪异的在齐豫冉和苏白芷之间来回转动,方才的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楼千舒的眼睛,想到此,楼千舒笑着说:“齐大人对我们四妹可真好,刚才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只是不知齐大人家中是否娶妻?”

此话一出,酒宴上的人都惊住了,目光在楼千舒和齐豫冉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只有苏白芷神情自若的吃东西,丝毫没有被这种凝结的气场压住。

周岫芸好奇的眨着眼睛,看着楼千舒说:“表姐夫,是要将苒苒妹妹许配给齐大人吗?”

楼千舒差点被酒呛着,连连摇头,却只是咳说不出话来,苒苒是楼千舒的妹妹,不过十二岁而已。

苏老太太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看着楼千舒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齐大人,让你见笑了!”

齐豫冉并不在意的转动拇指上的扳指,笑着说:“老夫人多虑了!”又转过头,很认真的对楼千舒说:“楼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虽然齐某尚未婚配,但是早已有心上人,所以齐某愧对楼小姐的一片情意了!只是那些东西是我一好友托在下送与四小姐的,我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楼千舒好不容易才止住咳,讪笑着说:“那还真是可惜了,祝齐大人早日情归所属!”

齐豫冉笑着说:“多谢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昭言心细的发现老太太有些迷糊,轻声的说:“娘,你是不是有些头晕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老太太挤了挤眼睛,努力的想让自己清醒,不好意思的说:“年龄大了,到时候就犯困,不用在意!”

苏夫人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毛巾,轻轻的为苏老夫人擦脸,说:“娘,我送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里,孩子们也放不开啊!”

老太太歉意的笑着说:“齐大人,老身就先行告退了,实在是抱歉的很!”

齐豫冉并不是很在意的起身,笑着说:“老夫人洪福齐天,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四小姐陪着,自然是没问题的!”

老太太、苏昭言和苏夫人三人齐齐退场,令本身就尴尬不已的酒席更加尴尬。

见老太太、苏昭言、苏夫人都走了,周岫芸就像撒娇的猫一样依偎在苏白芷的身边,嘟着嘴说:“白芷姐姐,你那天答应我要带我出去玩的,你到现在还没兑现呢?”

苏白芷不为所动的为周岫芸夹菜,小心的挑出鱼刺,敷衍的说:“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喂到周岫芸的嘴里。

周岫芸甚至不悦的咬着没有刺的鱼,气咻咻的说:“就是仓库着火的那天!”

苏白芷侧头想了想,却出人意料的看到苏白术微变的脸色,心中一动,胡乱说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刚好我这几天不怎么忙,就带你出去转转吧!”

“好!”周岫芸顿时喜笑颜开的靠着苏白芷的身上,冲着苏白芨和苏白术说:“二表姐,三表姐,也一起去吧!”

苏白术不知在想些什么忙,突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先是一愣,连忙推辞的说:“嗯,我就不去了,可能喝酒喝的太快了,有些不舒服。”果真脸色微白,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秋水盈盈,显露出几分孱弱,惹人爱怜。

另一旁心不在焉的苏白芨还没来得及拒绝,周岫芸眨巴着大眼睛,惋惜的说:“那二表姐也不能去了,如果二表姐去了,青儿就没人照顾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楼千舒在场,苏白芨显得很压抑,割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轻颤,声音也有几分干涩,艰难的一笑,说:“是的,那你们玩好啊!”

“我会的!”苏白芷很轻柔的说,带着一种镇定的力量,让苏白芨渐渐的平静下来。

而久久未语的楼千舒色迷迷的看着苏白芷的侧面,细长的眉毛,不用增补任何的粉黛;纤长上翘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高挺的鼻子,侧面看去,细细可见嫩白的茸毛;微厚的朱唇,饱满而微张,微微可见银齿上诱人的水渍……想到此,楼千舒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声音有几分沙哑,说:“刚好我也有时间,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楼千舒说的很自然,但是却显得很突兀。

周岫芸有些不乐意的嘟着嘴,用筷子使劲的戳着已经不怎么完整的鱼,很明显,不欢迎这个人。

齐豫冉状似无意的说:“楼公子,不急着回去吗?再过一阵子,天就冷了,那时候再赶路,不太方便啊,尤其,还有夫人、孩子随同!”说到最后的时候,齐豫冉放下手中的酒杯,斜看了苏白芷一眼,笑的很温柔,犹如一只奸诈的狐狸。

苏白芷有些莫名的看着笑的很温柔的齐豫冉,皱着眉头,却没说什么,推了推周岫芸,说:“快回去休息一会儿,要是出去玩的话,就必须早点出去,否则天很快就黑了!”

“好!”周岫芸立即站了起来,娇蛮的拉着苏白芷便向屋内走去,丢下众人,丝毫未觉的不妥,苏白芷心中有些愧疚,歉意的回头,说:“齐大人,白芷就先回去了,实在是抱歉!”

齐豫冉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鼻子,故意暧昧不明的说:“没关系,早点去休息吧!”说这话的时候,齐豫冉很满意的看见楼千舒脸色如酱。

见状,苏白术也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能先行离开,只能坐在那里看着齐豫冉一杯一杯的喝酒,渐渐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哎呀,三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齐豫冉故意装作不知情的说:“现在的天很容易生病的,三小姐一定要多注意些!”

“嗯!多谢齐大人的关心!”苏白术僵硬的笑着,说:“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齐豫冉不慌不忙的让丫鬟再添一杯酒,很享受的品了一口,说:“好酒!”这才回头看着苏白术说:“那三小姐就先回去休息吧!”

苏白术连忙道谢离开,匆匆忙忙的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这时,齐豫冉笑着看着楼千舒和苏白芨,说:“人都散了,那我们也散了吧!”说完,便起身对身后的小丫鬟说:“你们的酒不错,告诉你家四小姐,给我装上两坛,带回去,也让我那好友尝尝!”说完便扬长而去。

楼千舒不自觉的擦了擦汗,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