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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欲念沉沦


雨下了一夜,院子里还是朦朦胧胧的,倒是清新了不少,翠绿的芭蕉上还沾染着几滴晶莹的水滴,顺着叶角滑落下来,摔在草地上,分成了好几瓣儿,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正在安睡的苏白蔹突然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浑身酸痛,费力的翻了个身却差点儿摔到地上,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卧榻上,硬梆梆的,腰腿胀痛。一回头,就隔着翠竹屏风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却是正在穿衣的方连夜,痴痴的看呆了。

“砰砰砰……”敲门声一阵高过一阵,苏白蔹脸色不善的穿好衣服,推开门,看着一脸焦急的绿茗,没好气的说:“这是怎么了?赶着投胎啊。”张靠双臂,让绿茗帮着扣上衣领下的扣子,一低头边看到那柄绘着翠竹的伞斜靠在门边,地上的水渍已经半干,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轻轻的一笑,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中都带着清新的泥土香味,心情也如天边的晨曦。

绿茗一边帮着扣扣子,灵巧的手指在衣领间转动,低声说:“回大少爷的话,表小姐说她的生辰就要到了,想跟大少爷一起去雾霭山庄避暑,老太太已经同意了,还有齐大人派来了信使,请您赶紧过去呢。”

一听到绿茗提到周岫芸,苏白蔹的心中禁不住一咯噔,这段时间光顾着高兴,差点把她忘了,不知道她又该怎么闹腾了,有些烦闷的扯了扯领口,说:“齐豫冉送信过来干什么?”

绿茗垂首而立,轻声的说:“回大少爷的话,小的不知。”

“好吧,去看看。”苏白蔹就着盆子里的凉水洗了把脸,低头的时候就觉得脖子僵硬,气恼的看着硬梆梆的卧榻,气冲冲的说:“绿茗,你给我想办法把这张卧榻给我弄软和了,爷今儿晚上还住这儿。”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特别的高,似乎是说给屋内某人听的,果真在听到屋内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后,苏白蔹贼兮兮的走了。

莫名其妙的绿茗苦恼的摸了摸鼻子,卧榻不都是硬梆梆的嘛,如果是软的那就不是卧榻了。“你要是不想睡硬梆梆的卧榻,就去睡床嘛,床多软和!”绿茗在不知不觉间把真是的想法说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苏白蔹自然也听到了,抽了抽鼻子,顿时笑开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哦。

刚到偏厅就看到穿着一身精炼的短衫的信使,衣衫上沾满了灰尘,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裹,精干短小,长相普通,再看到苏白蔹的时候,立即从贴身的衣服夹层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说:“苏少爷。”

苏白蔹握着尚有余温的信封,上下打量了一番信使,两人之间书信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却从未见过加急专送的,疑惑的打开,只是短短的数行,却让苏白蔹皱紧了眉头,漆黑的眸子颜色渐深,射出冰冷的寒意,当着信使的面儿把信烧毁,冷然的说:“辛苦了,就说我答应了。”

“是。”信使等到回答,便立即起身启程,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

“大少爷?”站在不远处的绿茗清楚的感觉到苏白蔹身上的寒意,忍不住出声提醒,自从跟在苏白蔹的身边,从未见过这么阴冷的苏白蔹。

似乎是被绿茗的声音而惊醒,苏白蔹顿时恢复了常态,一摆衣袖,双手背在身后,低沉着声音,说:“你一会儿去把我原来住的院子收拾一下,晚上我过去住!”

“呃,是!”绿茗心中一跳,自从成亲之后,虽然没有与少夫人同房,却也是住在东苑的书房里,就在刚刚还说要想办法把硬梆梆的卧榻弄软和,怎么一转眼就说要搬回去住呢?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苏白蔹走出好几步,赫然发现绿茗还站在原地发愣,面上一沉,周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白衣随风翩跹,如同添上的谪仙,却异常的阴冷,怒道:“你还在发什么愣!”

“是。”绿茗脆弱的小心肝儿猛然一抖,就感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来,连忙跟了上前,将心中的疑惑通通赶走,默默的对自己说:这不关自己的事儿,不关自己的事儿……

翌日,苏白蔹便带着周岫芸去了雾霭山庄,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方连夜知会一声。

当方连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描字,手一抖,力道没有掌握好,划破了纸张,将下面的字帖也浸上了墨迹,面无表情的将描字的纸揉作一团,丢在簸箕上,兴致阑珊的说:“乏了,不练了,都收起来吧。”

“是。”落枫默默地收好桌面上的字帖,默不作声的退了出来。

方连夜静静的趴在临湖的窗口前,静静的看着湖中殷红的锦鲤跳跃着,不时的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在荷叶上翻滚,最终重新落回水中,翠绿的竹子哗哗作响,淡淡的清香的味道久久不散。心中却空落落的,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看着空中双双飞起的鸟儿,心中的空缺更大了,恶意的拽了拽小猫的尾巴,小猫惊吓的跳开,躲在浓密的葡萄架下,委委屈屈的看着方连夜,舔舔猫爪,开始梳理毛发。

“呵呵。”方连夜看着小猫水润润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眸转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躲过那些个丫头,偷偷的出了府。

因为前两天骤然下雨,得了风寒的人数骤增,医馆里的病人也跟着多了起来,舒洛却没有半点不耐,微笑着为病人把脉,墨黑色的眼眸如同平静的水面,波澜不兴。

“喂!”方连夜懒洋洋的敲了敲桌面,伸出纤细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大夫?”

舒洛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声音却依旧很温和,说:“麻烦这位小姐……”刚一抬头就愣住了,只见方连夜穿着一身蔚蓝色的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袖口处是浅绿色丝线绣着的玫瑰,腰间是一条三指宽的紫色腰带,上面绣着枯黄色的虬干,随着走动,裙裾无风自动,至于面纱,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将脸遮住,只是松松散散的挂在脖子间。继而很温柔的笑了,跟平常的笑意不同,就连眼眸深处都是温和的笑意,说:“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同时将写好的药方子递给一旁的小学徒,让老婆婆去领药。

方连夜眉眼间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却稍纵即逝,抿嘴浅笑,毫不犹豫的把舒洛往里推,说:“你往里面坐,你把脉,我来帮你写方子。”

温和的舒洛自然没有漏看那一丝的落寞,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没有继续追究,依旧笑的很温和为病人把脉。

当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满天了,红黄色的光芒笼罩早冀州城上,恬静而安逸。

舒洛作为大夫,很注重洁净,立即打了盆水洗手,纤长细白的手指指节分明,很漂亮,水红色的薄唇紧紧的抿着,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方连夜嘟着嘴,揉着酸胀的手腕,打着哈哈,说:“哪有心情不好,我每天都很好啊。”

舒洛在洗完手之后并不用毛巾擦干净,而是不断的甩手,直到手上的水珠干掉,有些担忧的看着极力掩饰的方连夜,欲言又止,默默的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哦。”方连夜就站在医馆门前,静静的看着舒洛关门,略显紧窄的肩膀却蕴藏着坚韧的力量,看着就让人很安心,那种静谧的感觉就像是在听泉水叮咚作响,所有烦心的事情就会跟着消散。

“看什么呢?”舒洛刚一回头就看到方连夜痴痴的盯着自己看,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的敲着她的额头,戏谑的说:“看我看傻了吗?”

方连夜笑眯眯的点头,眼睛弯成半月形,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说:“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是跟你很熟,或许有你这样个哥哥也不错。”说完,便快走两步,张开双臂,看着高远的星空,那样子似乎想要拥抱着天空一般。

舒洛伸出去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微微一愣,眼中露出宠溺的笑意,默默的说:我本来就是你哥哥。却没有说明,只是温和的说:“只要你想,你就把我当成你哥哥吧。”

“真的吗?”方连夜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在等到舒洛肯定的点头的时候,猛然扑上去,抱着舒洛的脖子说:“太好了,除了舅舅以外,我还有别的亲人了。”

舒洛也就静静的站着,嗓子见发出低沉的笑声,宠溺的说:“嗯,我们是亲人。”路边匆匆而过的行人静静的看着这对拥抱着的男女,被他们脸上的喜悦而感染着。

殊不知在不远的拐角处,一名身着绛紫色金丝滚边委地长裙的女子,倾城绝色,嘴角上扬,一抹妖媚的笑意爬上眉角,满意的看着深紫色的指甲,阴森森的说:“这可是送上门儿来的好机会啊。”

此后的好几日,方连夜便早早的去医馆帮忙,直到月上柳梢才匆匆回府,纤细的手腕也因为使用过度而红肿,却依旧浇不灭多了个亲人的喜悦。

这天,方连夜前脚到医馆,一张方子还没写完,桌子就被人掀翻了,漆黑的墨汁擦着眼前摔倒旁边雪白的墙上,留下一片张牙舞爪的的印迹。

听到声响的舒洛匆匆忙忙把煎好的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掀开竹帘走出来,就看到把脉用的桌子翻倒在地,雪白的纸张尚且在空中飘散,而方连夜还拿着毛笔呆呆的坐在位置上,连忙上前查看方连夜有没有受伤,纵使温和,也被惹恼了,气愤的说:“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二十来个身着土黄色役服的护院围在了医馆门口,粗鲁的将等候看病的人赶走,清出一条三人来宽的小道,走进来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妇人,身后跟着两位中年妇人,最后进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倾城绝色的女子,妖妖娆娆。

这些人舒洛不认识,可方连夜认识,她们正是苏老太太、苏夫人、苏昭言和苏白术,看着她们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方连夜就忍不住苦笑。

苏白术缓缓走来,踩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笑意盈盈,口中发出啧啧的惋惜声,说:“奶奶,您看到了吧,我就说大嫂近来没事儿总往外跑,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咱们呢。”

“贱人,还不快跟我回去。”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好事者认出这是苏家老太太,乱语纷纷,指指点点,让苏老太太气白了脸。

舒洛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方连夜阻止了,轻描淡写的说:“我不回去。”

“嘭……”苏老夫人紧握着棕紫竹拐杖猛然敲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拨动着佛珠的手轻轻的颤抖着,语不成句,说:“好……好,真……真是……真是长我们苏家的脸面,竟然……竟然公然与……与其他男子幽会,你还有没有……有没有把我们苏家放在眼里。”

方连夜也懒得理睬暴怒的苏老太太,从地方捡起一叠没有被踩脏的纸张,扑在齐胸高的柜台上重新写那一份药方,漆黑的眸子中满是不屑和淡然,字迹工整。

“母亲,既然她不想做苏家的媳妇,干脆就休了算了,省的脏了苏家的门楣。”苏夫人连忙为苏老太太顺气儿,适当的说出一句话,却如同导火索,直接点着了苏老太太的怒火。

“休了她。”苏老夫人一边用棕紫竹拐杖锤地一边说。

闻讯赶来的四儿正好听到这句话,仗着身形矮小,灵巧的躲过众多护卫,挡在方连夜的面前,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的说:“你敢。”

苏老夫人从高往下看,就见一个穿着水红色的平罗衣裙的丫头,还留着头,柳梢眉,圆盘大脸,樱口红唇的,也是个美人胚子。却如同泼妇一般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说:“谁借给你的胆子,这可是罗贵妃钦赐的喜事,岂是你说能休就能休的?就你们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让那个刁蛮任性的表姑娘做你们苏家的媳妇吗?处处刁难我家小姐,你当我们都是瞎的。”

“哪来儿的丫头?”苏白术扬手便是一巴掌,用足了力气。却被四儿躲开了,一下子打在柜台上,立即肿的老高,眼泪在眼眶中转动,半晌才掉下来。

舒洛暗暗惊奇四儿的灵巧,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力道,想要躲开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四儿一声冷笑,指着苏白术的鼻子,说:“上次我家小姐前几天才花粉过敏,你就立即准备了一桌子的花宴,是想害死我家小姐啊?人长得还不错,就是心太狠了,小心没人要啊。”

“怎么着?显你眼睛大啊,再瞪就掉出来了!我家小姐出来见我家少爷有什么不对的,合着就你们有爹有娘,有亲有朋的?我家小姐就该孤儿一个啊?你们变着方儿的欺负我家小姐,还让姑爷带着他心爱的表妹去什么雾霭山庄,还好意思在这里像我家小姐兴师问罪,也不先管好你们自己。”四儿越说越带劲,索性站在凳子上,便远远的高出众人一截儿,唾沫星子乱飞,让苏夫人和苏昭言的脸上红了白、白了青、青了黑、黑了再红,成了个染缸。

“喔,气死我了……”苏老太太本来是捉奸的,却不想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的还不了口,一口气没上上来,两眼儿一番,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苏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好,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一阵好忙。

舒洛拨开众人,走到苏老太太的跟前,就看到苏老太太的眼珠子乱转着,分明已经醒了,怒从心中生,恶狠狠的踩了苏老太太一脚,干脆的拍拍手,说:“好了,诊费加上铺面的赔偿费一共三千两。”

苏老太太本来就不是真的晕了,只是面子上抹不开,想找个机会回府,在掐人中、掐虎口的时候就差点没忍住,突然被舒洛这么一踩,便真的装不下去了,黑着脸,灰溜溜的回府。

剩下收拾烂摊子的钟玉祥哭丧着脸掏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柜台上,满是哀求的对正在专心写药方的方连夜说:“少夫人,请您回府。”

方连夜停下笔,抬起头,很奇怪的看了钟玉祥一眼,幽幽的说:“回去做什么?回去了再任由你们欺负我?”

一旁的四儿则乖巧的磨墨,伶牙俐齿的说:“回苏府还不如回醉卧山庄呢?至少那里没人欺负我们人单势薄。”躲在角落的红袭捂嘴笑:别看四儿平时单纯的犯傻,可在某些事上,比谁都精明。

“不是的,少夫人,我们怎么可能会欺负少夫人您呢?”钟玉祥连忙解释,希望方连夜能松口,回府。

“这是谁家的奴才啊,跟主子说话都你呀我的。”舒洛不慌不忙的整理着杂乱的地面,白衣如雪,笑的很温和,话说的也很温和。

“这……”钟玉祥无奈,只能有苦水往肚子里咽,对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吼道:“回府。”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该怎么跟大少爷开口……

这边钟玉祥刚走,方连夜便含着笔杆,意味深长的看着舒洛和四儿,幽黑的眸子亮闪闪的,让两人都忍不住打哆嗦,惴惴的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渗人的。”

方连夜抿着嘴笑,说:“亏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好性子的人,没想到做起坏人来也这么刻薄。”

舒洛和四儿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儿,心道:我们这么刻薄都是为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