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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用苦良心


  “这个臭丫头!”苏白蔹看着红袭灵巧的跑开,忍不住笑骂道,也跟着红袭的身后进了屋里,就看到方连夜斜靠在床头,背后垫着长圆形的枕头,皱着眉头喝药,就连脸上也出了一大片的红斑,遮住了清丽的面庞,纵然是如此,苏白蔹还是看呆了。

  就在最后一口的时候,方连夜差点吐了出来,小脸儿皱成一团,苦兮兮的说:“好苦啊。”

  红袭忍笑,一边帮着擦掉剩下的药汁儿,一边往方连夜的嘴里塞了一枚蜜饯,扶着方连夜躺下对候在一旁的四儿,说:“一定不能让少夫人抓哦,如果实在痒的不行了,就用毛巾蘸了水擦一擦,知道了吗?”

  “是。”四儿红着眼睛在一旁应着。

  红袭端着空了的药碗退到门口,正好看到苏白蔹斜靠在门框上痴痴的看着,沉醉的眼神满含着深情,心中猛然一动,双手紧紧地握着托盘的边沿,关节处泛着青白色。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怪异的情感,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打趣儿的说:“再看,就成望妇石了,怎么不进去?”

  “呃……”苏白蔹面上微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有些落荒而逃的颓败,敷衍的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就因为苏白蔹转身的太快,没有看到红袭眼中的那抹酸酸涩涩的目光,盈盈一掬水,如同叶子上滑落的朝露,摔的粉碎。

  夜深人静的时候,苏白蔹还是像往常一样,住在书房。躺在睡榻上,毯子丢在一旁,睡意全无,看着窗户上影影绰绰的树影,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猛然坐起,双手在背后撑在睡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少爷,您要茶吗?”睡在隔间的绿茗听到响动立即起身,轻轻的问道。

  苏白蔹有些愣了,继而懊恼的摇了摇头,躺下,说:“不要,睡吧!”说完,将毯子抓过来,随意的搭在身上,翻个身,继续睡。

  绿茗有些莫名的抓了抓脑袋,还是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才回到小隔间里睡下。

  当然绿茗的所作所为苏白蔹是知道的,闭上眼睛也睡不着,只能默默的听着窗外树叶哗哗的声音,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方连夜白皙的手腕、光洁的脸庞,就算是布满了红斑,还是能挑动苏白蔹的心思,感觉到某个隐秘部位的热流,苏白蔹脸色铁青,彻底的睡不着了,绕着水雾朦胧的荷塘整整转了半夜,直到月光隐匿在云层里才回屋睡下。

  第二天,苏白蔹是被屋外哭闹的声音吵醒的,费力的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睛,不悦的揉了揉胀痛的鬓角,粗暴的将枕头砸在门板上,粗声的说:“绿茗,这大早的,是谁在外面哭?”

  绿茗知道苏白蔹素来就有起床气,所以从来不在苏白蔹尚未清醒的时候靠近苏白蔹,站在门口的位置,默默地看着脚下的枕头,大声的说:“回大少爷的话,是表小姐的丫鬟松儿!”

  “哦!”苏白蔹呆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重新躺下,将毯子揉作一团代替枕头,含糊的说:“嘶,她在这儿哭什么?怎么不去照顾她家小姐?”

  绿茗回头看了看屋外哭闹的松儿,壮了壮胆子,喉结上下滑动,终于壮起了胆子,说:“松儿说,她家小姐不见了!”

  “多大点事儿……什么?”苏白蔹这下彻底的清醒了,猛然翻身起来,抓过旁边的衣服穿上,方才混沌的眼中立即清明起来,说:“怎么会不见了?没回周府?”

  绿茗连忙走进屋,帮着苏白蔹穿衣服,灵巧的手指在扣子上滑动,解释的说:“松儿说表小姐说像一个人出去走走,便再没有回来,所以今儿个一大早便回周府,但是周府说表小姐未曾回去过,松儿害怕姑奶奶怪罪,特意来找大少爷!”

  苏白蔹急急慌慌的穿好衣服,也顾不上梳洗,草草的擦了擦脸,便走出来,看着哭成泪人似的松儿,声音中也有些着急,说:“先别哭了,你家小姐呢?”

  松儿看着苏白蔹出来了,抽抽搭搭的说:“不知道,我家小姐不见了!”

  苏白蔹见根本从松儿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转身对绿茗说:“把昨天当值的下人通通找来,一个一个的问,再派人到外面去找,快点!”

  不多会儿,绿茗便将昨日当值的人全都召集在一个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排列整齐的垂首而立,低着头,有几个胆大的用目光对话:哟,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大少爷发脾气了。

  乖乖,那可是得罪了阎罗王了啊……

  “你们挤眉弄眼的做什么?都给我站好了。”眼尖的绿茗伸手一指,黑亮的眼珠子一沉,直射出冰冷的目光,声音低沉,惊飞了墙头上停留的鸟儿,

  苏白蔹站在半尺来高的台子上,背着手,冷冷的看着垂首而立的众人,背光而立,轮廓清晰的脸庞也在亮光中迷茫,亮白色的衣衫无风而动,院子里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

  良久,苏白蔹才缓缓的说:“你们昨天当值人谁见到表小姐了的?都如实说!”话语虽然平静,但是在背后却是汹涌的怒气。

  站在第三排最左边的小厮,惴惴不安的举起手,声音忍不住的颤抖,说:“我……我看到了……”

  “在哪里?”苏白蔹立即脱口而出,语气也不由自主的重了些,随即看到小厮脸上惊恐的神色,立即放软了语气,说:“什么时候?”

  小厮的腿也在肥大的裤管儿中颤抖,口齿不清的说:“昨……天下午我看到……看到表小姐……从东苑里出来,然后……然后就气冲冲的跑了……”

  废话,跟没说一样。苏白蔹强忍着怒气,一甩袖子,带起一阵轻柔的风,冷冷的说:“一会儿去帐房领赏,其他的人都出去给我找人,如果找不到,你们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一身戾气,让人生畏。

  “是!”绿茗立即开始准备,低下头,只能暗暗为众人叹气。

  苏白蔹这厢才安排好,就有人来报:苏昭言来了。

  看着苏昭言一脸怒气的模样,苏白蔹便知苏昭言所谓何事,不待苏昭言说话,立即跪下,说:“白蔹有愧姑姑,请姑姑给白蔹赎罪的机会!”

  苏昭言脸色铁青,在袖子里捏紧了手指,说:“怎么赎罪?”

  苏白蔹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细小的裂纹,压低了声音,说:“我一定尽快找到岫芸,并保证,在找到岫芸后,任凭姑姑惩罚,恳请姑姑!”

  苏昭言虽已年过四十,看上去却不过三十上下,一身橙黄色的长帛衣,系着暗黄色的藤蔓花绣的宽腰带,腰间缀着翠绿色的玉佩、大红色的绣囊各一个,垂着同色系的流樱络子,看上去浮华无比,面容偏长,吊梢眉,却缺少那份干练的气质,含威带怒,知道现在不是计较岫芸为何丢了的时候,心中所有的怨怒都化成了一句话:“快点!”

  “是!”苏白蔹起身,双腿膝盖的位置两个清晰的印迹,也来不及打理,便匆匆出门,召集人手开始找周岫芸。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苏白术所预料的一样,苏白蔹果真忙着找周岫芸的下落,根本无暇顾及在东苑养病的方连夜。整个苏府都沉浸在愤怒和焦急的状态中,苏白蔹每日早出晚归,眼中都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憔悴了好几份,一袭白衣,都沾满了灰尘,有些泛黄。

  而此时的苏白术却是最闲逸的一个,兴致高昂的坐在水面上的亭子里纳凉,透过层层叠叠的荷叶看到相互嬉戏的殷红色的锦鲤,花骨朵只是简单的炸开一条裂缝,正欲待放。

  “怎么样了?”苏白术悠哉的撕裂艳丽的花瓣丢在湖面上,一部分落在水面上,轻轻的荡起细小的纹路,一部分落在绿色的荷叶上,鲜艳夺目。

  立在不远处的小丫鬟兴奋的说:“小姐,你真是太神了,大少爷果真顾不上搭理那个女人,这几天都在书房里住呢。”

  苏白术眉头一皱,嫌恶的瞪了小丫头一眼,金黄色的金凤发饰也跟着晃动,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美的令人窒息,说:“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丫头?真是白给你取了聪儿的名字,我问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哦。”聪儿摸了摸微红的耳朵,连忙说:“那个女人好像生病了,昨天还看到红袭姐姐送大夫出门儿呢,那个大夫真是太好看……哎呀。”聪儿很是委屈的摸了摸微痛的头顶,委屈的看着苏白术,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打我啊。

  苏白术随手扯过一旁的长长的紫藤花藤蔓,眯上了眼睛,有些奇怪的问:“她生什么病了?”

  聪儿眨了眨眼睛,说:“红斑,身上长了很多红斑,那个好看的大夫说这是过敏。”

  “过敏?”苏白术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倾城绝色的脸上露出几分算计的神色,将手中的紫藤花藤蔓丢在水面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褶皱,露出手腕上乳白色的镯子,高抬着头,傲气十足的说:“回去了。”

  一阵风吹过,田田的荷叶摇曳着,紫色的小花朵在水面上悠悠荡荡……

  连着几日,苏白蔹就带着一帮子下人满冀州城的找周岫芸的下落,几乎将整个冀州城翻了个个儿,却一无所获,正当准备报官的时候,突闻门房来报:表小姐回来了。

  激动的苏昭言喜出望外,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就看到周岫芸刚从一辆软轿上下来,一身清新夺丽的浅绿色的衣饰,上镶用银丝线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款式雅致,身量高挑,乌黑的发丝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仅用一条银白色的丝带系着,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一身绿衣更衬得肤如凝脂,唇边带着俏皮的笑容,张扬着青春的美丽,灵动的眸子清澈见底,乖巧的依偎在苏昭言的怀中,主动认错,甚至主动提出给苏昭言捏肩,乖巧贴心的模样让苏昭言和苏白蔹顿时松了口气,说:“没事了,以后再不能这样!”

  所幸,苏白蔹将这件事保密的很好,苏夫人和苏老太太都还不知,也严令所有人都不要乱说话。

  “是,再不会了!”周岫芸嘟着小嘴儿,脸颊鼓鼓的,可爱极了,在众人没看到的时候冲一旁的苏白术眨了眨眼睛,笑的狡黠。

  端着茶杯的苏白术在茶杯的遮挡下也会心的一笑,头挽乌鬓,鬓若堆鸦,斜飞凤钗,粉面黛眉,纤长的秀眉斜飞起,平生几分娇嗔,水红色的薄唇,启齿之间,齿若编贝,体态袅娜纤巧,笑颜如花,轻轻牵过周岫芸的手,说:“还好岫芸平安回来了,大哥就在再怎么忙铺子上的事情,也应该多关心一下岫芸,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苏白术这番话说的很是隐晦,但苏白蔹还是听懂了,却顾左右而言他,说:“岫芸这多天都没有去跟奶奶请安,也该去看看了,省的让她老人家担心。”

  “哦。”周岫芸显然有些不满,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稳坐的苏白术,起身说:“我这就去跟姥姥请安去。”

  “急什么?”苏白术浅笑,按着周岫芸的肩膀让她坐下,唇边挂着一抹璀璨的笑容,笑着说:“前些天我见池塘的荷花都开了,景色独好,天气也怡人,倒不如在花园里摆上矮几,每人选自己爱吃的东西,在一起热闹一下,也让老祖宗高兴高兴,岂不是更好?”说完,还别有深意的对周岫芸笑了笑。

  对于苏昭言来说,周岫芸便是她的一切,既然周岫芸已然无事,那些心思便一味的放在玩闹上了,见这提议新奇,便连声赞成。而苏白蔹却没有一点发话的权利,只能默认了,让绿茗去东苑请方连夜前来赴宴。红袭闻言,有些奇怪,前些日子周岫芸失踪的传闻也耳闻了一些,人刚回来便想着大摆筵席,其中必然古怪。

  这几日,方连夜都在好好休养,今日已然大好,天色不错,便带着四儿、红袭进行清洗,屋内一股药味儿,难免晦气。听着红袭的话,虽然惊奇,却也换了衣服,到前厅去了。

  苏白蔹默默地喝着茶,口中随意敷衍着她们的话题,目光不住的瞟向入口处,心中懊恼,这多天都在找周岫芸,没有去过东苑,也不知方连夜现在怎么样了,过敏的症状有没有好?正走神着,就看到方连夜一身淡雅的水粉色垂地长裙,齐腕舒袖,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用浅绿色的丝线绣着田田的荷叶,浓密的黑发上斜插着一直金步摇,气质端雅,无风自动的裙裾波动,与满池初绽的粉荷融合在一起,不动而显静态的美。情动之下伸手拉过方连夜示意她坐在自己的旁边,却没注意周岫芸脸上不悦的神色。

  原本欢闹的场面因为方连夜的到来而凝滞,尤其是苏老太太更是沉闷的放下筷子,落在梨花木的矮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注意到这一切的苏白术暗暗使了个眼色,让周岫芸别着急,让聪儿将自己面前的菜式送到方连夜的面前,笑着说:“大嫂总是呆在东苑,都不怎么出来,倒是生疏了!”

  方连夜素来不喜招惹事端,对苏白术的好意也就笑纳了,平淡的解释:“多谢,我只是不喜热闹,并没有其他意思!”

  苏白术更显的殷勤,斟上一杯淡酒,说:“这是梨花酿,味道很淡,入口甘甜,大嫂可以尝尝看。”随着苏白术的动作,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方连夜的身上,有些是怜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看着面前如水的薄酒,方连夜心中纳罕,不明白苏白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迟疑的接过酒杯,浅浅一笑,一仰脖,一口干尽,缓缓的放下酒杯,说:“见谅,我酒量不好,一杯尽够了。”

  “那是自然。”苏白术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舌灿莲花,很快便将气氛重新吊起,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板着脸的苏老太太也忍不住抚掌大笑,直嚷着要船儿把自己面前的菜都给苏白术送过去,忙着吃饭就用不着说话了。

  苏白术抿嘴而笑,贤淑静雅的气质尽显,说:“老祖宗还真是独疼孙女儿一个,在场这么多人,独独把好东西都给我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嘴贫……”一席话让众人大笑,苏夫人更是直摇头。

  苏白蔹本来还担心众人会对方连夜有意见,却见苏白术将气氛吊起,算是帮方连夜遮住了难堪的神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仔细的看了看方连夜光洁的手臂,让方连夜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袖,面颊飞红。

  餍足的苏白蔹舀了一碗鱼汤放在方连夜的面前,轻声的说:“喝点汤!”

  “嗯。”方连夜实在是受不了苏白蔹毫不遮掩的火热的目光,只顾低头喝汤,脸上的温度一点也不必鱼汤的温度低。

  直到一餐用罢,苏白术都没有发现方连夜过敏的现象,心中奇怪,暗暗自语:“怎么可能?这都是用花入菜,为什么会没反应呢?”

  “白术,你在嘀咕些什么呢?”苏老太太看着苏白蔹对方连夜情深意重的模样甚是不悦,只能将满腔的怨气撒在苏白术的身上。

  苏白术连忙掩饰的一笑,透亮的眸子比发簪上的珍珠还要动人,说:“我在说,老祖宗都不动筷,是不是这些菜不和您意。”

  苏老夫人这才面上缓和,笑着说:“味道不错,不过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