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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身世之谜


阳光很毒辣,稍稍照在身上,便感觉皮肤似乎就要灼伤了,宽敞的街道旁边的杨树都怏怏的,只有在根部地方有一小块阴凉的地方,街道旁边的茶寮也搭了个小棚子遮阳,却无济于事,还是阻挡不住爆烈的阳光。

虽然方连夜知道,就算小玫、小瑰不跟来,也还会有人在暗中盯着,也就没有做过多的掩饰,慢悠悠的在炽热的街道上走着,不时的停下来,向旁边的路人问路,最终在一雄伟的府邸门前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隔着轻薄的面纱,阳光依旧很刺眼,青白色的石梁上面挂着一只匾额,上面是正楷字:罗府。

“哐哐哐”方连夜伸出略带几个茧子的手,握着光滑的门环,想来罗府必然门庭若市吧,轻轻的敲了几下,不多时,厚重的门便吱扭一声开了,一个稚嫩的小童头顶上用红缎子扎着一个辫子,脖颈间带着一个铜色的圆环,上面的铃铛也随着作响,带着孩子的天真与活泼,稚嫩的声音说:“你找谁?”

“呵呵。”方连夜微微蹲下身子,与小童目光持平,笑着说:“我找罗大人。”

“可是我们这儿有很多罗大人。”小童歪着脑袋说的很认真,灰褐色的眼睛跟着眨啊眨的,掰着手指算了算,八个手指头,说:“有六个罗大人呢。”

方连夜抿着嘴笑,想了想,说:“那我找年纪最大的罗大人。”

小童眼睛眨了眨:好漂亮的姐姐。有些羞涩的掰了掰手指,微微低了头,说:“姐姐先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关门就跑了进去,方连夜透过门缝看到小童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无袖短褂,上面还绣着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可爱至极。

不多时,就听到小童欢快跑出来的脚步声,一边跑一边喊着说:“姐姐,我来给你开门啦。”一只胖胖的小手扒在边缘处,一点一点的把门拉开,甜甜的一笑,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方连夜亲昵的摸了摸小童的头顶,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子,脸上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却很白净,略微狭长的眼睛与罗贵妃有几分相似,下颚较宽,嘴唇略厚,胡须很浓密,却已经有些斑白了,看似普通的容貌却渐渐的与那幅旧画上的夕凌融合在一起,解答了方连夜心中的疑问。

“罗大人安好。”方连夜很庄重的行礼,心中带着几分了然。

“爷爷,爷爷,不要让姐姐跪着了。”小童很好奇的看着爷爷发愣,也不让漂亮姐姐起来,心中着急了,扯着爷爷的衣角,急不可待的说。

老年男子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双手扶着方连夜起来,眼角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似乎想要掩饰似的,侧过头,慈祥的揉了揉小童的脑袋,声音中略带一丝颤抖,温和的说:“泉儿乖,不能叫姐姐,要叫姑姑。”

“为什么?”罗泉很奇怪的歪着脑袋,看了看漂亮姐姐,又看了看慈祥的爷爷,一语道破天机的说:“不是爹爹的妹妹才能喊做姑姑的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尴尬了。

最终还是爷爷最先反应过来,故作严肃的说:“先生布置的功课可都做完了,小心又挨手板儿。”

“哦。”罗泉立即乖巧了不少,灰褐色的眼中滴溜溜的乱转,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我是……是罗玉生,方小姐里面请!”罗玉生刚说出两个字便如鲠在喉,愣生生的将话头变了,近乎于献媚的邀请方连夜往里去,话语中包含着不正常的殷切。

走进屋中,第一眼便看到正对着门口的墙上写着大大的“纳”字,浓黑的笔墨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笔法苍劲,带着浓浓的霸气,很明显年岁已久,却不见一丝灰尘,必然很得众人的爱护。

罗玉生察觉到了方连夜困惑的眼神,很自然的用袖子擦了擦椅子,请方连夜入座,解释的说:“这是祖父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教导罗家后人要:海纳百川。”

“是!”方连夜显得有些拘谨,只是坐了椅子的一小部分,身子微侧,默默的摘了纱帽,露出自己的容颜,不敢直视罗玉生的眼睛,期期艾艾的说:“罗大人唤我连夜便好。”

“哎!”罗玉生显得很欣慰,亲自去泡茶,由于过于紧张不小心碰翻了茶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水渍从桌面上哗啦落下,喷溅出来的水花很快便干掉了,罗玉生很紧张的说:“呃,我再去换壶茶来!”

方连夜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中的纱帽,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凸起的轮廓,站起来,缓缓的将已经伸出去的脚收回来,轻声的说:“不用,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就该回去了!”说话间,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空落落的,实在说不清到底是该欣慰,还是该悲伤。

听到方连夜的话,罗玉生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湿润的藏青色袖子久久才凝聚出一滴水,啪的一下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面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声音有些干涩,却努力要做出欢悦的样子,说:“这就要回去了啊?”

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来时还是大晴天,恨不能将地面上的事物都烤干,呼一下子便阴沉沉的,狂风乍起,将院子中的树刮的哗哗作响,半开着的窗户也来来回回的开合着,发出巨大的响声,不时的从窗柩上震下一些纤细的灰尘。

也才一眨眼的功夫,天猛然便暗了下来,空中不住的轰轰作响,豆大的雨点啪啪的落了下来,先是稀稀落落的,猛然砸在地面上,空气中都弥漫这浓重的泥土的味道,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哗啦作响,屋檐下也挂着雨帘,遮住了外面的世界。

见状,罗玉生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嘴巴,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讪讪的说:“真是天公不作美啊……”一转头就看到方连夜有些痴迷的看着门外,那种神情真的很熟悉,话头也跟着截住了,再转回头就看到被风吹的斜斜的雨幕,哗哗的雨声夹杂着轰隆的雷声,似乎让雨意外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啪啪啪……”突然从雨幕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不多时便冲进来一名年轻男子,天色较暗,看不清面容,一身绯红色的官府,一踏进门便开始解扣子,跺跺脚留下一连串的水印,骂骂咧咧的说:“真倒霉,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竟然下大雨……”刚把第三颗扣子解开,就看到正堂站着一名身着浅蓝色水雾银线滚边百褶裙的女子,半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在面上投下一丝阴影,看不出面容,解扣子的手便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竟然憋出一抹红色。

站在一旁的罗玉生捂嘴轻咳了一声,却没什么效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踹了男子一脚,说:“罗海原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换衣服,顺便把伞拿……”

“啊,是!”罗海原这才醒悟过来,还不等罗玉生把话说完,也顾不上外面下着大雨了,一头扎进雨幕中,冲回去换衣服去了,“啪啪啪……”声又渐渐远去。

“呃……”罗玉生有些呆愣的看着越跑越远的人,讪讪的放下抬起的胳膊,才看到自己手中还拎着一个壶柄,带着几分尴尬的丢回簸箕里,尽量柔和的说:“那个,连夜啊,这种天也不好走,干脆就在这儿住一天好了,等天放晴了再回去,怎么样?”话音刚落,就听闻下人来报:“回禀老爷,太子府派人来了,说是接方小姐回去。”

门外雨声依旧,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朦朦胧胧一片,看不清远处的景象,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消弭,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

方连夜站起身,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纱帽边缘的地方,在手指上留下一道痕迹,浅笑着说:“多谢罗大人美意了,连夜告辞。”繁复的裙角微微晃动着,似乎带着几分留恋,还有深深的无奈。

“等等!”就在方连夜就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罗玉生终究是开了腔,声音中带着沉重的伤痛,说:“夕凌还好吗?”

方连夜回头,门框投下的光亮正好断在他的膝上,皮肤松弛的手紧紧的抓住膝盖,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种深切的痛楚和思念,或许还有悔过吧。方连夜微微顿了顿,还是如实说:“我没见过他,或许他现在还不错吧。”说完便踏出了门槛,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归程,纵使有伞的遮挡,轻薄的衣衫依旧湿透了,沉重的裙裾淅淅淋淋的滴着水滴,浸湿了轿子上的木板。

雨一直没有停,哗哗啦啦的冲刷着青色的瓦顶,清泠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悠扬绵长的奏曲,充满了诗情画意。

“大伯,您怎么了?刚才那名女子是不是三叔的女儿,大伯?”罗海原急急匆匆的冲回屋中换衣服,刚换到一般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匆匆的冲回来,刚换的衣衫又被雨水淋透了,却没有看到那名女子的踪影,而大伯却呆呆愣愣的坐着发愣。

罗玉生有些僵硬的扭动着脑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喃喃的说:“夕凌啊夕凌,你终究还是不愿原谅我们啊。”

“什么?”罗海原只看到罗玉生的嘴巴在蠕动,却听不清说的什么,茫然的看着迷蒙蒙的雨幕,心中带着几丝惆怅。

横杆与轿子之间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蕴含这说不出的哀婉,方连夜轻轻的掀开轿帘一角,就看到路边茶寮中占满了避雨的人,熟识的与不熟识的站在一起说着话,脸上带着憨厚、诚恳的笑容,甚至有人不忍心小狗在雨中淋雨而跌倒,顶着暴雨将小狗抱回茶寮角落处……

直到看不到那茶寮之后,方连夜才放下帘子,随着轿子的起伏而微微晃动着,心中却有点暗暗的懊悔,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莽撞的跑到罗府去了呢?原来还是不能把夕凌当作是陌生人……

“主子!”小玫、小瑰两个丫头撑着油纸伞站在太子府门前,伞上轻盈的飞舞这两只燕子,口中衔着一株绿草,是一幅很美好的画卷,但身上已经湿透了,柔软的唇瓣上都泛着淡淡的白色,几缕发丝紧紧的贴在脸上,水灵灵的眼睛中更是满是哀求和惊恐,看样子这两个丫头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了。

方连夜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两个丫头冰冷的手,随意的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一人躲在花圃中柏树的后面,声调稍稍提高了几分,说:“何苦为难不相干的人?”耳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回到宸枫院的时候,就看到小坏蛋蹲坐在屋檐下,抬着湿淋淋的小脑袋静静的看着屋檐上挂着的水帘,雨帘不轻不重的砸在水窝中,喷溅起来的水花浸湿了小坏蛋雪白的绒毛,紧紧的贴在身上,琉璃色的眼中似乎带着说不出的忧伤,身边有一个湿湿的印迹,似乎才离开不久。看到方连夜的身影,小坏蛋喵的一声跳进雨地里,亲昵的蹭着方连夜的脚踝,那模样像是在寻求温暖一般,乖巧的令人心酸。

小玫、小瑰在伺候方连夜沐浴的时候,顺便给小坏蛋也清洗了一番,难得没有挣扎,舒舒服服的泡在水盆里,半眯着眼睛,不时的喵一声,软软的耳朵也跟着一耸一耸的。

雨过之后的景色才是最美的,原本灰涩朦胧的房舍,似乎被洗刷干净了,露出原来清晰的轮廓,色彩清丽的琉璃顶,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黑瓦白墙,红砖青石,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淡薄的水纹,似乎是晕开的水墨画,随着温度的渐渐回升,逐渐消失了。

不过,近来方连夜发现小坏蛋不怎么好好吃东西了,总是怏怏的趴在地上,不时的舔舔爪子梳理毛发,呆呆愣愣的看着阳光明媚的墙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哟,原来是换牙了!”小玫惊奇的看着小坏蛋缺少两颗牙齿的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去摸摸凉凉的鼻头。

小坏蛋忽的害羞了,先伸出舌头舔了舔被摸的鼻头,用粉嫩粉嫩的小爪子捂住自己的小嘴巴,不断的扭动着,让小玫快点松手。

小瑰忍笑,用新鲜的豆浆泡了软乎乎的馒头,再浇上一些香浓的鱼汤,凑到小坏蛋的面前,哄骗着说:“来,尝尝看,很好吃的哟。”

或许是真的饿了,再或许是小坏蛋听懂了,放下小爪子尝试的舔了舔,就在不肯吃了,小心翼翼的将小碟子推倒门口面,然后用身子挡住,痴痴的看着阳光明媚的墙头,诡异的动作让人惊奇不已。

见状,方连夜也来了兴趣,将手中的细毫放在笔洗中,托腮,眨了眨眼睛,状似无意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幽幽的说:“好像有阵子没看到那只灰褐色的流浪猫了……”

“哦~~~~~”小玫和小瑰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看看这一人一猫完全一致的动作,原来这是在相思呢,便嬉笑着丢到一边去了。

正呆在书房翻阅典籍的荷羽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便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总是想不出,心慌意乱的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暗暗回想着近来发生的大事,想要把思路全部理清楚。

屋外不甘寂寞的蝉鸣也随着温度的提升而激烈起来,带动着躁动的情绪蠢蠢欲动,纵使有冰块降温,也抑制不住。

“嘭……”就在快要抓住某一个念头的时候,木制的雕花糊纸门突然被撞开,一下子将那个念头扼杀在土层之中。

荷羽有些挫败的看着手中被撕裂的典籍,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周一延,冷冷的问:“有什么事儿值得你慌张成这样的。”

周一延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不断的捶着胸脯,努力让自己的气息能够稳定一些,说:“不……不好了,文小将军在进城的途中被袭击了!”

“在哪儿?”荷羽顿时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的典籍猛然拍在桌面上,所带来的震动将墨砚中浓黑的墨汁都震了出来,迅速在宣纸上扩散开,如同狰狞的嘴脸。

在宫闱之争逐渐升温的时候,任何一点偏差就是成败的关键,文小将军回京必然会有所冲击,途中遭遇袭击是在所难免的,但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独独在进城的途中遭遇的袭击,足以让荷羽惹上一身骚。

周一延停在门口,呼吸渐渐平缓,但是在胸膛间似乎还燃烧着一团火,嗓子干裂的难受,背后承受着烈日的烘烤,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滑下,带来一点轻柔瘙痒的感觉,浸湿了内衫,紧紧的握着门框,说:“文小将军刚刚踏进城门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群饥饿的疯犬冲进人群中,造成暴乱,乔装成平民百姓的黑衣人趁乱刺杀文小将军,得手后迅速离开,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是早已经预算好了的。”说到此,周一延努力的咽了咽唾液,感觉耳朵里鼓鼓的,似乎能听到砰砰的声响,继续说:“而且,行凶的黑衣人刚刚离开,京城禁卫军就已经赶到,时间切合的很完美!与我们难脱干系。”

闻言,荷羽紧紧的握着拳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禁卫军的掌管权一直都在自己手中,平日就组队在京都附近进行巡逻,保商护民,如今除了这样的事情,更像是去做接应的,由不得别人不怀疑,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那么,伤势如何?”最终还是要想弥补的办法。

周一延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荷羽身上的怒气,微微动了动几乎僵硬的腿,说:“具体情况不清楚,皇上已经知道了,还请了上官太医诊治!”上官太医,皇上的御用太医。

“大皇子那边呢?”这才是荷羽真正关心的问题。兄弟八个,最小的弟弟如今也不过七岁,自然不足为虑,二哥、三哥一人沉迷佛法,一人纵情山水,四哥、五哥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唯独六哥是站在自己这边,足智多谋,可惜体弱多病。

周一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大皇子暂时还有明确的表态,而那些大臣却……”周一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荷羽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只感觉脑门上泛起一阵白光,抬首挺胸,没有半分气馁的样子,朗声说:“走,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