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声音很小的道:“爹,你带念儿逛园子好不好?”声音有些怯怯的。
世子并没有在意女儿说什么,反将念儿放在了地上,对杨若嫣道:“三妹妹转转吧,如今园子的花开了,倒是好看。若是嫌一个人太闷,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叫来陪着你就是了。”
说着对杨若嫣点点头,这才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
杨若嫣忙答应一声,抬头就看见那二爷站在那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的杨若嫣心虚起来,咬着下唇正要呐呐的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看病的事情,那二爷却突然转身也走了。
什么话都没说。
杨若嫣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还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好像自己很奇怪一样……
不过想想,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知道了,一个闺阁小姐却会看病,还大喇喇的随便给一个陌生男人看病……不觉着奇怪才怪!
杨若嫣心里叹口气,想着有机会了一定要跟他解释解释,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转身找念儿,只看到奶妈子蹲在满脸失望的念儿面前,正轻声哄着,两个丫鬟也站在旁边,有一个却在斜睨着眼睛打量自己,自己一看过去,就急忙的把脸扭开了。
杨若嫣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觉着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了。
念儿显然是小小的心灵被父亲的冷漠打击到了,胖胖的小脸嘟噜着,好暗淡好伤心。杨若嫣很不忍心,急忙笑着对她道:“念儿,你还要带着三姨逛园子呢,咱们现在去吧?”
念儿抬起脸看了看她,似乎是在衡量她要和自己玩是不是真心的,过了一会儿,才迈着小短腿儿往那边跑:“园子在这边。”
奶妈子并丫鬟全都跟上,杨若嫣也急忙的跟了上去。
世子妃正和大太太说着话,一个穿着嫩绿色掐牙背心的丫鬟进来了,福身道:“世子爷知道侯爷夫人来了,本想着过来拜见的,可刚走到二院门口,不巧宫里来人又请他即刻进宫,世子爷叫进来回禀一声,请侯爷夫人恕怠慢之罪。”
世子妃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母亲来探望,本就没打算惊动世子,是谁又巴巴的去回禀了的?”
那丫鬟便笑着道:“刚刚世子爷和二爷在园子转悠着说话,凑巧就遇上了三姑娘,和三姑娘说了会儿话,想来就便知道是侯爷夫人来了。”
世子妃一听这话,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大太太摆手:“知道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这杯凉了。”
那丫鬟忙答应一声去了。
看她出去,大太太脸也登时沉了,问世子妃:“这丫鬟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注意过,不是你身边的吧?”
08
世子妃一双冷眼一直盯着那丫鬟背影消失的门口,才道:“不是身边的,只是个二等丫鬟,平常里就在院里端茶递水的,给大丫鬟跑跑腿。”说到这里就冷笑连连:“如今连什么都不是的猫儿狗儿都想上天!我连着抬了屋里的两个丫鬟,连带的这些都忍耐不住了!”
大太太皱眉道:“院里的?怎么连这些都动心思?还巴巴的盯着告状?”
“王妃那边给的,原是王妃那边一个婆子的女儿,名字叫小妍。”世子妃顿了顿,将脸扭到了一边去,声音哽了哽:“有一天晚上,我在窗户那儿亲眼瞧见的,世子进来的时候,她给开的内院门,两人在黑处呆了好半天……”
大太太变着脸骂道:“这都不要脸了?!香的臭的都要沾一沾!”停顿了一下又怒哼道:“什么样的娘就能教养出来什么样的儿子!”
世子妃把脸扭到一边,用手绢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听见了门口有脚步声,母女两个又迅速的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刚刚那个穿着嫩绿色掐牙背心的丫鬟又进来了,端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进来将上面的茶重新给大太太端了一杯,大太太面色如常的接过去,又和世子妃说着些寻常的话。
世子妃看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这才进来,正好和出去的小妍走了个对脸,两人全都把那小妍横了一眼,小妍低着头出去了。
世子妃没好气的骂道:“你们去了哪里?!一不留神就偷懒,这眼前不用人伺候了?!”
两个丫鬟吓得忙躬身道:“奴婢两个是被叫出去了,说上个月前院几个人的月钱不对,少了一吊……”
世子妃一听就急了,一挺身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哪个少了?!怎么又是来问……”
话没说完,已经一连声的咳嗽起来,两个丫鬟慌得涌上来急忙的捶背端茶,大太太在旁边急的叫道:“哎呦!快消停消停吧!这些事怎么还用你操心?!这都什么时候了,鸡毛蒜皮的事也来回禀?”
两个丫鬟百忙中还互相的换了个眼色,都有点不高兴。
杨若嫣进屋的时候,看到屋里人脸色凝重,世子妃脸上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正端着杯子抿着喝,两个丫鬟一个正把痰盂端出去,大太太一脸的惶急。
她忙上前去轻声道:“大姐又咳嗽了?”
大太太看她进来,勉强缓和了一点脸色点头道:“有点事着了点急,咳了两声,没事的,你坐下歇歇吧……念儿,过来到外婆这里来。”
念儿忙过来倚在她怀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母亲。
世子妃喝了口茶,这才抬头有些虚弱的杨若嫣笑了笑道:“我从前的时候去过一次扬州,苏州倒是没去过,不知道和扬州是不是一样的?苏州只听说大户人家的园子建的精巧。”
杨若嫣心知她不愿意多谈其他的,便顺着她的话,慢慢的聊起了江南的一些风土人情,风景名地。
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用膳的时候,杨若嫣和大太太在这边用过了晚膳,大太太叮嘱世子妃休息,这才带着她告辞。
出了郡王府,大太太先上了头前的马车,杨若嫣搀扶她上车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来时的那两个妩媚的丫鬟,只有另一个穿着青衣的丫鬟和两个婆子跟着上了车。
坐上车之后,之桃小声的问:“姑娘,今天遇见了郡王府的世子爷和二爷,会不会是大太太那边……”
之杏也点头:“是啊,不然怎么那么巧?!”
杨若嫣皱眉,大太太安排自己无意中遇到她女婿?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可能?!应该不会是刻意安排的。
不过这事确实也有蹊跷,看世子妃的样子,病的是不轻,大太太谁也没叫,却叫上了自己去看望她,什么意思呢?总不成大太太已经知道了自己会看病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若嫣自己都摇摇头,这也不太可能。
还有那个二爷,没想到竟然是郡王府的人,自己给他看病的事情,他会不会说出去?一个大男人,做事不会那么没分寸吧?知道自己是亲戚,总得问清楚缘故吧?不然,说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于他有什么好处?
杨若嫣也想不到走了这一趟,竟然又遇上了这个人,一时竟把她难住了,为了以防万一,今后还是要小心些。
看之桃和之杏的样子,似乎都没有认出那个二爷就是上次船上救得那个人,想来当时那边围得人多,她们两人也没看见。
想了一路回到侯府,下车往院里走,大太太笑着对她说了句:“今天你辛苦了,行了,这会儿天也晚了,不用去前面了,直接回你那边去就行。”
杨若嫣忙道:“是,大婶母您早点休息。”
大太太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杨若嫣这才慢慢的回自己这边,今天这客做的着实有些叫她摸不着头脑。
回到院门口,门口的婆子就回禀了:“二少爷在屋里等了姑娘小半天了。”
杨若嫣在路上就想到了,自己走的时候没和浩文说,他肯定着急了,于是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听见丫鬟回禀的杨浩文已经出来了,看到她就问:“姐,你去哪儿了?”
杨若嫣笑着道:“跟着大太太去了安郡王府,走的有点急,没来得及和你说。”
杨浩文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安郡王府?为什么带你去?”
杨若嫣没说话直接进了屋子,杨浩文又跟着进来,问道:“姐?大太太怎么说的?你去见了什么人?”
杨若嫣坐下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这才摇头道:“并没有说什么,大姐喜欢江南的风土人情,大太太出门的时候大约是正好我在跟前,便随手叫上了我去陪她聊聊,去了也没见什么人,只有大姐。”
杨浩文听了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杨若嫣并不是想瞒着弟弟,只是浩文到底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成天这样忧心忡忡的也不好,况且自己也没弄明白大太太的意思,若是叫浩文知道了,只能叫他更多了心事,再要是沉不住气去打听,恐反而惊动了什么。
因为杨若嫣也摸不清头脑,因此跟杨浩文说的也很谨慎。
杨浩文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一夜无话。
转天。
杨若嫣用了早饭,在屋里看书的时候,就听见之杏在外面和之桃说话:“没想到,这边过立夏却和咱们苏州大不相同呢,你瞧,一大早的,周妈妈叫我去领的料子。”
之桃也再说:“昨天咱们没在,周妈妈也叫人送来了好些绣线并花样子,梅朵收下了。”
杨若嫣听得奇怪,扬声叫了一声:“之桃之杏进来。”
两个丫鬟闻声忙进来了,之杏手里还抱着两匹料子,都是丝绸贡缎料子,一匹大红色,一匹胭脂红,颜色艳丽。
杨若嫣看着那两匹料子奇怪的道:“周妈妈叫你去领,她在没在那边?”
之杏摇头:“周妈妈没在,是她那边的一个婆子过来叫的。”
“不是前天说了,料子都已经给了裁缝么?为什么还给咱们这么两匹料子?这是干什么用的?”杨若嫣问道。
之桃忙替之杏回道:“昨天还送来了丝线,想来是给我们做针线活的?咱们刚来,周妈妈或许觉着我们是没带料子来的,丫鬟们总要给姑娘做针线活,这才给的料子?”
杨若嫣却还是奇怪:“针线活的话,给尺头就行了,为什么要给整匹的料子?”
之桃和之杏都回答不出来了,之杏嗫嚅着道:“奴婢去领的时候也以为是尺头,没想到那婆子直接给奴婢两匹料子,奴婢本想问问的,可那婆子急的什么似得,锁了库房门就走了……奴婢怕问多了惹人嫌,就没多问。”
杨若嫣摇摇头:“你还是去问清楚的好,问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再问问是姑娘们都有,还是只有我有。”
之杏不敢怠慢,忙答应了一声,出来将料子过去放在了厢房,急忙出去打听去了。
没等打听消息的之杏回来,府里的针线裁缝娘倒先来了,送来了两件这两天赶做出来的衣裳。
之桃亲自去接了,又塞给她一两银子,谁知那裁缝娘不敢要,连连的说着:“原本就晚了几天,幸好是赶在后天做出来了,奴婢们只恐哪里有不合适的,姑娘试过一定先和我们说,奴婢们即刻就改,哪还敢想别的。”
屋里杨若嫣听见了,放下书看着门口,果然之桃捧着衣服进来了,小声问:“姑娘?”
杨若嫣点点头,起身配合着试了试,一件秋香色银纹绣百蝶花云锦襦裙倒还合适,另一件撒花绫烟罗绮云裙袖子略有些短了。杨若嫣示意之桃将裁缝娘叫进来,裁缝娘看着袖子短了,马上前来量量短多少。
杨若嫣就笑着问道:“后天立夏,府里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礼仪?如果不是,倒也不赶着非要后天做出来。”
裁缝娘就很惊讶的抬头看着她道:“姑娘原来不知道么?立夏也是我们府世子爷十七岁的生辰,府里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只有姑娘几个才来,赶了点。”
杨若嫣心里着实的吃了一惊!只脸上还维持着笑,道:“是么,这个真的不知道。”
裁缝娘嘴巴动了动,又一想主子的事还是少多嘴,忙笑着道:“姑娘,这个量好了,您脱下来奴婢拿回去改,明天一早一定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