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过来的小厮退开了,只有一个穿着锦缎的女子对那个管家厉声道:“赶紧把爷扶到舱里去!躺在地上违了爷的脸面!你找的什么人?不着调的,也敢随便的给爷看病?!”说着严厉的看着杨若嫣,她半跪在地上,扶着那个病人的上半身。
不等管家解释,杨若嫣已经过去蹲在病人旁边,对她道:“这个病人心痛症犯了,你如此的抱着他,可能会使他丧命!把他放平。”说到这里看着她冷冷的道:“除非你觉着你家爷的脸面比命重要!”
声调并不高,也没有那个女人的一脸严厉,但却有种大夫独有的权威神态,那女子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气怯,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管家。
那管家也过来劝道:“莲姑娘,快把爷放下吧,这位姑娘是懂医的,说的也对呀!”
那莲姑娘终于把那病人放下了,咬着下嘴唇站了起来:“我警告你,我们爷可是金贵的身子,你要是不懂装懂,就给我小心点!”
杨若嫣并没有搭理她,马上俯身将病人放平,胳膊也放平了,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诊脉。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但是,救人要紧!
反而是那个管家赶紧的轻声阻止莲姑娘道:“莲姑娘别说了。”
莲姑娘闭上了嘴,脸涨得通红。
杨浩文跟在后面也关切的看着,姐姐从小就喜欢歧黄之术,对于医理也懂得很多,常见她拿着医书看,这些他都是知道,只不过在府里的时候医术基本上用不上,姐姐也不叫他说出去,因此连他都不清楚姐姐的医术到底是高超啊还是只懂皮毛。
小厮已经端来了两个轻巧的屏风,将他们和病人围在中间,别的船上的人便看不到里面了。不过刚刚这边的小骚乱还抵不过众人往前看水路通不通的急切心理,因此注意这边的人也不多。
杨若嫣给那人诊脉,脉象为典型的心脏病炫脉,微凝滞,沉疴。确定是心绞痛犯了,似乎这个人的心脏病不算轻,得病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她感觉有人似乎围了过来,没抬头只轻声道:“走开一点,不要围着病人。”
靠近的是莲姑娘,那管家看杨若嫣诊脉的熟练程度,好像确实是大夫一般,已经很相信她了,便忙对莲姑娘轻声道:“散开一些吧。”
莲姑娘只能咬着下唇又退了两步。
杨若嫣边诊脉边转头问那个管家道:“这个病人有心疾之症,而且这个病时间也很长了,是不是?”
那个管家显然是一直跟在病人身边的,马上就道:“是!姑娘诊的不错,您……您看我们家爷的病怎么样?”
“刚刚病人干什么了?”杨若嫣问道:“喝酒了,还是运动……”完全是大夫下意识的问话,问到这里却又停住了,因为抬头的功夫看到了旁边站的那个叫莲姑娘的女子。
莲姑娘脸上的厉色早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绯红着脸,还有些紧张和不安,酡红的脸蛋很俏丽,身段儿也妖娆。
杨若嫣恍然了。
正好管家听了她的问话也在犹豫怎么回答,杨若嫣便没有等他回话,另又问道:“他平常有没有常吃的药?”
管家忙摇头:“没有,只是有个随身的大夫,爷病了就给扎针或者煎药喝,爷这些天一直都挺好,可能也疏忽了,大夫刚刚上岸去转去了……”
杨若嫣点了点头,这个病人的心绞痛应该时间蛮久的了,看刚刚的情况,已经有了发病急的症状,这种情况应该尽快的针对病情开始治疗,若是在拖延,恐怕就会越来越严重……
边想着边伸手在病人的头顶处试了试,找到了百会穴,按压起来。
之桃和之杏也过来了,看到姑娘竟然给一个大男人诊脉按穴位,两人都是惊得脸一阵白一阵紫的,全都求助的看大少爷,谁知道杨浩文却是一脸的好奇和专注,关心的看着姐姐诊病。
杨若嫣抬头找杨浩文,给他指了指位置,叫他伸手按压那人的内关穴:“力道不用太重,就是我教过你的力道。”
杨浩文忙点点头,伸手按压住,他以前看书时间长了眼睛累,正揉眼睛的时候被姐姐看到,便给他按压了一会儿手上的劳宫穴,果然就好了很多,此时便学着姐姐当时的力道按压起来。
盏茶的功夫过去,杨若嫣看到那男子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缓了过来。她边按压穴位边观察,年青男子双眼紧闭,嘴唇上都没有一丝的血色。离得近了,杨若嫣看他的脸色果然苍白的不寻常,眼睛下方有些淡淡的黑影。
刚凑近了一点,想要看看眼下的黑影处有没有黑斑的时候,那个男子一点预兆都没有的突然睁开了眼睛。
正好就和杨若嫣对上了目光。
刚睁开眼的一瞬间,年青男子眼睛中全是迷茫,一瞬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在什么地方,那眼中的迷茫无助,被正好与他对视的杨若嫣看了个满眼。
“醒了!姐姐,你真的把他救醒了!”旁边杨浩文倒是很惊喜的说了一声。
而一直关心的盯着的管家更是又惊又喜的扑跪过来:“爷,您可醒了爷!”伸手想要把病人扶起来,但是又担心还是不宜动他,又把手缩回去,慌手慌脚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那男子听见了喊声,看到管家一张关心的脸,这才想了起来,刚刚的迷茫和无助也一眨眼的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那种神情一般。
杨若嫣马上问道:“你感觉如何?心跳快吗?喘气困难不困难?”
那个年青男子看着她,迷惑的怔了怔,想说话却又没说出来,只轻微的摇了摇头,又深吸口气,皱眉按自己的心口,歇了一会儿。
杨若嫣看他神色已经完全缓过来了,这就算是暂时没事了,便道:“现在是暂时没事了,不过你的心疾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要找个好大夫正经的治疗,不然可能会出大事……”
那男子似乎这时候才认出来她,眉头居然又微微的皱了起来,半天才慢声道:“你是大夫?”他的头现在能微微的转动了,便示意旁边的管家扶自己起来。
杨若嫣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是啊。”她松开了手退后。
管家这才将那男子扶了起来:“姑娘,我们爷现在已经没事了是吧?”
“现在没事了,不过我刚刚说的话要记住,回去一定找个治疗心疾的老大夫仔细调理,你们爷病情不能拖了,这么年轻病情就这样重,若是胎里带来的……”
“你说什么?”那男子突然的冒出来一句打断了她的话。
杨若嫣愕然的闭上了嘴,仰着头看着正站起身的这个人,奇怪,自己哪里说错了?
那男人被管家扶着站起来,低头看着她,面前的女子娇小玲珑的,肌肤白皙,瓜子脸,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妩媚动人,朱唇很小,潋滟红润,典型的一张江南水乡女子的脸庞。分明的梳着女儿头,可为什么竟然这样毫不避嫌的跪在自己的身旁?
两人一站一蹲,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竟这样互相注视了一会儿。
他依然惊愕,接着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子?怎么知道我的病是从……”他没说完便抿住了唇,若说眼前这个小女子是个大夫,他真没法相信。
杨浩文扶着杨若嫣站起来,没好气的道:“我姐姐都是为了救你!不然你心疾病发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杨若嫣站直了对那人道:“我刚刚说的要开始正经治疗了,不要不当回事,你现在发病急且事先毫无征兆,这样很危险,每一次的发病,你真的可能一病不醒!”
年青男子又蹙起眉头来,过了半晌才有些冷淡的说了一句:“多谢。”
杨若嫣该说的都说了,看他自己反倒是不在意的样子,也没法在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不用客气。”她扭头叮嘱那管家:“下次在发病,不要乱动他,尽量放平了保持病人能顺畅的呼吸,按压他的百会***关穴,间使穴和足三里穴,这几个穴位。”
管家是连连的点头,甚至都有些点头哈腰的:“多谢,多谢姑娘!太谢谢您了,我知道了,是,是……”
杨浩文见姐姐不顾男女之防的过来帮那人看病,那人却冷冷淡淡的好像还很不高兴似得,心里早已经不满起来,拉着杨若嫣便往船边走,准备回自己的船上去。
杨若嫣在上踏板的时候,看了那男子一眼,那个年青的男子在站起来之后,就已经倔强的把身板挺直了,下巴也恢复了绷紧的坚毅,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注视着她,眼神中闪着疑惑。
杨若嫣又想起件事没嘱咐,对那个男子最后说道:“你身体现在的情况,有些事情要克制!懂?不能劳累了。”
那年青男子先是愕然了一下,还迷惑的眨了一下眼睛,接着猛地明白过来了!淡然冷峻的神情再也保持不住,惊诧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本来苍白的脸色也竟然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又是窘迫又是无措的看着杨若嫣,完全瞠目结舌了!
接着脸上居然浮现出不明显的赧然羞涩。
他的神情倒叫杨若嫣觉着好笑起来,没在说什么,在杨浩文的搀扶下踏过了搭板,回到自己的船上。
到了这边尤还听见那管家在不停的说着:“多谢,多谢!多谢姑娘!”
杨若嫣和杨浩文进了船舱,坐下了才看到之桃、之杏那青白不定的脸色,杨若嫣有些讪然,正要咳嗽一声说点什么,杨浩文已经道:“孙妈妈也不在船上,小丫鬟都在后舱,今天的事情只有你们两个知道,不准说出去!”
之桃和之杏都是从小跟着杨若嫣的,杨若嫣对她们自然是放心。
两人慌忙的答应了,都有些不安。
杨若嫣想了想笑着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就爱看医书,看着看着,也琢磨出了些东西,看样子倒是有点用。”
杨浩文摸了摸下巴。
之桃之杏两人倒是知道,姑娘确实爱看医书的,也常能把一些病症说的准确无误,平常丫鬟们得了伤风风寒,姑娘也不爱让她们吃药,倒是总叫养着或者喝些姜汤什么的,总能把病治好。叫她们两人不安的不是这个,而是姑娘刚刚的举动,要是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了姑娘去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病……这可怎么得了!
杨若嫣显然很清楚两个丫鬟惊慌的是什么,想了想道:“之杏你去看看,刚刚那三个丫鬟在哪里?做什么呢?之桃,你拿些银子去打点一下船上的人,叫嘴巴都闭紧了。”
两个丫鬟忙答应,杨浩文忙道:“不用之桃去,锄药在外面呢,叫他去行了。”
锄药是杨浩文的贴身小厮。
之桃答应着,和之杏一起出去了。
杨若嫣颦眉道:“刚刚光顾着那个病人,倒没想到丫鬟们……若是被府里知道,恐她们两个逃不脱责罚。”说责罚都是轻的,若是母亲知道了,恐怕两个丫鬟……
“放心吧,必定不会叫母亲知道的,这会儿咱们府的船都不知道堵到哪里去了,只要这个船上的人不说,就没人知道。”杨浩文看了看外面:“刚刚看到的人也有限,只要船走开了,谁认识谁呀。”
杨若嫣还在琢磨着,若是被人看见了怎么补救。
杨浩文已经道:“姐姐,你倒是挺厉害的,真的把那人治好了!从小看书还真的管用啊……不过你怎么就喜欢看病呢?咱们府哪有个懂医的?真怪。”
这话他都说了不止一次了,杨若嫣抿嘴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偶尔看了一本书就喜欢上了……反正左右无事,看看书静心,总比闲着无聊强。”
这解释她也说了很多遍了,杨浩文自然也了解她确实性子是个安静的,也很聪慧,早看明白了府里的一些事情,因此早也就信了,这会儿说出来不过就是又感慨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