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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思我往矣


「楔子」

二月寒冬,纷纷大雪。

横亘连绵的雪山,惨白的冬日。

天高地远,四下静寂。

四肢百骸被凛冽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雪地上一重叠厚重的身影,竟是一瘦弱少年驮着一健壮男子。少年跌跌撞撞走了百步路,艰难移步到了雪山下的一小村落。

少年抵在一户人家的门上,轻轻叩响了门。门开了,少年险些倒下,开门的小姑娘猛得后退。

“你们是?”小姑娘看似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一脸惶恐。

“他快不行了,姑娘请借一点火炉和药救救他,我手头有一点小钱……求求你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是卑微的恳求。

“你们,那,进来屋吧。”小姑娘迟钝一下,扶住了年轻男子,进了里屋。

将男子扶上了床,少年坐下撩起男子染血的衣袖,自然地搭上手臂,与小姑娘搭话:“你一人住这?”

“不是,爹娘去百里外的集市了,约莫三四日后才能回来。”

“家里有纱布吗?”

“村落有一小药铺,只是药材不多。”

“麻烦姑娘捎些药,嗯,红枣二两……”

傍晚十分,年轻男子微微动了动,感觉身旁趴着一人,努力睁眼,却一片漆黑,还似乎被纱布捆绑住,身上的伤口很痛,特别是胸口的剑伤,但似乎都已清理过,绑上纱布,也感到药材的微凉。

“你醒了?”身旁的微重感消失了,那人沙哑的声音顿一顿,“你还看得见吗?”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

“你的双眼被剑势所震,不过七八日就能复明了。”

“这是哪?”极好听的声音。

少年一震,良久,“燕国边境,你倒下地方附近的一村落,”又顿了顿,“我救了你。”

那人似乎想起身给少年道谢,被少年止住了。“别动,会很痛的。”

“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敢问公子贵姓。”

沉默少许,道“孟事年。”

“孟事年,那岂不是茕桦剑主?”那个神乎其神不知年龄不知性别,早已隐退江湖的人,竟只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正是鄙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又要救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路过罢,”轻描淡写“先生是儒家人吧,又贵姓?”

“在下,”忽然勾起嘴角,少年看得出神,“颜路。”

夜深人静,雪山的晚上总是平添来几分寒意。少年就趴在颜路床边浅眠。颜路邀他****共眠,他却愣了一下,以“会打扰你的”为借口拒绝了。颜路身痛却不敢呼出,生怕扰了他的睡眠,可连变重了的呼吸都能使他惊醒,细细询问病情。颜路道“孟公子此般,在下真不知往日如何感谢。”“不必了。”语气很淡很淡。

翌日傍晚,颜路因药效而沉沉睡去,醒来时感知身旁的是那个小姑娘而并非孟事年,心里一冷,问道:“姑娘,孟公子呢?”

“有人带他走了,孟哥哥说是家里人。”

“这样。”语气甚是平淡,可谁又能看见纱布后眼底的悲伤。

五日后,儒家人寻上门来,带走了他,临走前师兄对小姑娘千恩万谢。他微微张嘴,却又闭上。

他想既然睁眼什么也看不见,那为何要睁开。至少闭上眼,能听见他的呼唤。

那夜月泠泠,细雪飒飒,寂寞如歌。

悲煞众人,欢亦断肠。

真是,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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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思我往矣

他们称我为夕夜,白掌门曾问过我是否是除夕夜所生,我想大多数人对这个名字都抱有这种想法。

我的名字的确和除夕夜有关,不过。由来与生辰恰恰相反。

我的父亲是那是赵国非常厉害的剑客,这一点只要提到父亲的名字,赵国人都十分认可。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将他的剑传授给了我,我从小就知道爹爹有一把很有名的剑,这把剑甚至比他的人都有名。得到剑的那刻我发现剑柄上有二字,估计就是剑的名字。当时我已从教书夫子那学认了不少字,便炫耀般念出:“莹烨。”爹娘都笑了。

我的母亲是医人。自幼我就被逼认了各种草药,关键是那些长得像难分清的她还要让我尝一尝,所以如今我能问心无愧说自己对百药了如指掌,可从未有人来问过我,自然无人知晓。

作为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母亲很是反对我练剑,她认为姑娘家就因该绣锈花弹弹琴等高雅事,母亲绝对是一积极行动派。于是乎从小我就学习姑娘家该学的再加之练剑。所以我的童年可以算是黑暗的,可我如今想来,却很快乐,快乐得揪心。真的

父亲是个少言的人,所以关于我的兴趣发展他根本论不过母亲,不过在那场毫无意义的家庭辩论中我听到了他在我面前说过最有哲理的话:“弱者更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习惯被人保护。”至少直到现在我仍觉得这句话很正确。

我苦于练剑,终于有一天父亲当着我和我的剑笑了,我看得出神,仿佛连时光都悄然停止。那一年,我十二岁;那把剑,是剑谱排名第十二的茕桦;那时,我的名字是孟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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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自认为自命不凡,至十三岁我的人生还是平平淡淡实在委屈了自己。于是十三岁的生辰我许了一个愿,就是这个愿望让我恨上了十三岁的孟事年,可说恨又有什么意义呢,殊不知我早已遗弃了孟事年,遗弃了我曾拥有的一切。

“我要一生放荡不羁,轰轰烈烈。”

我十三岁那年,老天非常眷顾地看了我一眼。

除夕前,秦国发动十万大军攻打赵,清晨父亲留张字条便出了门,我却还在熟睡之中。

夜晚我和母亲在下饺子,我在问她等不等父亲回家时听到敲门声,一会儿母亲回来,我问是谁,母亲说是邻居王姨来拜年。母亲又对我说要上楼找驱邪的药材供一供,还留下一句“该懂的你都懂的吧,别不懂事,好好走下去。”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以为母亲指下饺子,遍回应“当然。”当然,那时我根本不会知道这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完饺子上楼叫母亲,药房却是死一般的安静。推开门,母亲以一种极优雅的姿态昏睡在地,旁边散着我再熟悉不过的药材——母亲反复教导我如此配方很有必要在“药”前添一“毒”字,还是那种无解之毒。虽然我不信什么“无解我盯着母亲良久,忽然转身下楼,桌上饺子已凉透了,可我却拿起筷子吃起来,一个一个,一个一个。蓦地,我感到一阵反胃,趴在桌上干呕起来,呕出的全是恶心的黄水,伴着无尽的泪。

怎么可能不痛,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五脏六腑都纠葛在一起,地面很冷,可我的心更凉,我挣扎爬起,打开橱子,试图拿出父亲藏了十年的烈酒,我完全低估了酒坛的重量,离地那一刻终究以一种我无法驾驭的力向下掉落,匡的落下,接触地面的那一刻粉身碎骨,刺鼻的酒液四处迸溅,如图慢镜头般一片碎片缓缓轻拂过我小腿肌肤,却拉出一道血河。

那一刻我终于发现我已一无所有。

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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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逐渐清晰,张开眼是陌生的环境我挣扎爬起,却浑身无力,四肢百骨仿佛已散裂。听闻一阵脚步声。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不算美好,却带着一股刚烈的俊气:“你醒了?”

我沉默。

“你——姑娘,贵姓?”

依旧沉默。我还无法缓过神来,就在这一梦前发生的事必须给我足够的时间治愈,从有爹娘疼的宝贝到一无所有的孤儿,文字太过轻佻,若非不是我根本无法体会这种痛的,小时偷看的********女主成为孤儿那一刻是悲壮的,不过这往常只是一个俗套的铺垫,这预示着她未来传奇的一生。可对我而言这几乎已是终点。当然那时的我大脑是在空白一片,不,应该是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这些所想都是后话了。

那男子见我的沉默,又重复道:“姑娘贵姓?”

自然我还是一摊死水无动于衷。

“看来姑娘精神不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顿了顿,忽然跳起来,“对了,你都睡了两天了,肯定饿了!”便又出去了。

再次进来时他端了一碗鸡汤,我却不暼一眼,他无奈:“莫非姑娘没食欲?”长久的无言以对,他作罢离去。

我坚持不食了两天,终于因饥饿难耐而拿起了刚刚热过了的鸡汤,而在汤汁入嘴的那一刻我认了现实。

那男子再次来看我时望见空了的碗一脸惊诧,我也劈头就说:“饿。”在简短交流后他明白我是一语言表达思想正常的人,他重又为我盛了一碗米饭,端上两三道小菜。他告诉我他是秦国士兵,赵国已被秦国攻陷,他是来讨赵国富商的土地使用权,来我家时光顾了我家豪华宅院,发现了我死去的母亲和昏厥的我,他还说自作主张替我将葬在了庭院的桃树下,尸体不及时处理会发臭腐烂的。

如今那栋大房子已不属于我了,而房内的东西过些天去需亲自处理,对我而言只需带走几样值钱东西未来生计所用。这里是田平安姨娘家,他只是暂时逗留,不久便要回秦都。

他说了很多,我能记得大致就以上这些,他最后说:“就这样,姑娘不必担心,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田平安,四口的田,一生平安的平安,很俗的名字啊,姑娘你呢。”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着他,“但你叫我夕夜吧,除夕夜的夕夜,从今以后,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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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借住在他们家,田平安的姨娘,蒙姨是个很妖娆很精明的女人,自然也很露骨——身材是一部分,而且她的思想心情完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这并非性情耿直,而是一种变相要挟你去懂她,只要你还要那么一点脸面,就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当然这是我和她相处很久之后才懂的。

迫于长期在他们家白吃白住,整天在床上装病也不是我的性格,于是向田平安要求做些事,正好蒙姨的酒店缺伙计,我就顺理成章去帮忙,起初因为我是田平安的朋友所以对我客客气气,时间久了便也把我当做店里小二般呼来唤去。

我只回过家一次,哦不,那已经不是我家了,甚至连“我的房子”也不是了。回去是为了去拿些易带走的值钱东西将来备于生计。决定回去前我倒是迟疑很久,那是一块禁地,触及不得。不过真回去了,反而从容至极,一点也没有触景生情之悲,离那个夜晚快一年了,现实早已经我的任性消磨透底了,这一切,我努力去接受了。打开熟悉的大门那一刻,我想,岁月很快,也很伟大。

我从第一间屋开始整理,好吧我承认看到那些旧物还是有些难过的,那些我以为遗忘透彻的东西依旧没有忘却,还更添油加醋一笔。不过我已学会坦然了,多不容易。整理到我房间了,我的衣物首饰完全没必要带走的,如今我天天擦桌洗碗的必须开始拒绝这些平凡的奢侈,可我还是贪心拿了些,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奢望。就在要离开我曾经的房间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得把门摔上,门背后,一把的极具气势的利剑,茕桦,老朋友,好久不见。

不经意间我又想起了父亲,和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弱智更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习惯被人保护。”脸庞湿湿的,我承认我还是哭了。

上苍已剥夺我拥有的权利,却夺不走我伤感。父母终究是我心口的伤疤,盐一浇会很疼很疼。

我拿起来了穹桦,竟有一种力量感油然而生,也许是我心理作用,可那一刻我着实感觉心在燃烧,即使我十分厌恶这种矫情,不过我真的想说,你还在。

我翻出我的洞箫,我想我已不会吹了。我将箫取出,而将穹桦,装进了箫桶。

我在那待了一整天,将东西都理好,背上已充实沉重的麻袋。临走前,我抱了瓶瓶罐罐,到了后院的杨柳树下,将怀中的药材都洒下。

我早已想好了说些什么。

“母亲,我还相信活着这一传奇,即使你已不信了,我还相信你和父亲在哪里保佑着我,即使他们说你们已不在了。我想,该懂的,我懂了。我会走下去。”

冷风乍起,日暮绯红,草木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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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设想的生活绝对不是这样——整天在酒楼端盘擦桌被人呼来唤去,没有一点点的乐趣。我在酒楼一年之多时田平安被派去燕国了,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好消息——我和酒楼唯一的关系没有了,于是我开始设想如何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好歹我手里有好些贵重宝贝,卖了必定能小发一笔,可世事难测,我是离开了酒楼,却以一种我不可能想到的方式。

极为平凡的一天,我在酒楼里重复做着无聊繁琐的事情,又擦完了一张桌子,却听见蒙姨叫我:“小夜,过来一下。”

闻声走去,见蒙姨在与一比她年纪轻点,外形相似的妇人聊天——一看就知两人是一种货色的,后来我知道,这种是从骨子里带出的妖冶风情。

那妇人以一种轻佻的眼神盯着我的脸看,我十分不爽地别过脸,她却笑了:“这就是夕夜吗,的确不错。”

我不解地望向蒙姨,蒙姨眼里露出的是和那女人一样的东西:“小夜,往后出名了不要忘了你的蒙姨哦。”

那女人又说:“你叫我方姐就好,这么一有资质的小姑娘在酒楼打杂太可惜了,不如你跟我去一个好地方赚钱吧,对了,听蒙姐说你随时身背一箫桶,你会吹箫吗?”

我有种预感是那种地方,面色有些尴尬,她又笑了:“小姑娘别想太多,卖艺不卖身,而且来的人都是权势贵族,若你表现出众——还有机会到皇上面前表演。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我手一抖,被她看见了:“对,就是陛下,陛下很青睐我们的艺楼的。”

“是、嬴政?”她点头,良久,我也笑了,“的确对我而言是个好机会,箫是母亲走时留给我的遗物,我发誓此生不吹了,不过从小母亲教导我要博学多艺,跳跳舞弹弹琴还是可以的。”

我的计划很简单,成为赢政的女人,然后杀了他。小说的情节里都是这样的。

我希望刺杀嬴政报仇雪恨能成为我生活的一个支点——因为有重任在身而让我有活下去,是了,这就是我所认知的寄托,抑或信仰。

我本以为自己已城府极深,诡恶多端,可殊不知不经事的我还是太天真。

整理好行李与方姐走出了酒楼,出门时我忽然想起了田平安,如今未见最后一面就离开了他,不知我这位好兄弟如今在何处。

方姐带我上了马车,马车上还有四个和我一般大,面容清秀衣着简朴的姑娘,方姐让我们互相介绍下,我便淡淡和她们打了招呼,她们倒是细细打量了我,方姐留下一句“以后都是姐妹了”就离开了。

她们几个叽叽喳喳说得很是欢乐,我只是默默将行李放好然后找个角落浅浅睡下。夜已那么黑,那么深了。

赶了一天的车程,方姐到了秦都,我们换乘了船,晃晃悠悠顺流而下,两岸奇山异谷很是绝美,一个时辰后,方姐叫醒了浅眠的我,笑嗔:“往后不能如此嗜睡了。”我本想反驳我不是嗜睡,只是在无大事可做时找见小事做而遮掩空虚的尴尬,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前两岸灯火辉煌的烟台酒楼,月下水面弥弥,而前方正驶来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如此繁华景色实在让自以为见过世面的我目瞪口呆,一旁的女孩也都呆住了。

方姐凝视着那悠然驶来的巨大商船:“这,是秦都——咸阳。”

灯影憧憧,掩映一池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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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些所谓姐妹便在“涟音楼”暂时安顿下来,我们被安排住在一八人间的屋子里,那里已入住了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到挺是宽敞舒适,我向方姐要求靠窗的床位,方姐欣然同意,却听见那些姑娘中有唏嘘声:“装腔作势”,我找到声音的源头,是那个叫“阿菀”的姑娘,她算是她们中很出众的一个了,而我,朝她报以我最友好的微笑回敬,便背着行李朝床走去。

第二天,方姐给我们每人安排了一个贴身婢女,我的婢女叫做“冉卿”,比我还要大3岁,她是孤儿,7岁就被卖到了这里,因为姿色不佳,条件一般,只当了婢女,她在这涟音楼已经十年了,我是她的第四位主顾。看得出她是一个爽直活泼的姑娘,也好,和这样的人交往不会太累。我其实挺好奇她这般经历为何能如此平淡从容甚至欢乐——可能是习惯了吧,人总不能将自己逼向死路,比如冉卿,找到了另一条路。

我也简略说了我的经历,自然该省去的都没说——我已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了。听完我从一书香门第的小姐堕落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女的悲情故事,她叹道:“是命啊。”我让自己表现得如14岁少女活泼一些:“你17,我14,论辈分我该叫你’姐姐’,往日就叫你’冉姐姐’吧。”她无奈一笑:“小姐,我同你的主要关系是主与仆,不过若你喜欢,也罢。”

冉卿领我到了梳妆台前,我已很久没有照镜子了,此时,镜子里的那个少女面色苍白,眼睛很大,很黑,却空洞无神,黑发简单绾起,很久未剪已经及腰,服装简朴,不戴任何饰物——我已不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唤名为“生动”的东西。

我出神地看着镜子,听到冉卿的声音:“小姐你瞧瞧自己,好端端一美人胚子倒是这般寒碜,让奴婢为小姐梳妆一番。”

她为我涂了胭脂,修了头发,插上漂亮的发簪,挑选华贵的衣衫。

我想起了母亲,那时她最爱给我打扮,她会让我一动不动坐在镜子前好久,为我梳个复杂却漂亮的发型,再给我穿上漂亮衣裳,最后我要做的就是端庄地走向父亲,可每次看见父亲身影就我便会忘了母亲的叮嘱飞奔过去扑到父亲怀里,父亲会将我抱起,看着我的眼,微笑着说:“我家年儿最漂亮了。”

回过神来,冉卿又将我推到镜子前,满意地说:“小姐果真倾国倾城。”

镜子里的人儿妆容精致,衣着亮丽。却是一种惨淡的美,透着一种惨淡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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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会有老师教我和别的姑娘琴棋书画,我样样都懂那么一点,所以每次老师让我表演一下顿时会尴尬一下,特别是我弹起七弦琴时自称很有水准的老头顿时面容失色,他颤抖手指指着我:“这——这可是传闻中的《梅花三弄》——老夫长见识了。”此事被冉卿津津乐道了好久。

我们的课程都是自己选择的——这将会是你未来的谋生技能。姑娘大都选择舞蹈,我却更青睐曲乐,可想到未来见皇上一般是一舞惊艳,便勉强学了几套空架子。其实我最欣赏的乐器是萧而并非七弦琴,可由于之前为防止方姐想让我拿出我的“箫”吹一曲而谎说此箫再动了而瞒过箫桶里那危险的东西。

晚上就是我的表演时间了,起初只是在一旁看着那些有经验的艺人表演,终于有一天,方姐对我说:“今夜你试试吧,弹琴。”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况且冉卿告诉我这些人都是些小有脸面的人。

别的艺人表演一般都是在涟音楼最有名的知渔台——那是涟音楼内河中央搭起的圆形舞台,艺人需乘船而上,宾客坐在两岸舞台周围环绕烛火,月下杯酒,很是绝妙。而我却被安排在了丞鹊台,我也未曾见过,而方姨叮嘱我只要弹好自己的琴就可以了。

是夜,冉卿带我来到了丞鹊台——这个舞台与与普通室内舞台并无两样,让我微微失望,可忽然面前一大幕缓缓降落,将舞台与宾客席一分为二,我只能隐隐看见对面的烛火,想必宾客也会看不清我,灯光从我头顶打下一束,更有一种朦胧之感而且我脚下竟是全透明的玻璃,玻璃下是澹澹流水,有光束从下往上打,使得水波清澈透明,梦幻无比。

我略吃惊,而冉卿匆匆赶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宾客要来了。”随即烛光全灭,我脚下似乎也只是普通地面,回过神来时冉卿已离去,而隔着一道帷幕,似乎听到许多的脚步声。

未几,头顶的,脚下烛光缓慢亮起,我缓缓站起,眼正视帷幕后的陌生,四周安静至极,只有我的声音:“各位客官,小女子叶西,万分荣幸为您奏一曲,《朝红》。”我缓缓坐下,拨动琴弦。我此刻是艺妓叶西,如今世上知晓我名为夕夜的,唯有田平安一人,蒙姨只是听田平安称我“夜姑娘”,便唤我“小夜”,也不曾问我真名,而我原本想要告诉方姐的,她却说:“不必说,来我们这的姑娘,都用艺名的,你的艺名对客人而言只是一场华丽的假象,而你真正的名字,还是留给真实的你吧。”其实我根本无所谓,名字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早已失去了本义:“那。叫我,叶西吧。”

我思绪乱飞,可双手却行云流水在琴弦上跳动,仿佛忘来一切,不可能出一点差错,美在万物之上双手之下无限张扬着,编织了一张无形的虚幻大网,捕捉人们的****。一串音符的碰擦与撞击之后,最后一套潇洒的手法,奏出最后一个音,便重归寂静,一曲毕。

长帘缓缓拉开,我怀着少许的期待注视着那个条细缝愈来愈大,模糊的影像亦愈来愈清晰。帷幕后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他们的眼里都弥漫着对****的享受与索求,看清了我,他们瞳孔都射出一股震惊,不知谁先回过神来,拍起双手,瞬间,掌声雷鸣。我轻轻地福了身,便转身离去。

“叶西?’叶’是叶子的吧,那’西’呢,希望的希,珍惜的惜,夕阳的夕,潮汐的汐,溪流的溪,是哪一个呢。”

“西?”我手指指向前方,“这个’西’”

比起希望的缥缈,珍惜的矫作,夕阳溪水这些美好的假象,我更相信眼下,我看得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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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成名,听她们说“叶西”这个名字已成了“涟音楼”的标志,为我而来的名门旺族有权有势的人不计其数,听我弹琴的票价已涨到了一个让我吃惊的数目,这让我清晰认识了人与人是有差别的,有人天天为生计忙碌奔波拼死拼活,而有人却吃饱撑着把钱扔进火坑,这些钱自然不归我,所以我有种私自逃出这独自卖艺独自拿钱的冲动,但由于有更高的目标,所以便忍了。不过方姐让我搬离原来的房间,独自一人一间寝室,惹得别的姑娘对我更有意见了。

我已在涟音楼待了将近一年了,随着我的知名度愈变愈高我认为“刺秦”这个目标也愈来愈靠谱了,我幻想着哪天嬴政能光顾涟音楼一眼惊艳于我,情节便向着我的设想靠拢。那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思想在堕落,我有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却不自觉慢慢陷入靡靡之中,愈陷愈深。我设想若没有接下来的事我或许会将自己永远地埋葬在这片****中,说实在我是有一点的庆幸。

快一年了,我对这里已足够熟悉,眼下又是雪的冬,又要将临除夕了。虽然在这里的姑娘几乎都无法回家或是无家可归,但涟音楼被大家装饰得红红火火的,蓬荜生辉,倒也有几分过年的味道。一日正午,与姑娘们饮餐时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她们说这次有贵客要来,似乎是嬴政特意招待的人。我无心理会,便没有在意,埋头吃饭。

临近傍晚时,方姐却把我叫去,招呼我坐下,说泡了一种新茶让我试试口感,她知道我对品茶颇具心得。我虽心知她特地找我定不会为此事,但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正要放下她却让我喝完这一杯,我便也喝了。说不上这一杯茶与以往方姐所泡有何不同之处,却觉得茶中似乎掺了他物,以为是新配方,也没在意。可即刻头晕起来,身子无力,摇摇欲坠,我才明白我被下药了,我震惊地看向方姐,她却已站起,看不见表情,只听见她叫来了冉卿。

意识逐渐模糊不清,我只感觉被冉卿抱起,她对我说:“小姐,抱歉。”

便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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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背人孤[番外1:冉卿篇]

我印象里从未见过爹娘,外婆曾对我说,我的爹娘在遥远的月亮上守护着我,我相信着,一直都相信着,所以如今夜晚依旧常常会望着月亮出神,那时月在我心中便是一种神圣的寄托,谁也别想沾污,弄堂里的一小伙伴说月亮上只住着嫦娥,没有我的爹娘,我当场就将他打倒在地,又马上大哭,嚷嚷着月亮上就住着的是我的爹娘。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悲伤的一刻,只是因为真相对于一个稚嫩孩童太过于残酷,就好比另一个夜晚,弄堂里的小霸王指着天上干干净净的月亮对那个被我打过的男孩说:“看吧,哪里有什么嫦娥,那都是骗小孩的。”然后那个男孩也哭了,可月亮还是默默的不说话。

奶奶在我七岁那年也离开了,七岁,我已经会痛了,很痛很痛,奶奶的手很凉,凉透了心。我想我痴了疯了,可却又有一盆冷水浇下,让我清醒,逼迫我去触摸冰冷的现实。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爹爹生前欠下一笔巨款,债主如今上门讨债,奶奶留给我的房子,留给我的钱,留给我的一切瞬间乌有。我迷茫地看着陌生的人夺走钱财,住进屋里,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他是主我是奴,我漠然了,卑微地看着他的眼,缓缓跪下,将头埋得很低很低:“求您安葬了我奶奶,求求您了。”

得到不屑的默许后,我爬起,拿了点钱将奶奶葬好,最后回到了已经不属于我的房间,锁上了门,从衣里拿出从家里偷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七八粒,吞了下去。不幸,我没死成,我被及时发现,及时叫来了大夫洗了胃。我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债主那张暴躁的脸,他面孔狰狞,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扎进我的心里:“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我冷冷地看向他,从那刻起,我想我已经不会再痛了。

债主怕我再次想不开便速度将我推销出去小赚一笔,我便被送到了涟音楼,很遗憾我让他失望了,凭自己的相貌姿色只能做打杂婢女,不过债主也终于永远离开了我的世界。

在涟音楼的日子里我是充足的,我眼里所见的富贵奢侈重新点燃了我对生活的激情,我学着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微笑面对每一个人,我时刻提醒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但我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几乎所有人都会为我的悲惨经历心生怜悯,可他们眼中的悲剧对我而言是在不痛不痒,而他们眼里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十足让我恶心,对于这个话题我讲不清楚,也不想多谈,如今生活就是这样,不是很美好也不会太糟糕,我很知足,很知足。

我能够对任何人微笑坦然自己的励志故事,因为时间已淡化了回忆的痛,连回忆里本以为无法割舍的爱与恨,也在渐渐忘却。

身为奴婢可能永远得不到小姐的优待,包括那些奢侈的爱恨情仇。我有情,只是那么廉价。

我曾经,爱上了一个人,用了三年的远望和一夜的痛,爱到如今想来心口都有点些淡淡的疼。

我的前一任主顾是个不经事的姑娘,年龄与我相仿,很活泼很可爱,她爱笑,同样也爱哭爱闹。她学起东西来很笨但十分擅长跳她家乡一种热烈奔放的舞蹈,她的活泼热情使得她没来多久便在涟音楼小有名气。

一次平常的演出,她一如既往舞起大红张扬的裙摆,却意外吸引了秦国大名鼎鼎的少将军的眼球。下面的事我见多了——他邀请她晚宴,就是先做些对月吟诗作画等风雅事,再借酒自然共度良宵。本那天没我什么事,可大晚上她小脸煞白地奔来,她眼里含着泪扑到我怀里,她是那男的喝得大醉,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她好害怕,就以方便为借口跑了出去,我被她说得心软,也真心不希望这么干净的小姑娘被沾污了,便答应她帮她瞒过方姐找个替身替她度过这晚,她安心离去,我却不知所措,晚上姑娘们都有自己的事做,也没人愿意无酬劳便脏了身子,时间拖得太久那边那位会起疑心,犹豫了一会,唯有我能救场,就硬着头皮换上了她的衣服前去。

敲门,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应许一声,我慢慢推开门,屋子里弥漫着烈酒的气息,这时他站起,灯光朦胧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感觉到他在一步一步走来,我有点害怕地往角落里缩——毕竟这方面我也毫无经验!走进时,借着微弱烛光看清了他英俊的脸,我瞬间懵了——那轮廓多么像我熟悉的一个人!他已经将我压在墙上,感觉到了我身体僵硬,他温柔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艰难说了“不”,问他的名字,他说“我好像告诉你了,”便说出了我心中的那个名字,我身体更僵硬了,他轻抚我的背:“果然很紧张嘛。”

年幼时,他是邻居温柔的大哥哥,他和奶奶一起编织了个关于爹爹娘亲月亮的美好故事送给我,我爱去他家,他的爹娘经常开玩笑:“女儿做不成干脆直接做儿媳。”他笑,说:“妹妹啦,是妹妹啦。”我却瞳孔闪烁,很期待很期待能嫁给他,那是我儿时的梦想。

七岁时他们一家搬走了,却没有一句道别,那天我坐在他家门前石阶上一直等着,傻傻等着,却等来了奶奶的病故。

如今已经将近十年,他已经成了有名的将军,他必定不记得还有那么一个傻傻等她的小姑娘。那夜,他温柔指引了我。夜半,他已经入睡,我从他怀里坐起,整理好衣物急着要走,临走前,却忽然驻足,付下身子吻住了他的唇,贪婪地吮吸着,他身子微微一动,我马上慌张离去。如今回忆,第一次,很痛很痛,可那一夜,我卑微地幸福着。

如梦。

翌日,小姐问我怎么样,我淡淡答道随便找一丫鬟打发了,此事就了解了,我和他那么一点点的缘也耗尽了。她已常常会接到他的邀请,她对我说他竟是个大好人,她甚至红着脸告诉我她好像喜欢上他了,也终于有一日,她哭着抱住了我,说着对我,对姐妹的不舍,她,要为人妻了,他,也有了自己的新娘,虽然不是我,但生活也将步入正轨了。

而一个由我做了十年的梦,终究是破灭了。

一个故事的结束打开了另一个故事,人活着总要学着去适应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阻挡。他们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这个结局不掺杂任何他质,多美好,只可惜我与这美好无关。

我的下一任主顾,便就算此任,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年龄不大却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淡漠,我甚至觉得她身上又一点不属于人间的东西,我想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很美,很年轻,很有才华,但我一点也不羡慕,因为我明白,她失去的远比拥有的多得多。

我曾不经意间问过她的理想,她不以为然答道:“进宫。”我却手一抖,茶水溢出。

她有着倾城之貌,倾国之才,我忽然觉得她不属于这小小的艺楼,可我不相信咸阳宫那种****之地适合她。

原以为日子会一如既往地平淡,我明白小姐终有一天会离去,可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我也此般无能。

今天下午,方姐叫来了我,告诉我今夜秦国李斯大人有一贵客来访,希望我们能招待他,而方姐挑中了小姐。

我确信小姐是不愿意的,而方姐意已绝,我明白,小姐终是逃不过了。

眼睁睁看着小姐喝下下药的茶,眼睁睁看着她倒下,我木然地将她抱起,木然地对她说:“对不起。”木然将另一杯茶灌进她的嘴里,听见方姐说:“快点给她打扮一下,一小时后药物将发作。”“是。”脚步声越来越小,我重又抱起小姐,她真的很轻。

我和小姐只有今一年的相伴,却远不是什么萍水相逢,如今是我背叛了她,可我真的无力无心。

我为她梳妆,抱她****,离去时我想这一缘也耗尽了,小姐安静乖巧地躺在床上,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竟也这般美。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我忽然觉得人生何其短暂岁月却何其漫长,命是我们无法左右的,绝望是不期而遇的,若小姐还在,我想告诉她,人生如梦一场,那么就心无旁骛地走向远方。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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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清醒,全身上下不舒服,整个身体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灼热无比,大脑已难受控制,我努力挣扎而起,回忆到了喝了下药的茶而昏迷,便什么都不知了,刻意让自己保持清醒,发现自己躺在一柔软无枕无背的大床上,床外两重帷幔,内层纱帐被放下,我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穿上了黑色低胸绢丝长裙,头发散落,自己这副模样很难没有一些不好的联想。胸口越发的闷热,我对百药了如指掌,于是明白,也瞬间绝望了——我被下了媚药。

我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却远远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听见了方姨的声音:“张先生,佳人就在帘帐后。”

“哦?”还有一男声,“那你退下吧。”

“是,愿大人今夜良宵。”

又听见关门声,我害怕地微微发抖,张口却说不出话,那位“张先生”却也未走来,而是听到他的声音:“抱歉小姐,张某不愿唐突了姑娘,今晚委屈姑娘与张某一室而眠,姑娘请自休息吧。”

听完他的话我放下了心,似乎碰到了一位好人,只是身体越来越燥热,不知能否撑过今晚,我想对他道一声“谢谢”却张口不自主地一阵****。

“姑娘你怎么了?”他竟走来,我惊恐地将身子紧紧蜷缩——我的自尊让我觉得羞耻难堪,帘帐被拉开,我死死拽住了被单,一滴泪滑过脸颊。

“姑娘?”他看见了我,看见了此般脆弱的我!

我身子颤抖着,暴躁地大叫:“请不要看我……别过来!不要过来!”

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哪怕丧父丧母也没此时这般绝望,我眼泪不止,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似乎看见了眼前是无尽的绝壁深渊,黑暗在一点点将我吞噬。

忽然感觉一双冰凉的手附上我的额头,他话语似乎带着一点点怒气:“她们给你下了媚药?!”

他无征兆地将我抱起,我一惊,感觉落入了一温暖的怀里,我将身子缩地更小,有一点点尴尬,却一点也不反感。我的心很累,我贪婪地躺在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我闻到了淡淡的衣裳的幽香,驱赶了我心中的烦躁,我睁眼,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模样,他却动作急快地用手蒙上我的双眼,淡淡道:“只是陌路人。”半夜少许不安分,他温柔却是一种我无法反抗的力扣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声音附在耳边:“乖一点。”

他拭去我眼角的泪,他轻轻拥我在怀里——我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竟还是一个陌生人,可我心中却充斥着一种叫“温暖”的东西——久违了,自从父母的离去,真的好久好久未感受到,对我而言已是如此奢侈,可此刻我却被这温暖所包围——我贪婪着,卑微地贪婪着。

那夜,冷月白光,星子灿灿。我清楚认知了现实为何物,我感受到了痛,但我也学到了爱,也实实在在,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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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睁眼一切也都明朗了,我的衣物虽不雅但整齐,房里无他人,这实在让我怀疑记忆里的“张先生”是否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抬头,不知何时方姨走了进来,她扔给我一件外衫,“先穿着吧。”

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不免有少许愤怒:“冉卿呢?”

“冉卿?你找她做什么……哦对了,她已经不是你的奴婢了,而你——叶西,也不再是涟音楼的艺女了。”她手里递来一张熟悉的绢布——这不是我刚来涟音楼时所立的契约么?“你很幸运,张先生替你赎了身,你自由了。”

我有点惊讶——昨晚的记忆是真的,而我,现在自由了。

“是,是张先生?”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帮我。

“虽然这圆不了你的进宫梦,人家也没带走你,不过——我觉得这是你应该的结局,当初不该带你来这,你不适合这种地方。我想你是还是欢喜的吧。”

“嗯。”此刻我愿意对她说出真心话,“欢喜的。

“收拾一下行李就走吧。”方姐欲离去。

“谢谢。”我忽然大声说,见方姐背影一愣,又迈步向前,走两步终是回过头:“没必要说谢谢,是张先生替你赎的身,我没有损失,而你——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会是个有作为的人。”

我当然明白,方姐在这场交易中只赚不亏的,可我还是心怀感激地离开了。即使在今天,忆起方姐是没有过多的恨意,就算她利用了我,而对冉卿,对涟音楼的这些日子,还是有淡淡的余温残留心口,还有张先生,已无法忘却了。

我带着充足的盘缠轻便的行李离开了涟音楼,我开始计划我的生计问题。浪荡江湖什么的是不现实的,我觉得很有必要找个落脚点,但绝不是再做打杂的零工。我倒是还未忘记我的目标——刺杀嬴政——不过目前看来太遥远了。

在一家小饭馆停留,听闻隔桌有两个青年交谈。

“可能吗?我听说要有很强的学识才会被选中的。”

“你不试试怎知道?万一被选中做了弟子——那可是前途无量啊!再说兄弟我——有那么差劲么?”

“但我听说道家掌门脾气又怪又臭!道家嘛,只会说教,我觉得墨家更合我胃口。”

“你指那个逆朝的——诶,那边有一个小美女在看我们呢,过去搭个讪。”那名正对我的青年竟真向我走来。

“小美人,偷听别人谈话是不好的哦。”那青年一副书生样,长得倒挺英俊。

“请问,你们,要去道家?”我从小就听爹爹讲过诸子百家,很是熟悉,如今在外漂泊不定,倒不如去一大家学点本事再出来闯荡——这可比去什么艺楼靠谱多了。

“哦?小美人也感兴趣?”

“恩,我也想去道家,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其实我对诸子百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我觉得跟老爹混最靠谱。

“这样啊,”他忽然回头,“老陈,路上有美女相伴咯。”

我们竟这样莫名其妙地相识,又成了朋友。与我搭话的是高亦景,另一位则是陈观,他俩学业有成来投做地方官的,但不得志,便退路想要加入道家。我也自我介绍,不过说到自己名字时犹豫了一下,报了“叶西”,高亦景大呼:“你是那个涟音楼的琴仙叶西!!!”我忙是捂住他的嘴巴,绞尽脑汁编了个本想赚点小钱后如今却厌倦红尘的故事塞过去,最后高亦景感叹:“小美人,你这么厉害做我老婆算了。”我一脚踹过去。

道家府城离这不远,我们只赶了半个时辰的车程就到了,道家天宗府大门很是壮观,高亦景叩响,良久,大门缓缓被打开,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忐忑也有点期待。

阳光正好。

我的未来。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