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回头来看着雨薇。r
“姐,原来你也脱不了俗,觉得只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男人做这样的事是可以被原谅的,对吗？”r
“你可以清高,但事实是,高寒不想离,非常不想。”r
“你怎么知道？”r
雨薇停顿片刻,不看安然。r
“我找他谈过了。”r
安然盯着雨薇的脸,沉默片刻。r
“他跟那女的都有孩子了,这事儿他跟你说了吗？”r
“说了。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那女孩已经把孩子做了。”雨薇轻描淡写一般。r
安然吃惊不已。r
“你怎么知道？”r
“是我出面去跟她谈的。”r
“高寒让你去的？”安然吃惊不已。r
“不,是我主动要求去的,以高寒的个性,他怎么可能要求我来做这件事情。我把高寒给我的那些钱给了那女孩,你猜怎么着,她还真收了。”雨薇抑了抑眉。r
安然目瞪口呆。r
“别这么惊讶。现在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你就别再提离婚的事情了,高寒也跟我表了态,以后不再这样胡来了。”雨薇看安然一眼。r
安然看着姐姐那张略显沧桑的脸,心中有了难言的感动。安然了解自己的姐姐,她其实是个比较清高的女人,再加上自己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她几乎从不求人,让她拉下脸去跟自己讨厌的人面对面,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安然完全想象得出,雨薇去面对那个叫小雅的女人时,该是多么痛苦和烦恼的啊。但是为了安然,为了母亲,她甘愿忍受如此难受的心情去解决可能会影响整个家庭安宁的难题。r
“她漂亮吗？”安然漠然道。r
“谁？”r
“那女的。”r
雨薇斜眉看她：“没你漂亮。”r
“胡扯。”r
“她除了比你年轻,一无是处。”雨薇摆正头,一本正经地。r
“我知道这是假话,但却是所有安慰我的话语中,我最受用的一句。”r
两姐妹相视笑了起来。r
“不过,最近高寒有些奇怪。”安然低沉的声音。r
“怎么奇怪？”r
安然掏出衣袋里的手机,翻出高寒的那条短信递给雨薇看,雨薇看完后不解地看着安然。r
“你觉得这条短信很奇怪？”r
“他真的已经有三天没回家了。我奇怪的是,如果真是出差去了,为什么他要关机,我一直打他手机,永远都是关机。说实话,来之前我还在怀疑一件事情,也许他是跟那女的……”r
“不会,高寒不会再去找那女的了。这点我清楚,我跟那女孩当面谈过,她孩子都做了,我是看了她的手术单后,才把余款付给她的。都到这份儿上了,高寒怎么可能还会去找那女的。”雨薇确信道。r
“嗯。”安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讲了这件事后,我也觉得不太可能。”r
“别胡思乱想了安然,高寒真是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的。”r
“你凭什么相信他？”r
“凭我的直觉,女人的直觉。”r
安然哼了一声。r
“姐,我觉得这不像你,你以前多冷静,多孤傲啊。现在居然这样就把高寒给原谅了。”r
“你是我妹妹,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受离婚后的苦。”r
“很苦吗？”r
“苦不苦,其实都在自己的心里。我想,每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苦,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跟旁人道得清楚的。”雨薇若有所思的样子。r
安然看了看姐姐,觉得还是不要再提离婚两个字为好。r
“好了,不提这个事情了。我现在就是担心高寒,不知他这些天在干什么。”r
“看,还是担心他吧？”雨薇笑了笑。r
安然叹一气：“我也不知道,就是莫明其妙地不放心。”r
“其实这也很简单,你要是不放心,直接去他们单位问领导嘛,看他到底去哪里干工作了。”雨薇起身拍拍安然的肩头。r
安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r
高寒失踪的第四天,安然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直接去了高寒他们事务所。在门口便遇上了其中一位合伙人,那人非常热情地跟安然打招呼,安然跟他寒暄两句后便要求见大老板,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安然领去了。r
安然坐在沙发上接受大老板的热情招呼,一直面带微笑。r
“难得小安来我们事务所坐坐啊。”r
“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您。”r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才来找我的。”大老板表情平静。r
安然停顿片刻,才开口。r
“高寒,是不是去干什么工作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也没跟我联系,手机我也一直打不通。”r
“哦,这个事情。”大老板的语音拖得有些长,仿佛是恍然大悟,又仿佛是如释重负。r
“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是外出工作几日,不回家。但是,就算回不了家,为什么连手机也关了？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冒昧地来找您问问。”安然不解的样子。r
“嗯……”r
大老板沉默了一会儿。r
“小安,如果只是这件事,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不过,目前你需要保密。”r
安然认真地看着大老板。r
“是什么事？”r
“高寒是被我安排去做一项工作,责任不轻啊。你知道最近我市那件闹得轰轰烈烈的受贿大案吧？”r
“知道。”r
“嗯。那件案子中,涉案金额非常巨大,其中还有不少房产、门面、车、古董、名表等奢侈品,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做价值评估的,最终确定的金额将直接影响案件的定性与量刑。市检察院选中我们事务所参与这项评估工作,配合检察院还有其他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起来完成。这项工作目前是在秘密进行的,要求参与人员都必须处于保密状态。高寒做事谨慎,很能识大体,所以我就派他去了。可能考虑到工作的保密性,他就没有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你。他们目前应该被集中安排在某个地方专职此项工作,不许见外人,也不许与外界联系的,连我也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等工作一完,他就会回来的,放心吧。”r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安然点点头。r
大老板笑了笑：“你们两夫妻都是识大体的人,我的眼光没有错。”r
安然也笑了笑：“您过奖了。”r
大老板看了看安然,欲言又止,安然抬眼来迎着他的目光。r
“您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讲？”r
大老板沉吟片刻。r
“前段时间,高寒的情绪不太好,后来我才知道,是他的生活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主动来跟我讲清了那件事情,说他跟我们客户单位的一位女职员发生了婚外情,这件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他停下看了一眼安然,见安然一脸平静,又继续讲：“高寒来跟我讲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后悔自己的行为的,尤其觉得对不起你。我也能感觉他其实非常害怕。”r
“害怕？”安然冷冷的口气。r
“是的,害怕。他害怕因为这件事情闹到你们家庭破裂,我看得出来,他其实非常在乎你,在乎你们的家。所以啊,小安,我不知道你们目前的夫妻关系如何了,但是我知道,高寒他在努力,努力将那件事对你们家庭的影响降到最低。今天你来问我高寒的行踪,我很高兴,因为我也能感觉到,你其实还是非常关心他的,也应该很在乎他。所以……我相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对吗？它不会再影响到你们的家庭了吧？”r
大老板将身体微微朝前倾,侧脸看着安然,似乎在期待什么。安然收回自己的目光,挪至茶几上,一动不动,沉默着。大老板配合着她的沉默,意思在等待安然的回答。r
“小安,我真的希望那件事已经过去了。”r
“高寒在努力,我想,其实我也在努力。”r
安然终于抬起头来。r
回到家里之后,张姐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了,于是安然自己做了晚饭。吃饭时,安然又想了想大老板的话。那些话很平实,如果是从他人的嘴里讲出来,安然想都不会想,但是从大老板的口里讲出来,安然觉得意义尤其不同。原因是什么,安然一时也无法想明白,她只是不断回想那些话,她相信,那是第三人,一位比高寒更成熟的男人,对高寒于这件婚外丑闻中所表现出的后悔情绪的总结。安然相信了那些话。r
晚上,安然正准备上床休息时,门铃响了。r
安然纳闷着走到门前,看一眼门洞,是高寒。她极为兴奋地拉开门。看到高寒站在门口,一副倦容,下巴的胡茬清晰可见。r
“你还好吧？”安然不安地问道。r
“嗯,还好。”高寒有些虚弱的声音。r
安然将高寒让进屋内。r
“要不要吃点东西？”安然问。r
“不了,累得很,想睡了。”r
高寒放下包,边说边往卧室走去,安然一直跟在他身后。r
“我给你放洗澡水吧？”安然说道。r
高寒站在床边,有些诧异地看着安然。r
“怎么了？”安然看着他。r
“哦,没什么。谢谢,我不想洗,现在就想睡了。”高寒赶紧说道。r
安然知道高寒为何会感到诧异,那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态度,明显起了变化。r
“你脱了衣服,快上床吧。”r
“嗯。”r
上床后,高寒沉沉地吐一口气,并没有立刻入睡,他睁眼盯着天花板,这几天的工作情形在脑中回旋不止。只有此刻,他才真正静下来想了想这些天的感受。r
“怎么还不睡呢？”坐在身边的安然问道。r
“睡不着。”r
“怎么了？”安然警觉地扭头看高寒。r
高寒沉默了一会儿。r
“老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r
安然没有立刻反应,而是等了一会儿。r
“怎么突然说这句话？”r
“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些天都去干什么了？”高寒侧头看着她。r
“我已经问过了。”r
“问过了？”r
“嗯。今天上午我去找了你们大老板。”r
“你为什么去找他？”高寒有些吃惊。r
“这几天我都联系不到你,所以就去找他问问,看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去了。”r
“他告诉你了？”r
“嗯。”安然点点头。r
高寒叹一口气。r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干得不顺利？”r
“不是,只是突然对世间的一些事物,感到很悲凉。”高寒感叹道。r
“悲凉？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r
“那些人来钱太容易,你想象不到他们收礼有多么恐怖。但是他们根本不敢张扬,那些东西只有藏起来,还有藏现金的。夫妻都被问罪了,双方相互咬对方。亲属间为了保护自己,不惜反目,朋友也不再是朋友了。突然间,觉得这一切都好荒唐,好悲凉。”r
高寒盯着天花板的样子,异常凄凉一般。安然看着他,目光透着难言的表情。她完全能想象高寒在这次工作中所经历的东西,之所以高寒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只能说明一点,他还很善良。安然想到这一点,目光便变得温柔了。r
“想想我那些做刑案的律师同行吧,他们看到的悲凉世事更多。高寒,你看到的这些固然悲凉,可你要知道,它们也是目前我们这个社会中存在的现实。你不必为此难过,就把它当成是一种现象就好了。”r
“我知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我就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我们应该珍惜我们的家庭,珍惜我们可以正大光明拥有的一切。”r
“所以你刚才说,我们好好过日子吧。”r
“嗯,这些天,我有种强烈的愿望,就是特别想珍惜你,珍惜我们的家。”高寒认真地看着安然。r
“珍惜我们自己的小家,抵挡住外界的一切致命诱惑,这才能活得真实跟踏实,是这样吗？”安然喃喃地说道。r
“对。”r
安然回头看着高寒,两人对视了一下,目光中含着无限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