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安然加完班回家,在拐进小区时,她感觉心跳突然异动了一下,瞬间沁出了一些汗。不知为何,这一细节,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感觉要有事儿。r
走到楼下时,她情不自禁抬头朝自家的房间窗户及阳台望去。没有灯亮,没有电视投放的光线,感觉里面黑漆漆的。r
高寒没有回来。r
在电梯间里,安然伸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过十分了。进门后,打开灯,安然在玄关处静静呆了一会儿,并不十分情愿进屋去。感觉太冷清,这份冷清感让安然不免开始想,高寒现在哪里,在干什么。但很快又开始摇头,想来也无意义。r
上床后,安然看了一会儿书,中间情不自禁地看了几次时间。直到时针指向十一点时,她的手机响了。r
“高寒是你丈夫吗？”手机里传来冷漠的声音。r
不知为何,安然没有如条件反射般立即回应,而是忽感丈夫这个词儿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而最近,她几乎是要将之忽略掉的。此刻,有人在问自己,高寒是自己的丈夫吗,这仿佛是有人突然闯入自己的心灵殿堂,提示着那忘却多日的身份。r
“你是不是叫安然？”见没有反应,对方又问道。r
“是的。”r
“高寒是你的丈夫吧？”r
“嗯,是的。”r
“刚才问你怎么不回答啊？”对方有些不耐烦。r
“对不起,因为我不认识你的这个号码,害怕是陷阱,现在骗局太多了。”安然只好找个理由来掩饰。r
“什么骗局啊,我们这里是交通大队。”r
安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害怕是关于高寒不好的消息。r
“有什么事？”她问。r
“你丈夫喝醉了,现在在我们交通大队,你来领人吧。”r
“啊？”r
“我们是……”r
“他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安然赶紧问道。r
“喝醉了,你只管来领人,我们也烦这事儿的。”r
安然不安地挂了电话,思索片刻,立刻翻身下床换衣服。r
按照电话里听到的地址,安然找到了交通大队的办公楼。进了大门,走道里空无一人,灯光有些晃眼。安然透过右边房间的窗户,见里面没人,只是灯是亮着的。安然迟疑了一下,扭过头顺着走道快步朝里走去。从前方的某个办公室里出来一个穿警服的人,迎面朝安然走来,安然赶紧上前去跟他打听高寒。那人朝拐角指了指。r
“就在里面,他们正在处理。”r
安然快步走去那间办公室,一到门口就感觉到里面的气氛了。安然第一眼就看见高寒的一位姓徐的同事正坐在一张办公桌边上,桌后面的警察看似在问他话,旁边一位警察在做记录。r
“请问有什么事？”问话的警察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安然。r
“我是高寒的妻子,你们刚才打电话给我……”r
“哦,你终于来了。”r
警察站了起来,冲坐在另一边的一位同事做了个手势,那人起身冲安然看了一眼。r
“你丈夫在那边,我带你去看一下。”r
安然跟他进了连着的另一间办公室,那里的一张长椅上躺着个人,安然一眼就看出是高寒。r
他正仰面躺着,脸色红润,那是酒精的效果,眼睛仿佛是半虚着的,那是意识糊涂的表现,大概酒精正在他大脑的血液里上蹿下跳着。嘴角有一些残留物,不知是酒精还是唾沫,安然不觉皱皱眉。r
“他看起来喝了不少。”警察说道。r
“是他开的车吗？”安然问。r
“他同事开的,外面那个在做笔录的人。”警察朝那个办公室看了一眼。r
“撞人了？”r
“没有,在外环上撞了防护栏。”r
“撞车的时候,我丈夫坐在哪个位置？”r
“副驾上的。”r
“气囊全都弹出来了？”r
“是的。”r
“力度不小,他受伤没有？”r
安然立刻弯腰去看高寒身体的各处,眼中流露着担忧。警察默默地看着她的举止。高寒因被人动了身体,嘴里开始哼哼起来,手还舞了两下。安然忍着他嘴里传出来的酒气。r
“应该没受伤,连皮外伤都没有,开车的人手臂上倒是受了轻伤,他可真是幸运。”警察冷冷地说道。r
安然确定高寒没有大碍了,才站直了身体。r
“你是律师？”警察问。r
“嗯。”安然回头看着他,不解的样子。r
“你丈夫刚进来时就不停跟我们嚷嚷,说我老婆是律师,我老婆是律师,我要叫我老婆来。”警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是善意的笑。r
安然笑了笑,回过头去看高寒。r
“他不停叫你的名字,安然,安然叫个不停,吵得我们要死。你来之前刚刚消停不到两分钟。”r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安然歉意的口吻。r
“我们也看得多了,他还算好的。呆会儿外面的笔录做完了,你就可以领他走了。”r
“现在还不能走,一定要等笔录做完才行？”安然不解地。r
“我们要确定到底是谁开的车,性质不同,你是律师,你应该懂。不过再说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弄不走,等他醒醒吧。”r
警察看安然一眼,就出去了。r
安然走到长椅边上坐下,默默看着高寒的脸,这会儿他大概是陷入酒精的催眠里了。想着刚才警察讲的高寒的表现,再看看他那张红润的脸,嘴唇张开,大口吐着气,吹出来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安然忽然偷笑了一下,感觉高寒像个孩子。r
这样的情形,让安然想起高寒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酣醉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谈恋爱已经一年多了,都很年轻。高寒陪领导招呼客户,喝醉了。进屋后一把抱住安然,一直胡言乱语,还嚷嚷着,安然,我一定要让你做我老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安然笑着拍他的脸说,你想得美,我还保不准是谁的老婆。高寒晃着脑袋,双手端着安然的脸,口齿有些不灵了,红着脸,红着眼,大声说,你这辈子要不做我老婆,我就扛着你一起跳长江里去。r
想着往事,安然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r
“你出来一下。”一个警察的声音打断了安然的思绪。r
安然跟着警察去另一间办公室,笔录已经做完了,安然跟高寒的同事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r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你可以带你老公走了。”警察对安然说道。r
安然点点头。r
在高寒同事的帮助下,高寒被塞进了安然的车里。r
安然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不时看一眼身边还处于醉态中的高寒。此刻,安然的心理感觉平静起来了。r
在上了大桥之后,高寒突然喃喃说起话来。r
“我老婆来了没有？你们快给她打电话,叫我老婆来。”r
安然看他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情形有些触动自己。r
“来了,你现在就在我车里。”r
“来了,安然,你来了。”r
“嗯。”r
“这就好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r
安然不看他,也不语,竟有些伤感起来。r
过了一会儿,高寒又开始嚷嚷起来：“我要回家,我要睡觉。”r
安然腾出右手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回家后好好睡。”r
又过了一会儿,高寒突然说了句：“对不起老婆,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r
安然没有反应,盯着前方,感慨万千,觉得眼角湿湿的。r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安然接到高寒的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接到一项任务,近三天都要在外工作,不能回家了,勿念。r
安然觉得这条短信的内容有些奇怪,过了一小时后给高寒打电话,可手机关机了,安然更加不安起来。为了不给自己增加思想负担,安然强迫自己相信高寒短信里的话,他只是出差到某地去干公务了,过三天就会回来的。r
安然对自己这样的心理感到奇怪,要是放在前些天,她根本不会有任何担忧与不安,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要跟这个男人形同陌路了,他的行踪自己何必去深究,随他去吧。可这两日,安然的心理起了变化,她开始对高寒的行踪关注起来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r
算了,别多想了,还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吧。带着这样的情绪,安然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r
每天下班后就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一个人无滋无味地吃着张姐做的饭菜,然后就躺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十点一过,就洗洗上床,看书。不去想工作,不去想别的,最主要的,不去想高寒到底在干什么。可有时候,安然还是控制不住去打高寒的手机,却总是关机。然后,她便翻出高寒发的那最后一条短信,反复看着,想着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r
这三天之中,高寒未给安然再发一条短信,更没有电话,而每次安然忍不住打他手机时,也总是关机。安然开始真正担忧起来了。她觉得不对,他真的是在外工作吗？到底是什么工作,连手机都不开,她甚至联想着,难道是高寒故意躲着自己,他在干什么,在与外面那个女人……安然不敢想下去了。r
第三天的中午,安然在办公室结束掉当天的工作后,突然决定去看看母亲。r
母亲开门时,分明感到有些吃惊。r
“干吗这个表情,不认识你自己的女儿了？”安然故意撇撇嘴。r
“真快不认识了,你自己说多久没回来了。”母亲也不满的表情。r
安然上前抱住母亲。r
“我的好妈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r
母亲拍着安然手臂,朝客厅里努嘴。这时,安然才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r
安然放开母亲,走到客厅中间,朝两人看了看。r
“姐,许先生,你们两个真是心安理得哈,吃着国家的皇粮,可不太守工作时间哦。”r
安雨薇瞪了她一眼,许先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r
“平时都很忙,难得抽空来看看小薇的外婆。”r
安然注意到茶几上堆着的一大堆礼品。雨薇站起来对许先生说话：r
“你快回单位去吧,免得这个纳税分子又要说闲话了。”r
许先生立刻起身告辞,三个女人把他送至门口,都非常客气。r
“我这个前任姐夫还不错,知道来关心他的前任丈母娘。”安然打趣道。r
“他还不是看在我一直照看他女儿的面上,没有小薇,你以为他还会多关心我这个老太婆啊。”母亲边说边进了厨房。r
“妈,你这么说不公平的啊。”雨薇说道。r
“哟,心疼了。”安然笑着。r
雨薇回头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安然。r
“你没事吧？”r
“我能有什么事？”安然不解地反问道。r
“跟我来。”r
雨薇示意安然跟她进自己的房间。r
两姐妹进屋后,安然便问：“有事吗？这么神神秘秘的。”r
雨薇坐在床上盯着立在窗边的安然看了一会儿。r
“有事儿瞒着我吧。”r
“什么事？”r
“一定要我明说吗？你跟高寒的事呗。”r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r
“他跟你说了？”r
“别管谁跟我说的,反正我知道了。我现在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
安然叹一口气。r
“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r
“我是你姐,我能不管吗？”雨薇不满地。r
“当初你的事情你也没让我跟妈管啊,我只是在学你而已。”r
“那能一样吗？我比你大,而且,当初是你姐夫逼着我离婚,现在是你主动要求离婚。”雨薇压低着音量。r
安然不语,朝窗外看去,可以看见小区中庭的花园,那里有保姆带着小孩在玩耍。雨薇还在跟自己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安然只记住了要点：母亲会受不了的。r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雨薇不高兴了。r
“听着哩。”安然不耐烦地。r
“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