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不回家来吃饭,真的只是为了工作？”雨薇继续问道。r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安然不以为然地。r
“你的工作很忙吗？”r
“还好吧,比他轻松一些,我懂得如何调节。”安然冲雨薇调皮地笑了一下。r
“哼,你懂得,以为他就不懂得了吗？”雨薇满眼的不屑。r
安然发现雨薇的口吻及态度不寻常,预感雨薇有什么话。r
“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讲？”r
雨薇垂眼望着水池,双手清洗着盘子,突然沉默不语了。r
安然接过雨薇递过来的洗好的盘子,用毛巾将上面的水滴擦拭干净,也默默不语,直到擦第四个盘子时,安然按捺不住了。r
“我知道,你不喜欢高寒,我们当初在一起时,你就没有支持过我。”安然说道。r
雨薇瞟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不喜欢你那种过分迷恋他的状态。”r
安然知道为何雨薇会这样说,当初自己跟高寒热恋之时,雨薇的婚姻正开始出现裂痕,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不能指望一个正在经历着婚姻痛苦的人能接受身旁他人对于婚姻的迷恋。r
“哪有那么夸张？”安然不满地。r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r
安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着水池上方的墙,短暂性地思索。r
“恋爱的时候,不都是那个样子吗？难道你不是？”安然反问雨薇。r
“我没有,我一直都很清醒。”雨薇断然道。r
安然不悦地心想着,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跟前夫闹到离婚的地步,但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讲出来的。r
“那你现在觉得我还迷恋他吗？”安然又问道。r
雨薇非常不屑地看她一眼。r
“你们结婚都六年多了,如果你还在迷恋他,那你就不正常,就是一个传奇了。”r
安然没有回应,只能无奈于姐姐的刻薄。r
“你绝对不能再迷恋他了,安然,你一定要头脑清醒。”雨薇的语调微微升高。r
安然奇怪地看着她,雨薇盯着水池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r
“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有话要跟我说？”安然有了不好的预感。r
雨薇叹一口气,抬眼来,认真地看着安然。r
“安然,其实今天叫你们回来吃饭,不是妈的意思,是我的。”r
“你的？”安然不解地。r
“是的,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就是你跟高寒的关系是否还正常,我要看他的表现,不过很可惜,他没来,而且他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无话可说。既然这样,我就只好直接提醒你了。”雨薇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侧脸而去。r
安然转身,郑重地盯着雨薇的脸,雨薇还是对着水池,未有侧身之意,安然只能看着她的侧面,也是非常凝重的。r
“昨晚高寒几点回家的？”雨薇问道。r
安然在脑袋里思索一番。r
“大概十一点吧。”r
“这么晚,你不奇怪吗？”r
雨薇的眼角收缩着,安然看着她这样的变化。r
“他经常有应酬。”r
“就像今天这样,对吗？”雨薇转过脸来看了安然一眼。r
“是的。”r
“我告诉你吧,他昨晚根本不是去应酬,而是去看了一场电影。”r
雨薇终于转过身来了,正面对着安然。r
安然一言不发,牢牢地盯着她。r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年轻女孩,很漂亮,他们像是一对情侣,我亲眼所见。而那个女孩,比你漂亮,比你年轻。”r
“够了。”安然觉得雨薇有些无情了。r
雨薇沉默了一下,自己也感觉用词过于激烈,但那是出于对妹妹的无尽担忧,自己情不自禁用了一种激将的手法,因为她了解,安然性格中的安定与执着是相当严重的,哪怕委屈求全,她也可能在所不惜。这,不是雨薇想看到的,尤其是自己也曾经经历过同样的痛,而当初那种痛,至今也不愿想起一丝一毫来。r
“对不起,我没想要刺激你的,我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今天我在办公室里想了一整天,下班的时候才决定叫你回来吃饭的。我没跟妈妈说这事儿,你也千万别说。”雨薇缓和的口吻。r
安然没再看雨薇,她几乎不想面对她,仿佛面对雨薇就是面对一场残酷的现实。r
回家的路上,安然欲哭无泪,尽管雨薇破天荒地送她至车库,并在安然上车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却仍旧未能给到她丝毫的安慰。r
这样的情形,不能说安然没有过思想准备,事实上,以安然的敏感度,身边之人的眼神与心灵变化,难道会没有丝毫察觉吗？然而,就算有,又能如何？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虽然每天都经历着思想的未雨绸缪,可是应对的准备,自己却是没有过的。r
从这一点来看,安然非常清楚自己潜意识里存在的一些东西,自己是脆弱与无助的,不能碰不能动,充分说明自己对于真相的恐惧。r
不知不觉中,一些曾经在法庭上见到的情景,开始不断在脑海里涌现。安然常常坐在法庭之上,产生不可名状的绝望之情,表面冷静的表情之下,其实是对于人世悲凉的无尽绝望。r
世间本就无永恒之事,但至少在它消亡之时,还是应给予应有的缅怀之情吧。法庭之上的谩骂与哭闹,总是强烈地刺激着安然的善良之心,怀疑着婚姻这类本应属于男女之间的神圣产物。这种情绪,这两年,总是在某些时候无端地冒涌出来。r
此刻,安然不得不将那些曾经在办案中有过的感知感悟,跟自己的婚姻真切地联系起来了。r
车停至楼下车库后,安然在车内静静地呆了十分钟。r
她又想起了今晨从梦中醒来时的情景,心间的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如果说上午只是在担忧与高寒可能对峙法庭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安然认为,这似乎将成为事实了。r
她痛苦地低下头,深埋于双手间。r
夜晚躺在床上,在静静地沉思之中,安然做了一个决定,雨薇今日所讲之事,她决定不对高寒提起,甚至连暗示都不想,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吧。有时候,不是自己选择了那样的结局,而是婚姻本身做出了选择,这是多年的诉讼经历,在为安然做出的总结。r
安然想着今日所经历的事情,感觉真是奇特的一天。r
高寒在身边已睡熟,听着他均匀的鼾声,安然忽感此人于自己是如此的陌生,她连伸手去为他拉扯毛巾被盖住他露出的背脊的意愿都没有。r
安然侧身而去,背对高寒,紧闭双眼,努力睡去。r
半夜,高寒却突然醒来,感觉背心发凉,伸手摸摸自己的背,发现是露在毛巾被之外的,他赶紧拉来被子盖上。r
空调的风在寂静的深夜吹得呼呼作响,整间屋子都应该是充满着凉意的,但高寒却感觉背心在冒着汗。r
前一天晚上,上车之时的情景,还令自己惴惴不安。r
他坐在车上,一眼就望见了离自己二十多米开外,那个纤瘦的侧影,他的大姨子。r
她站在那里,对着空气在说话,高寒看清她是在打电话。他紧张极了,因为小雅正坐在自己身旁,并含情脉脉地发着嗲,但他根本无心顾及小雅了,只一心想着刚才与小雅一同走出影院时,安雨薇看见这一幕的可能性有多大。r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心软。在出影厅时,高寒已经将小雅的手松开一次了,但是,走至影院大门时,她又来牵住自己的手,并固执地几乎是紧紧拽住一般。他侧眼看看小雅,她故作可怜的目光,还带着调皮的笑,高寒受不了这个,突然心软,由她去吧。r
可走至自己的车旁,在他回眼之时,他竟看到了心惊的一幕,安雨薇站在不远处,虽然目光未投向自己,但高寒本能地感到恐慌,他立刻上车。r
他竟然未敢立刻发动车子,仿佛车子的启动声会惊动安雨薇一般,他静静等待着安雨薇的离去。小雅还在一旁不停地说着话,但是自己却一句也未听进去了。r
高寒睡不着了,昨晚的担忧一直持续到现在。r
他一直纠缠于安雨薇是否看见自己这件事,尤其对她打电话这个情节感到非常不安,总觉得她是在给安然打电话,不过从昨晚安然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r
高寒沉沉地在心中叹着气,明白自己莫名的恐慌实则源于对于自己的不理解,或是一种对于未来的不确定。r
不能这样,自己必须平静,无论发现与否,根本性的态度,不能动摇。高寒强迫着自己忘了这件事情。r
他未有回头看安然的意愿,只想自己静静地思考,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只在这样的半夜,虚无般地存在着。放松,于白天是从未有过的,只能在这样的半夜之间,望着漆黑的夜,无举止与思维的担忧,一心感知着这沉静的夜。任凭那些固执的事物在脑海里不停交替着登场,意识却不对它们产生任何判断,仿佛自己就是一名观众,坐在戏台下,看着上面一出出的戏剧,只是观看而已,并不想做任何评论。r
高寒不知为何,总是将这样的情形称为一种放松,看着自己所经历的事件的画面闪耀而过,自己却如看客一般,并不想将之放入心间去,似乎如此一来,大部分不妙的事件与情形,就真的不往心里去了,久而久之,以这样的形式走过的事物,就在自己意识里淡化了,自己,也就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