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穿越 > 言欢全文阅读 > 第9章

第9章


“桔梗一两,甘草二两,加水三碗,煎成一碗,趁热服下。大娘,你按着这方子抓药,待脓因咳吐出后,即可痊愈。”r

“谢谢严大夫。”大娘捧着药方,又是一顿千恩万谢。r

严观白劝不了,只得微微一笑。r

而言欢则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暗自嘟哝道,“又是一桩赔钱买卖。”她不情不愿地抠出钱囊里的几枚铜钱,塞进大娘的手里,“去抓药吧。”r

秋末冬至,树影萧条,深水静流,正是一年中最为冷冽的时节。而破庙中却是人气鼎沸,已然再也塞不下多一人,言欢望了望又在执笔写方子的严观白,不得不出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着急,一个个慢慢来,我们严大夫今日还留在这替大家诊症。”r

严观白那日允了自己的要求,这几天便带着她四下诊病,去的都是些穷困的小村庄,病患大多付不起诊金,有时候他们连药钱也得跟着赔进去,想来,她劫舍而得的财物已散得七七八八,更别提严神医预支给她的银子,早些天便用了干净。r

她言欢何时成了慈眉善目的散财童子了?r

不禁气闷地斜了“神医”一眼,他正安抚着一男童,神态温柔,仿佛融了的春水,别说那小东西被唬得一愣一愣,连她也是迷醉不已。严观白的笑很美,清雅绝世,恍惚间,已被夺了心魄。r

他察觉到言欢的视线,对她报以一笑,“言姑娘,给这孩子药钱吧。这药方味苦,多给枚铜板让他买些蜜枣。”r

“谢谢哥哥。”小孩也知谁待自己好,他清脆的童音引得众人也跟着快乐起来,“哥哥长得好漂亮,心肠又大大的好,真是活菩萨。”r

言欢嘴角抽动,“小弟弟,拿着吧,回去买……蜜……枣……”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颇为森然,小孩子结接过,粲笑一下,“姐姐也是大好人。哥哥姐姐生的小孩一定是很漂亮。”r

言欢闻言一怔,嘴角的弧度泄露了她的欢喜,“去吧去吧,玩去吧。”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严观白俊美胜仙,而众人皆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人。这怎能让她不骄傲?r

严观白并不辩驳两人的关系,正专注地提笔写方,飘逸俊雅的字体稳稳落在宣纸上,“黄芪、芎各一两,糯米一合,水三碗,煮至半到后,分次服下。”他抬首安抚面前的妇人,“按此方服用,腹中胎儿必能保全,大嫂放心。”r

她瞧着他淡淡的笑意,心情也为之一悦。r

随严观白行医为的是可以朝夕相处,别人得不得到救治她并不关心,只盼他多瞧她一眼,多给她些笑容,多跟她说上几句。骤然心神一顿,莫非……真如碎嘴云玖说的……自己喜欢严观白?r

她捏着钱囊的手紧了紧,脸色泛白。r

那厢大嫂谢过严观白,挺着大肚子缓缓走来,道,“大姑娘?r

言欢忙应声,手忙脚乱中易出差错,她指尖一不稳,铜钱叮叮当当地滚开了去,它似是长了眼,绕了个弯,飞快地躲进了转角处。r

言欢追了上去,见它静静躺在水沟里,一弯身就去捡。r

但是,有人快一步地挡在她的面前,言欢一头栽在那人怀里,一双臂膀有力地搂住了她的腰,将言欢往后一拽,她一下子望进那双熟悉不过的桃花眼里,直觉浑身的恐惧纷纷冒头。r

“是你!”言欢眉头大皱,使劲挣开那人的双臂,她可不想惨遭毒手,“萧护法大老远来这,所为何事啊?”r

来人正是圣教护法萧南风,他掐了掐言欢的腮帮子,笑意盈盈道,“怎么那么生疏,该叫萧哥哥才对。”r

一阵恶寒。r

言欢瞪他一眼,从水里拣出铜板,冷道,“我近日无任务在身,萧护法你打哪来,就回哪去,恕言欢不招待了。”r

“言小妹你真客气,难得没对我恶语相向。”他欣慰地接口道,“难道是跟着那个好脾气的神医,你也跟着转了性子了?”萧南风轻声慢语,在静落落的巷子中听上去分外森寒,似是带了杀意。r

言欢波澜不惊,脏了的铜板蹭在萧南风的袖上,她笑道,“我的事你别管。否则难保我一时错手会做出什么事来。”r

他嗤笑道,“凭你?”r

“凭我。”言欢藏好干净了的铜板,抬眸道,“兔子急了还咬人。”r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九,要是你真要杀我,你可得陪着我耗一辈子了。”萧南风勾起她的下巴,眼眸中流淌着淡淡的光,“说不定做我的枕边人更好下手。”r

言欢眯起眼,“你确定那算命的不是个神棍?”r

萧南风手下使力,“你这次伤的怎么是肩头呢?把这狠辣的小嘴毒哑了才好。我看着也高兴。”他状似疼惜地望住她的肩膀,“庄天赐一点不念旧情呢。”r

她握着他的手腕,一根根指头从自己下颚处掰开,这个人还是一样的令人厌恶,总能洞悉他人心中最不愿忆及的片段,肩膀上的伤口虽痊愈大半,只剩下浅白的伤痕,可庄天赐拉弓的无情模样,她却终生难忘。r

“我伤了肩膀,你疼不疼?”她蓦地冷笑,“容我提醒下萧护法,你可是在我身上下了珍贵的双生蛊。”言欢步步紧逼,“我死,你也活不了。我哑了,你也会落个残疾。你最好别刺激我这颗脆弱的心,我要是哪天想不开了,拔剑自尽你可别怨我。”r

与萧南风,她功夫比不过,口角倒是能争个高下,而且,他的命牢牢地攥在她的掌心。双生蛊,顾名思义,就是两只命运相连的蛊虫,二蛊虫各寻一寄主,住在人体之内。遥遥千里,乃至万里,它们之间也会产生奇妙的感应。一人若受伤,另一人也会跟着痛,一人若死,另一人也当场暴毙。r

它们一入人体便不亡不灭,直至寄主死掉那日,那两只金翼蛊虫方破人体而出。r

言欢想不通,萧南风当初是哪根筋出了问题,竟会在她身上投下双生蛊,这不是平白无故将把柄放在她手里手里任她拿捏?一向作风毒辣的萧南风,恐怕她是一辈子也猜不透了。r

“是了。所以我才那般呵护你。”萧南风理所当然地揽住言欢的身子,热气吹在她的耳畔,“蠢人才会连摔两回,庄天赐的事,你该记清。这是……我给你的礼物。”r

“你。”言欢垂下眼帘,说出一直以来的揣测,“你故意让人告诉我,庄天赐的婚宴上你预备落毒?”r

他轻嗯一声,手中把玩她的长发。r

“为的是让我识清他的真面目?要是我一命呜呼你跟着陪葬了怎么办?”r

萧南风埋首在她的颈间,那语调犹似咏叹,“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知道你是怎么个性子,也知道你真把庄天赐当成生死相托的朋友。我是要你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有朋友,也不可能有人把我们当成朋友。只有我跟你,即便无法互相相信,却是真正的生死相依。言欢,你明白么?”r

一切,都是他操纵的局。从开始的假意漏出风声,到最后庄天赐出庄伤她,都尽在萧南风的掌控。r

他不过是想告诉她,世上无人可信。唯有彼此?r

言欢气得浑身发颤,胸口起伏不定,她狠狠地反身推开他,一手指住他,怒道,“闭嘴。你这么冷血无情的人懂什么。你这样就是为了我好?我愿意做梦是我的事,我愿意被人骗是我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既不是我亲人,也不是我朋友。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杀人如麻的禽兽罢了!你滚远一些!”她与他口舌之争是家常便饭,可像这样激动难忍的时候,却是第一遭。r

“你愿意被人骗?”萧南风幽幽地笑了,目光发狠,“对啊,其实你早知道我布下的局,不是么?你不也仍抱着可笑的朋友之情,喝下毒酒给人警醒?你不也索性将计就计想看看庄天赐到底会怎样?”r

言欢被戳中痛处,声音沉到了谷底,“我不会再上当的。没了庄天赐,我也不会把你当朋友。”r

“我……也并不想与你做朋友。”萧南风面色微变,眼底似有复杂心绪纠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余下冷然一片,“言欢,他对你的好并不一定来自真心,而我待你也并非全然假意……你要记住。”r

他,哪个他?r

雨丝随风轻扬,萧南风立在朦胧处,杏子眸如画,嘴角噙着一抹嘲尽世间的讥笑。言欢与他相识七年有余,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去无回实属正常。而他,是与她相伴最久的人。r

她见过他面对教主的严酷对待,亦见过他被正道人士追至崖边,一直以来,萧南风始终冷酷如故,他的冷酷与庄天赐的不同,庄天赐不过是淡漠所有人,像个无情的冰人。而萧南风,他的冷酷深入骨髓,挥剑拔刀间,从未眨过一次眼,那是对他人性命的漠视,更是对自己性命的淡薄。r

他横加干预她的事,她自然气恼,但大半是迁怒。说穿了,他不过是以自己的手段让她识清一切,她知道的,萧南风的残酷已不是二三天了。r

她之前骂得痛快,郁结已舒,再这么一想,神色也缓了不少,“我记住了。再会了,萧大护法。”r

“等等。”r

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干嘛?我可不想同你一起被雨淋,一点都没趣味。”r

“药给你。教主那毒方恐怕你那神医一时半会也解不了。”赤黑的药丸,是教主每月发放的解毒剂。r

言欢恨不得一拳打掉他嘴边那抹讽笑,拳头收收放放,她接过,“麻烦你了,没事别出现了,至少三个月别出现。我怕晚上睡不着。”r

他不怀好意地撩起她一簇发丝,“想我想的?”r

“滚吧你。”她粗鲁地扯回头发。r

他走了几步,忽地回头,“你不送我?”r

“我目送你。”言欢咬牙切齿地挥手,顺道瞧了瞧瘪在腰间的钱囊,翻出来数了数,剩下不到十枚,她不禁感慨钱途坎坷,再抬首时,那抹紫影已悠悠地飘远。r

也许是此情此景过于相似,也是那么个下雨天,也是在不经意间瞧见萧南风的背影,言欢双眸轻眯,脑海中浮现那一夜,那一刻,萧南风一身紫衣,茕茕孑立,看上去如此孤独。r

“言姑娘!”巷口有人唤她。r

言欢奔上前,明亮的大眼睛凝注在素衣之上,带着欢愉地道,“小白神医。铜板我找到了。”她扬起手,得意得像个小孩。r

“庙里人已散了,天色也不好。我们先找一处落脚。”严观白微笑道,全身上下无一不柔和,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应是未曾听得她与萧南风的对话,她心中暗忖。r

扬起笑靥,答曰,“好。”r

两人并肩而行,言欢一路叽喳,严观白静静倾听,偶尔回答一两句。细雨蒙蒙下,路上小贩纷纷收了摊子,偌大的街道里已无几人,言欢收了口,忽而眼儿一亮,快步走到一个棚下,只见十多枚姿色各异的簪子摆成一道,虽无宝石点缀,却美得令人驻足。r

摊主是个年轻的妇人,她也不多话,任言欢挑选。r

言欢拿起一支尾饰似云的木簪,问道,“这簪子怎么卖?”r

“七文钱。”r

言欢回过身来,正欲问好看与否,恰好看见这一幕——r

严观白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一点,面上的神情极淡极淡,笑容亦不似平时那样温和,像是罩了一层水雾,令人看不清晰。r

言欢心头一阵紧缩,萧南风的话不紧不慢地袭上耳边,他对你的好并不一定来自真心,而我待你也并非全然假意……r

顺着严观白的目光,他看的正是萧南风离开的方向。r

这,是巧合吗?r

言欢丢下铜板换了木簪,笑嘻嘻地竖起在严观白的眼前,“好看么,我觉得像是一朵云,老板说应是纠缠不清的藤蔓,所以叫做情惑。”r

“好看。”情惑么?r

一路走,一路说,已行至方圆百里内最热闹的酒楼——大龙门客栈,纵然雨帘重重也挡不住一拨拨来往宾客,楼前湖面画舫几艘,歌姬轻歌曼舞犹有余音荡漾在水色间,门庭处两株瘦骨嶙峋的梅也在一夜竞相开放,煞是迷人眼。r

店内小二忙得像个陀螺,擦净了桌案,迭声道,“客官请坐。需要什么叫我声就成。”说罢,又跑个不停,周旋在各个角落。r

“这两日出了皇榜,就为的是找出言家人。”旁边那桌不小的声音传来,听清了内容,言欢面色一凛,更是全神贯注地听下去——r

“言家人不是很多年前就被杀了干净?就算没杀光,又何必赶尽杀绝?”书生模样的悲天悯人地叹息。r

“听说,言家人手中握有铸造兵器的密书。”那人压低了声音,却是越说越起劲,“北面离国一打过来,我们这就损失惨重,皇上似乎把这责任全归咎到兵器上头去。我说啊,就算是一等一的刀剑,咱们也打不过人家离国,谁不晓得啊,皇上砍了一个又一个好官,朝堂之上还剩几个能人?”r

书生按住他,“嘘……别说了。”r

“没事没事,这山野地方无人听得。梁兄,还有个消息更可气,我们这几个村的药铺都是县老爷的儿子开的,药材出售价钱更是贵得惊人,可生了病又不能耽搁,总是咬着牙买了药。不过呐。”男人握住酒杯的手一松,幸灾乐祸地大笑道,“近一个月听说都是生意惨淡,无人上门。县老爷恐怕气得胡子都掉了。”r

“这事我晓得的。我府中的好几个下人也回来与我说了,好像是在破庙里遇到一个神医,医术一流,还分文不收。这事有什么可气的,大快人心了!”书生摇摇扇子,饮了杯酒。r

他们口中的神医应是严观白,言欢竖起耳朵——r

“哎哎,你有所不知,那大夫被盯上了,县官那老混球正派人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