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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热巾抹净血滴,指腹有意无意擦过言欢的肌肤,严观白轻道,“痛吗?”r

言欢疑惑丛生,哪里还听得外界声音。萧南风武艺卓然,为人又狡猾多端,相识七年之久,他从来都是全身而退,哪怕再险象环生,也能从容应对,怎会突然为任百风所擒?r

萧南风一事,这一次到底是真是假?r

严观白略高声调,“言欢。”r

她一惊,茫然应道,“怎么?”r

几番喊她,言欢都在太虚神游,他眉眼一低,“没事了。”r

言欢扭头疑惑道,“怎么连你也遮遮掩掩的?”r

自从听得萧南风的消息她就魂不守舍,活像是整颗心都被那个名字勾走了去,思及此,严观白不免一阵郁结,他道,“也?怎么说是也?”r

“小白,你有些古怪。”言欢捻起外裳,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襟,“你平时可不这样。”r

严观白一愣,拧着眉头道,“萧南风的事让你这样在意?连我喊你几次都没听见。”r

“我在想别的事。”r

别的事?还有谁能令她连魂都丢了?胸臆里袭上酸意,他闷声开口,“不是挂心萧南风的安危?”r

她手一顿,面上已挂不住笑,“没有的事,他……与我有什么干系。”r

暗火已生,怎是少言寡语能平息的,可面上却是更为淡然,“那就好,下次我为你下针时莫再出神了,这样很危险。”r

她整理妥当,转身笑道,“是!”r

严观白瞧着她的笑脸,悠悠一叹,“何必自欺欺人。”r

言语中也分不清究竟夹杂了几分怒几分醋意,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怔。他讶异自己失了理智,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r

言欢被一言戳破伪装,恍若未闻地抚平衣上褶皱。下意识地不去深想,似是只有这样,才会令她觉得安全。可是,只要心神一松,那些奇乱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得她与萧南风之间有双生蛊的羁绊,不过因得昨夜一见,风景太美回忆太多,故情犹在作祟?r

良久无人说话,言欢打破尴尬,“你上回说扎三个月的针,我就能恢复记忆。可是过了那么久怎么好像没什么用?”r

“中断几回,导致前功尽弃。”r

即便严观白下手温柔,可她仍是肉痛阿,“那还得扎多少回?”r

“三回。”当言欢得知前尘往事,记起言乐,那么在她心中自己与萧南风又会是孰重孰轻?言欢虽负妖女之名,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言家人一事中便可窥得一二,连待言雄小豆子也是毫不保留,又何况是世上唯一亲人言乐?r

她颔首,“哦。”r

严观白淡道,“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这十日就待在哀牢山上不要乱走,我隔三天为你施次针。”r

十日后,萧南风受江湖公审,十日后,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将展开。r

言欢嬉笑,“是了,我哪敢让小白的努力付诸东流。我这些天不走……就是。”r

他听得她信誓旦旦的承诺,细长眸中流淌过柔波,“你先歇下,明日我再来。”r

说完,严观白便带上门,人走了出去。r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由近及远,四下里也没了动静。r

夜深几许,言欢几经辗转却难以入眠,此夜她反复起身,一会吹熄蜡烛,一会绾高长发,又是折腾了两床厚厚的被褥,屋内除了她翻身的响动,别无其他,她偏偏像是全身长了刺般睡不踏实。r

已是二更,一双眼在黑暗中仍是睁了又闭,合上又撑开,萧南风的身影在心头百轰不走,牢牢将她心魂霸占。言欢一把扯高被子,浑身上下裹个严实,似是乌龟似的缩在里头。r

可三更一过……r

有人暴躁地喊了声,“混账……还是睡不着!”r

当天空再度亮起时,红裳少女已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前,她的眼睑下略显青黑,整个一张疲惫的面孔。正煮着的小米粥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言欢撑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r

“咦,言姑娘,大清早的你可真勤快。”r

言欢看向来人,搂紧怀里的纸包,笑道,“大师兄也挺早,又是给大伙做早点?”r

空悟憨笑,“师傅爱吃我亲手做的饼,小师妹近日身体不好,我想给她多熬点药汤补补。啊,言姑娘你别误会,我对每个人都这样,不是偏对小师妹……”r

还没说完,他抓抓头,老实人哪里说得来谎话,空悟道,“言姑娘,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没本事,又没长相,小师妹不喜欢我实属正常。”r

空悟羞怯而又苦恼的样子,竟让言欢想起了言雄,那个同样憨实的汉子,他口拙手笨,却是一颗红心闪闪发亮,直把灰暗人生都照得褶褶生辉。她经常见到言雄蹲守在村口树下,执意等着言静归来,每当看见喜欢的人时,黝黑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男人全部无私的爱,无疑是幸福的。在爱情面前,长相这些琐碎的东西,反而变得不值一提了。r

忆起他们,言欢发自真心地笑了,只听耳边有人说——r

“言姑娘,你手里拿的什么?”r

她直觉纸包被他扯了一角,慌忙按住,“不过是些小食。”r

空悟蹲下身,随口一问,“小食?”r

“……是些蜜饯果子。”r

他眼睛一亮,兴奋道,“言姑娘能分我些么?”r

言欢眼前一黑,只觉自掘坟墓,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哪里是什么蜜饯果子,纸包里头装的是萧南风给她的“断肠天涯”,据闻此毒虽狠,却是每日慢慢侵蚀人身骨血,叫人初时无法觉察,可当发现时,便是药石无罔。r

断肠天涯与当初孤人中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妙,尔今付诸于苏水墨身上,再合适不过。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就要坏了她的事,言欢怎能甘愿,暗暗盘算起下步计划。r

空悟执意向她讨些,又急切道,“言姑娘,我明日就下山给你多买些回来,你今天就赊我一些?”r

“这……”r

他低声下气,“求求你了,言姑娘。”r

言欢假意答应,一手轻扯裹得严实的油纸。r

空悟自是喜不自禁,双手摊开正要去接,忽听言欢“咦”了一声,眼风急急递向向门处,像是见到了何种不寻常的景象,他也跟从视线扭头朝外看——r

言欢讷言敏行,手刀疾准,空悟颈上挨了一下,喊痛都来不及就倒在小凳边。r

她下手并不重,想必不过多时空悟就会醒转过来,当务之急下药才是!r

言欢匆忙撕开纸包,撕去一层又一层,断肠天涯竟成了珍奇玩意,还这般宝贝。当掀开最后一张油纸时,入眼的红艳激得言欢心一颤,粒粒甜枣颗颗饱满,呈在纸上,现在眼前。r

“断肠天涯”倒像是附带品似的丢在一旁,圆滚滚的瓶上歪扭地描上“毒”字,她一眼认出,上头是萧南风的字迹,丹青妙笔却偏喜欢以左手代劳,真真是个疯子。让萧南风这般小心包着的东西竟是蜜枣,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r

她恨极药汤,却对苦后甘甜迷恋不已。儿时就爱往口里塞些蜜枣之类解解馋,直吃得一口好牙时时发疼。萧南风先是好言规劝,后来看她混不理索性放手不管,偶尔还私藏了些诱她同食。r

那时候她十岁,他十四,她经常被教主撒气打骂,他经常在事后给她上药。r

再后来,梨花雨下了三日,她也在孤人门外等了三日,最终病倒被扛回圣教,醒来时萧南风强灌她喝下药。即便她再怒骂嘲讽,疯咬狠踹,他也不肯滚开,喂完药后,霸道地塞了颗蜜枣在她嘴里。r

那时候她十六,他二十。她恨他入骨,他渐渐视她为无物。r

言欢拣了一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溢满味蕾,和小时候一样,那甜,像是从来未曾改变过。r

她忍不住吃了一颗,又吃了一颗。r

当空悟揉着脑袋爬起来时,整个灶房里空落落的,已然无了言欢的身影,而哀牢山上也再寻不到那抹红影。严观白在案前立着,雪白纸片上不过数语——r

暂且下山,一月后归。r

字迹潦草,去意只字不提。即便不说,难道他还料不到她去了何地,见了何人?严观白轻笑一声,飞手一扬,案上宣纸如漫天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绛红痣烈如火,偌大的屋里,却如雪似冰。r

***r

卞城地处偏僻,但因是出关必经之地,繁华并不减京都。r

言欢一路风尘仆仆,不必四下打听已将十日后公审之事掌握了七七八八,罪状昭昭的圣教护法被擒可说是江湖一大奇事,各大帮派的高手纷纷来了卞城,只为一睹这一大快人心的盛事。r

茶肆闲亭里说书人的话题八九不离十地围着萧南风打转,言欢状似无心地牵马溜达,大摇大摆地走入花街柳巷之中。这里是卞城数一数二的风流胜地,聚集了不少无赖闲汉浪荡子,一股子浪声酒香粉脂腻香浮在空气里,过路人纷纷侧目而望。女人们倚在美人靠上,磕着瓜子闲扯家常,仿若江湖上一切风起云涌皆与此处无关。r

一红裳女子丢了把瓜子下楼,正砸在言欢头上——r

言欢抬首,“姑娘做什么?”r

女人探出身来,“小冤家,你怎的长得这样俊?要不要进来玩玩,姐姐少收你些银子?”r

为避人耳目,言欢一身男子打扮,箭袖窄袍,手牵高头大马,风姿俊朗,乍看之下,真真像个俊朗少年。r

风骚入骨的娇唤仍在耳畔,那女人又不甘心地砸了把瓜子下来,大声骂道,“不解风情。”r

言欢哪有兴致理会这些,哪怕现下掷下来的是大石,她也不定有心反应。r

风传萧南风就囚于附近地牢之中,可详细的地点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想必是任百风唯恐横生枝节,将萧南风藏匿于极隐秘的地方。这几日,无论是寻常客栈或是青楼花街言欢都一一踏遍,独独寻不到萧南风的踪迹,明明近在眼前的云朵,一伸手,却散得没了影。r

正寻思间,背后被人重重一拍。r

两个彪壮大汉立在面前,其中一人邪笑道,“这小子不错,细皮嫩肉的。”r

言欢挑眉冷道,“你说什么?”r

“小子,我说你长得俊。”r

言欢正要发作,忽听得另一人极轻道,“任盟主要知道咱们这样折腾那人,会不会怪罪下来?”r

任盟主,说的应就是任百风了,如果能找着他,寻到萧南风也并非难事了。难不成真是无心插柳,上天竟将机会推至她面前来,言欢将手中鞭子掩到身后,端出无害笑靥,“两位大哥,有什么事?”r

男人诱道,“小子,哥哥给你一锭金子,你同我去个地方。”r

言欢佯装懵懂,“可是……我不认识两位哥哥啊……”r

另一个不放心地问,“小弟弟,你是第一次来卞城吧?”r

她傻子似的点头,“对,卞城好大,我都快迷路了。”r

“无人同行?”r

“嗯。”r

一人舒了口气,一人笑得更为诡异,他们说,“那就好。”r

下一刻,他们领着言欢穿街走巷,窜进一铺子,分花拂柳左拐右绕,又钻进一暗道之中去。在踏进入口时,就听得惨痛的叫嚷声从里头传了出来,言欢假意惊恐,连连后退三步。r

可那两人哪能罢休,一掌把她推进暗房之中,言欢一转身,那镔铁牢门早已紧紧关死。r

火折子一亮,言欢这才看清了周遭,这屋子空荡荡的,却是杀机四伏。刑具一列浸染了陈年血渍,在烛光下愈发狰狞恐怖,更骇人的是,青石地面上拉扯出一道长长的血路,像是用刑后被拖拉进去的痕迹。r

四周死静,她侧耳倾听,竟听得一阵急促的粗喘。r

言欢惊诧不已,但仍是大着胆子往里走,渐浓的血腥味扑了上来,那声音也越来越近。她不由地加快脚步,先入眼的是一男人,一衣不蔽体的男人,正被高高地吊在半空,背部紧贴在墙壁上,脚尖不点地。r

那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细密的伤口,地上放了盘饭食,好像喂狗一样,言欢见此景不禁皱眉。r

男人听得动静,喉间低吟止住,可手脚仍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仿佛在忍受何等深沉痛苦。可唇边犹带一丝讥嘲,他说,“你们又来搞什么把戏?”r

言欢闻言一滞,掩住口边惊呼。r

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跌到地上,素来骄傲的面孔上却稀罕地透出一丝疲惫,他又笑道,“难道……下了那么多春 药,试了那么多回,还不够么?”r

“萧……南风。”r

桃花美眸艰难睁开,他还是极轻极轻地问道,“是……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