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夹杂着已经有些许寒意的风吹过,带着几片微微有些渐黄的树叶,其中一片半黄不黄,还有些绿意的叶子恰好落在了亭中的石桌之上。一双白皙犹如羊脂玉般的手把茶碗轻放到石桌上。又把那片树叶拿起。
俗话说,一叶可知秋。她感觉今年的秋季,来的有些突兀,有些不知不觉,如不是今日在这里闲坐,恐怕可能还没有察觉已经是到了换季的时候。越是这样,在人的心里,被这季节映衬着也跟着有些悲凉的意味。
又是一阵风吹过,她轻轻松开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那片叶子又随着秋风飘向不知名处。站起身来,看着身边愈发稳重和深沉的脸正在怔怔出神。她从后把他的领口轻轻的向上紧了紧,动作轻柔。
泫渊回过神来,脑袋微微一动,双手握住还停留在他脖颈上的手,温柔的摩挲着。语气爱怜的道:“怎么?”
可能是由于身处室外,也知道周围频频有士卒路过,面对丈夫不敢有太多的亲昵举动,温言微笑的孟倩言道:“怕你有些冷。”想抽回双手,又不想拂了他的意,只是把身子向旁挪了挪。
泫渊今日穿着一青色长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论相貌泫渊不比如赵良璟、黄平,当真说不上面如冠玉,可是现在孟倩从侧看他的面庞,怎么看怎么觉得如此清新脱俗?泫渊心中知道孟倩所想,可他偏偏就是不松手,把她的胳膊轻轻在自己头上一抬,让孟倩顺势来到自己身前。他也测过身子,就这么手握手,面对面。
还未说上什么,花园门口便快步走进一幽州军士卒,对这一对佳人,你侬我侬的场景仿佛视而不见,站在亭下,略一躬身对夫妻二人言道:“公孙先生、夫人晚饭已经备好,请随我去用饭吧。”
孟倩脸色有些微红,想收回双手,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可谁知泫渊就是不撒手,她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使劲挣脱,眼神有些恼怒的瞪着他。谁知泫渊也是假装没看到,只是对着那名士卒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们将军何时回来?”
“回公孙先生的话,刚才许副将说赵将军已经回城,只是进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士绅收粮不公,前去处理,应该很快。”那士卒朗声的说着。
泫渊微微点头,如和煦的春风笑道:“那就请小哥带路吧。”
二人随着那名士卒来到侧院的一间房间,房间不算很大,一张圆桌摆满食物,称不上山珍海味,一支熟鸡,一尾不小的鲫鱼,两盘青菜,还有一个铜盆装满热水温着一小坛酒。给这见凉的秋季添上了几许暖意。
那士卒退下后,二人挨着,在木凳上坐下,始终保持微笑的泫渊言道:“倩儿,饿了没?要不我陪你先吃点?”
孟倩什么都没说,习惯性的抿着嘴摇了摇头。
没过一会儿,天色微微擦黑,便听见屋外一阵铁甲撞击的声音,且脚步急促。赵良璟一脸风尘推门而入,连忙摘下头盔夹腋下,而后双手抱拳对泫渊行礼言道:“泫渊兄,公孙夫人久等了。抱歉抱歉。”
都说官场复杂,身处洛阳中枢的官老爷们认为刚经历过战乱的幽州和正在经历战乱的并州,形式应该更复杂。其实不然,并州不去说他。单说幽州,要说简单,也简单的很。战乱结束后。在皇帝的暗中授意下,现在的幽州成了以袁之铭为首的一块大铁板,连根针都插不进来。
要说,官府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得需要银子吧?战争结束后,都会裁军吧?可是袁之铭只拨出一小部分给幽北的二郡,大部分的钱财都用来招兵买马,洛阳不止一位曾上书弹劾袁之铭拥兵自重,甚至有人在朝堂上以头撞柱,打算以死来提醒皇帝袁之铭的野心。可是皇帝就是没有动静,不仅如此还开了国库,又给袁之铭送来了好多钱。这一下,全天下的人都理解了,并不是袁之铭拥兵自重要谋反,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不过这圣意具体如何,天知道。
养马出身的袁之铭,不仅治军严苛,还异常的重视马政。现在的幽州军,只有少许新招募来,而未操练纯熟的骑兵。想组建一支骑军,与操练步兵可不相同,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时间。穷苦的地方多是卖儿卖女的,卖媳妇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卖出十个儿子,也不见得能换来一匹良驹。所以每天袁之铭忙的焦头烂额。他的麾下尽是以往幽州军政的老人,除了前来帮忙的踏元与赵良璟,并没有一个正经的心腹大将。
你要是问踏元道人一些修炼功法的法门与一些如何修身养性的学问,他指定能说出个一二来,你要是让他帮你治军或者梳理政务,那不是一个道士擅长的事。所以,在袁之铭心中赵良璟才是重中之重。赵良璟被招安后,袁之铭不仅不裁他的军,而且把他所领的几千军队全部留在后方的范阳,也是在考验于他。
赵良璟每天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又赶上准备秋收。每天修缮城墙、操练士卒、重整编制、征收军粮等等,其手下不是土匪出身,便是以前被王佑强抓来的民夫,都不太能堪大用。一个郡城几万百姓、几千官军,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靠他一个人。当真是不太容易。
自周震率军攻破范阳后,城中的富户大都被抢劫一空,罪魁祸首一死,灾难过去后,又都想着想把损失掉的钱财与粮食捞回来,要不怎么过冬?而普通农户没了王佑的荼毒,战争也已经过去,想着今年的收成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成想却遭到了压榨。每一天都是一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困扰着这位范阳代郡守。
泫渊有事来求,他还要尽心尽力的去办,这其中也有讨好、巴结泫渊的意图。让泫渊来范阳帮他。而且对雷霆居的种种,这位年轻的将军也有耳闻,但袁之铭、踏元没对他人捅破,除了一些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暗暗的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赵良璟恐怕是饿的惨了,与泫渊、孟倩互敬过酒后,就端着一大碗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泫渊看他精气神虽足,但掩盖不住一脸的风尘与疲惫,心中颇过意不去,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哪里还有半点俊逸的黑袍小将的风度翩翩?泫渊拿起筷子,动作自然的给孟倩夹了一块鱼肉,对赵良璟言道:“赵大……哦,不,将军,这城中可有什么烦心事?如果无关军机,可以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想办法。”
赵良璟一边吃着,有意的所答非所问,嘴中呜咽的说道:“袁大人此来范阳招安于我,回去的时候,打算顺道前去上古、代等地巡查一番。打算在今年年底之前,把各郡城都走一边,现在大军刚进上谷境内。”
原来,赵良璟从上次孟萧带着孟倩、泫渊来应袁之铭之邀,走后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有意无意的买通了袁之铭身边的一位侍者。就等泫渊前来找他。今日上午,他应了泫渊之后,便带着两名士卒马不停蹄的去追袁之铭的大军。他当然不敢直接找袁之铭,而是找到那位侍者询问。
那侍者能在袁之铭身边伺候,当然也是个有眼力的,知道袁之铭有意栽培这位小将军,他深知赵良璟以后必然得袁之铭器重,从而大红大紫。对赵良璟简直言无不尽。
赵良璟把嘴中得食物咽下后,慢条斯理得说着:“当初,袁大人和孟先生私下谈话内容,无人得知。只知道袁大人得近期安排。”
“一是,张榜捉拿王佑。二是,巡查各地郡城。三是,率军回州府后,打算巩固玄菟至昌黎一线的防务。其他的便都是来往于洛阳和幽州的信函公文,不过,有信中说,最近有邪教肆虐,以凉州、雍州最为严重。”
泫渊听后,默默不语。心中知道,这邪教便是当日在山洞听郭金提到过的神月教。孟倩的生母就是死于这邪教之手。当初这袁之铭和孟萧曾携手剿灭这邪教,他也知道这邪教与雷霆居有血海深仇,所以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孟萧。
赵良璟见泫渊呆坐出神,也不说话,只好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袁大人一直在洛阳任职,后来调到幽州任刺史,好似与这凉、雍闹邪教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邪教之事多半与江湖中有些关系,觉得可能对你有用,才特别留心告知与你。”
回过神来的泫渊,微微扭头,偷瞄了一眼妻子,见孟倩好似没发觉什么,才安心下来。与赵良璟又简单的说了些关于军政方面的心得,便匆匆离去。赵良璟知道泫渊应是发觉了什么,也并未客套阻拦,让人送客。
范阳城西门,两骑飞奔出城。一青一白,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