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其澎略显烦躁，这和他一向风度翩翩的神态出入极大。
“看大总统的意思，他也是真心想做这个皇帝。”
段其澎不屑地道：“他花10万大洋买下东厂胡同前明魏忠贤遗园、荣禄故第送给黎菩萨，黎菩萨现在不仅已经搬进新居，还向大总统递交辞呈，要辞去副总统、参政院长、参
谋总长等全部职务。这不是在给大总统称帝让位又是什么？黎菩萨如此，岂能不是看出了什么才这样避嫌？”
“大总统虽然还没应允黎菩萨辞职，可据说已经准备先委将军府昭威将军蔡锷为参谋总长，进而让其接任陆军总长。昨日，大总统已经免去段祺瑞的陆军总长一职，改由早已
不问国事回家隐居的王士珍担任，这显然是先让王士珍过度，一下再把总长之位交给蔡锷。大总统还把他的家庭女英文教师介绍给冯国璋做继室，让冯国璋去南京坐镇。”
“段祺瑞和冯国璋虽然都是自大总统小站练兵时就是他手下大将，可这两人都是坚决反对帝制的北洋高官，大总统此时将这两人赶出中枢，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段其澎忧心忡忡地叹道：“真不知大总统是怎么想的，他做这个皇帝只与他私利有益，哪里还想着国家百姓之公益？”
看似一直在闭目静思的陈璞真，突然探身道：“雨村此话差矣。”
陈璞真一开口，那明显和他身材不相称的淳厚声音，竟吓了专心听段其澎发牢骚的郭安一跳。
陈璞真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用那双透着精光的细眼扫了段其澎和郭安一眼。
“按照今日之法度，大总统不仅无任期限制，甚至还可以指定继任者，在权力上，他已经和实质上的皇帝相差无几。个人威望也举世无两，能和他比肩的几无二人。”
陈璞真淳厚的语音低沉而缓慢，幽幽地道：“大总统艺权均通，有任事之才，治军之能，就连革命党人黄兴也赞他为中国之华盛顿。”
“正是他，编练出中国第一支新式军队；”
“还是他，建立了中国第一支警察部队；”
“是他，兴办山东大学、通讯学校这样的新式学堂；”
“是他，和张之洞联名奏请清廷，废除实行两千余年科举制度，开创新学；”
“是他，亲自督建了中国第一条铁路；”
“是他，大力兴建路矿企业，在中国开兴盛科技之举。据统计，仅民国二年至四年，全国新开工厂4000余；”
“是他，筹措公债，整顿税收，疏浚金融，改革币制；”
“是他，扶助工商，提倡国货，税赋进曾出减，使国货大行其道；”
“是他成功劝说西太后同意立宪；”
“是他，设各省咨议局；”
“是他，创办改革邮传，首设电报局；”
“是他，建立招商轮船局；”
“是他，第一次在中华泱泱数千年历史中，实现了兵不血刃的改朝换代；”
“还是他，果决勇为，让一个民国初年靠借债度日的政府，到现今年余2000万；”
“甚至就是春节习俗的设定，也是他。”
陈璞真面露敬色道：“你们不要小看大总统此举，就因为这样一个节日，后世之人就定会记住他。”
郭安心道：“后世知道春节是老袁指定的节日的人，当然会记住他。可后世之人如果没人知道，这个后世华夏子孙最重要的节日和老袁有关，能不能记得住他，那可就很难说
了。”
不过，郭安还是被陈璞真如数家珍的话所深深震惊。
仔细想想，老袁这些年还真的为国人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事情。即便是推翻满清朝廷，如果没有老袁，清廷能何时退位，这还真不好说。至少时间也会更长，流的鲜血也会更
多。
段其澎不服气地说道：“荆玉，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能称帝啊，那不是复辟吗。”
陈璞真微微一笑道：“中国是一个讲伦理的国度，中国伦理的核心就是三纲五常，其中君主是一个最重要因素，没有君主，也就无从谈起三纲五常，国人伦理之本也就动摇不
稳。我国国民思维保守，对于这天降共和体制多感无所适从。”
“老百姓还普遍认为，皇帝就是王法，没有皇帝，也就无所谓王法。而共和体制数年来却屡遭践踏，南方革命党人借宋案发难，制造二次革命，不仅中央权威尽丧，各省秩序
亦完全崩溃。现今不仅各政党团体林立，总数不下300余，各省督军也多和政府貌合神离，甚至拖欠截留国家税款培植私势。凡此种种，可见共和非但未使国家强大，反倒使
国家更像一盘散沙。”
段其澎吃惊地张大嘴，惊问道：“荆玉，莫非你赞成大总统称帝？”
陈璞真微摇其头：“非也，我赞成先立宪而再共和。”
段其澎有些气恼地道：“那还不是一样，立宪不还是要先有皇帝吗？总不能把满清小皇帝再搬出来吧，那还不是大总统称帝？”
陈璞真没接段其澎的话，而是继续语气低沉地道：“共和虽好，可却要真真正正的实行真共和，而不能仅仅假共和之名。前几日在静庵收集来的报纸上，曾见有个叫古德诺的美
国人的文章，余以为颇有见地。”
“古德诺说：中国数千年以来，行于君主独裁之统治，学校阙如，大多数人民智识不甚高尚..由专治一变而共和，此诚太骤之举动，难有良好结果..日后必因总统
承袭，酿成祸乱，如一时不既扑灭，或驯至败坏中国之独立..在今日之中国，立宪始有未来，共和必致国危。”
“纵观当今列强，也只有美法实行共和，其余皆行立宪，先立宪而后行共和，当有其理。“
陈璞真的话，不由让郭安惊得须发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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