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郭安携带的肉食，早上都已经吃光了，可张维玺的连和辎重营驻扎在一起，旅部高参段其澎也住在辎重营的营地，如果按照正常的十六混成旅伙食标准，
那可就失了待客礼数。郭安无论如何也得尽地主之谊。
黄得功无奈，只好领人去附近的村子里买来两口肥猪，杀猪腿毛之后，给张维玺送过去半扇猪肉，又让刘玉贵带人上七盘岭打了几只山鸡野兔，一顿丰盛的晚
饭就准备好了。
晚饭时，郭安和段其澎两人，只是草草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肉汤，就放下碗筷。
段其澎并没有马上回郭安安排给他的帐篷，而是跟着郭安钻进了郭安的帐篷。
郭安的帐篷里，用空弹药箱在地上摆成的简易桌子上面，放着一碗油炸花生米、一只熏野兔、一只烤得油汪汪的扭角羚大腿和一盆热气腾腾的清炖山鸡，满室香
气扑鼻。
段其澎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可脸上的微笑还是透漏了他的心思，段其澎对于郭安的安排十分满意。
守在帐篷里的小林子，见郭安和段其澎进来，悄没声地拿来两个搪瓷缸子和两个用热水烫过的军用水壶放在桌上，这才转身出去。
郭安拧开那两个军用水壶的盖子，帐篷里顿时飘散起浓郁的酒香。
这两壶酒，是郭安硬从李有财藏的酒中要来的两壶正宗杜康，气得李有财吃饭时还一张麻脸拉得老长。
段其澎和陈璞真在老冯的十六混成旅中，地位十分特殊，冯玉祥虽然御下甚严，可对二人却总是和颜悦色，不要说和两人发脾气，甚至从未给过两人一点颜色
看。
段其澎和陈璞真两人也甚为自重，除了两人时常会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小酌几杯，算是违反老冯军纪外，两人平素做事都十分低调。今日本来郭安还想把张维玺请
过来，可段其澎坚决不同意，甚至跟郭安明言，如果郭安一定要请张维玺，他就回去睡觉。
段其澎如此，郭安起初很是诧异。
在他印象中，张维玺和段其澎早在二十镇时就是旧相识，是老熟人，也可以说段其澎是张维玺的老上级。平素一向不苟言笑的段其澎，虽然对其他人态度平实，
甚至也可以说有些冷淡，可是和张维玺、李鸣钟、韩复榘、许襄云等这些二十镇时期的老人在一起，段其澎还是言谈甚欢的。
按理，段其澎明知郭安和张维玺过从甚密，不应该躲着张维玺喝这几杯小酒。而且，段其澎也应该知道，以张维玺的为人，也断不会为这点小事去老冯那里告发。
那么，段其澎又为什么不让找张维玺呢？
无奈的郭安，带着满肚子疑问，只好招呼段其澎就坐，亲自给段其澎倒上酒，然后开始和段其澎推杯换盏边喝边聊了起来。
酒过三巡，看着有些郁闷的郭安，段其澎似笑非笑地说道：“鸣鸿，你知道咱们十六混成旅和其它北洋部队有哪些不同吗？”
虽然郭安明知这是段其澎岔开话题，可也不想在找张维玺喝酒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段其澎这个问题可难不住郭安，关于老冯如何能把一个北洋军中普普通通的混成旅，在短短数年内发展成一支傲视全国的雄狮劲旅，郭安早已在心底思索过无数次。
虽然他不清楚段其澎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段其澎一定是在提点他。
郭安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说十六混成旅和其它北洋军队有什么不同，那最大的不同就是冯旅长。如果单论平易近人，和士兵同甘共苦，关心士兵疾苦，那在
北洋所有团长以上军官中，绝没有出其右者。”
其实，郭安的心中还想，若论粗俗，恐怕老冯也会在北洋军他这个级别中持牛耳。只是在段其澎面前，这句话郭安没敢说出口。
段其澎赞许地点头道：“鸣鸿，你能马上回答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很有思想，你的确很有长进，不枉静庵、荆玉和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不等郭安表示几句感激的话，段其澎直视郭安，字斟句酌的说道：“其实，刚才的问题，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如果还要说老冯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在郭安看来，老冯根本不懂战略，战术上也只是个团营长水准，他所以能组建威名赫赫的西北军，除了老冯练兵很有
办法以及对兵源来源很挑剔外，完全是因为陆建章把老冯在短时间内简拔至旅长高位，还有他极为幸运地在手下网罗了一群头角峥嵘的战将缘故。
虽然郭安在心中不住腹诽老冯，可脸上还是挂着笑。
“郭安愚钝，还请雨村先生教我。”
“鸣鸿，焕章虽没上过军校，也没有接受过其他正规系统知识学习，可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这些年来又读过许多书籍，从中受到熏陶启发那是再所难免的。
以我观焕章治军，颇得文正公治军神髓，御下愈宠愈苛。而且，焕章治军与其又有所不同。”
“焕章治军，位卑者宽，位尊者竣，犹喜多层同治，使尊者慎，卑者纵，上下掣..”
段其澎很有酒量，虽然已是微酣，可款款而谈时头脑依然十分清醒，在关键处还是适时打住话头。
老冯对小兵一向和蔼可亲，立有“八不打”戒条，但对军官则约束极严，轻者罚跪，重者责打军棍，职位再高也是一样。这些，郭安都是知道的。而且，郭安
还知道，老冯对于知识分子，也包括军校生，相对于他的亲信部下要宽厚得多，责罚轻易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老冯的信条应该是：“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
那些军校生和知识分子，离开十六混成旅，到哪里都能混碗饭吃。也正因为如此，老冯对这些人，在心底难以产生亲近感，也导致军校生在日后的西北军中，
几乎没有手握重权的大将，这些人只能做副职或参谋一类，从而导致日后的西北军军官素质不高。在这方面，不论是桂系李宗仁、白崇禧，还是晋绥军的阎
锡山，或者蒋介石都要强于老冯。
郭安并不完全认同段其澎对老冯的评价。
郭安认为，就治军而言，老冯只学了文正公治军的皮毛而已。
老冯善练兵、带兵而不善带将，任人唯亲而不唯贤，这都是带兵治军大忌。若说郭安最佩服老冯的，只是老冯那刘备一样的毒辣用人眼光。
虽然郭安不认同段其澎对老冯的评价，可段其澎的一句话也猛然让郭安醒悟过来。
老段这是在提点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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