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刚朦朦亮,周遭仍然一片寂静,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雾气,整个南下回归夏都的队伍已经走了十多天。此时已经跨越了汾水,徜徉在太行山的崇山峻岭当中。昨夜为了急着赶路,直行到三更时分方才安下营寨,显然有些劳顿,连马匹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帝夏桀依然起的很早,曙光才将露头,他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侍卫早就已经将马鞍和辔头安排的妥妥当当。而赢成子尚在睡眠当中,他的贴身侍卫赢乔和赢洪戎守在帐外。
夏桀安排仆人前去叫赢成子,但是被两人挡在了门外。赢乔知道这两天的行程十分的幸苦,况且葛伯昨夜已经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他要遵守自己对葛伯的承诺,况且他确实也不想自己的葛伯受到外人的打扰,哪怕是夏帝的召唤。他的父亲是老侍卫长赢濂,他也和父亲一样守护着这份作为同族家臣的荣耀。
仆人本以为自己是夏帝派来的,没想到居然被一个侍卫拦了下来,只好怏怏的回去向夏帝禀报。
“回帝,葛伯国君侯尚在休息当中,他的侍卫长让奴才回禀,说等葛伯醒来自会前来勤王,他会代为转告。”仆人有些委屈的说。
“蠢货,还非得我亲自去不成吗?哈。哈。哈。哈”夏桀根本没有把仆人的话放在眼里,拨马就朝赢成子的营帐跑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有时候和自己一样倔。
没两步,夏桀的马就已经到了赢成子的帐前,他翻身下马。赢乔和赢洪两人站在帐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单膝跪地请安。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夏帝会亲自来拜访,而且还是这么的迅速。他们本以为夏帝会责备他刚才的鲁莽,没想到夏桀伸手拍了怕两人的肩膀,把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
“嗯,不错。够忠心。我要是有你们这些个天不怕,地不怕,只为自己主公着想的侍卫就好了。”夏桀感慨道。说完他便掀起帘幕,径直往营帐里走去。这次两人没有再敢阻拦。
营帐之内,赢成子睡意依然未尽,但已经有些清醒。只听到帐外有人说话,但并没有听太清楚。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居然闯了进来,他正准备要责怪赢乔和赢洪没有阻拦,突然发现闯进来的人竟然是夏桀,便踉跄着赶忙下地参见。
“师兄,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快起来。穿好衣服随我去个地方,有要事与你商量。”夏桀那洪亮的嗓音回荡在这营帐当中。
“遵帝命,”赢成子依然不忘规矩的答应着。
(二)
当赢成子收拾妥当走出营帐时,夏桀早已经骑在马上,甚至连赢成子的马匹都已经全部装备妥当,十多个侍卫也已经等侯在帐外。
“随我来吧”,夏桀拍马便向营地前面的一座小山奔去,赢成子紧随其后,而侍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见两条身影已经飞一般的窜了出去。
没多时,两人已经奔驰到距离营地数里之遥的一座小山脚下。两人把马拴好,并排走向一道低缓的山脊。侍卫们当然也不敢怠慢,很快便追了上来。但是夏桀冲后面追上来的侍卫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上来。
“营地里闲杂人等太多,只怕隔墙有耳。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尤其是我那心思颇重的王妃,总是问东问西的,所以才这么早喊你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夏桀说话所呼出的口气在空气里蒸腾消散。
“嗯,我大概也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了。”赢成子扭头看看,侍卫们离的还远,应该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夏桀笑道:“你可不要多心。你我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并肩驰马奔腾了吧?”
赢成子感慨道:“是啊!都已经八年了。”
夏桀拍拍他的肩膀,“我还真想丢下那班侍卫,就这样和你一直骑下去呢。”
赢成子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可是身不由己啊,您现在的身份可是不比当初了。这些侍卫也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你总是这么严肃和谨慎”,夏桀道,“难道当帝王就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仗剑行走,流浪于市井吗?”
“倘若真能如此倒好了,”赢成子坦诚道,“可如今我们都是肩负着自己的使命的……不只是对整个邦国,对自己的族人,更要对我们的儿女亲人负责,我们已经不复当初的年少轻狂了。”
“年少轻狂?”夏桀咕哝道,“如果没有你的年少轻狂恐怕也不会有你的二儿子诺雪吧!哈哈哈。我可没有忘记那个美人儿。”
赢成子沉下脸来但是不失礼节的说,“还请帝切莫见怪,我不想谈论她。”
夏桀看到赢成子的样子嘿嘿直笑,“能让大师兄你如此认真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赢成子脸上有些不悦道:“就算是看在咱俩的情分上,不要再提起此事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真正的妻子姜琳,我可不想让自己陷入不忠的境地。更何况她早已经去世了,我们不要再拿她做谈资了,这样对死人也颇为不敬。”
“师兄,你还是太认真了。也真难得会有女人喜欢你。”夏桀满脸的不以为然。
东升的太阳渐渐把他那金黄色的发丝伸进了云层当中,朦朦胧胧透着一片金色的晨曦。两人边聊边爬,此时已经到了半山腰,一副壮丽秀美的山水画在两人眼前展开。
夏桀叹到:“这里就是自上古时期就横担在此处的太行山脉。”
赢成子看着眼前的这片景色也感慨道:“你可还曾记得此处?”
夏桀皱眉道:“那是自然,这里原本是我父亲的封地,后来被那有施氏一族的子弟侵占。”
“先王孔甲当初也正是因为做事太绝而遭人厌恨。”赢成子告诉他,“其实有施氏一族也不过是孔甲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们将你父子二人驱除出此地也只是奉了孔甲指令,不得已而为之。”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肚量来容纳这些孔甲的余孽,”夏桀拉了拉自己的披风埋怨道,“当初我们父子继位时,举国上下的叛乱氏族不计其数。父亲死后,你我用了近七年的时间才逐步平定了局面。”
“那七年也是我们两人最为默契的七年啊。”赢成子感慨道。
“哈哈哈,说到这里就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和你交代了。你可知道我那王妃妺喜的出身?”夏桀突然语气一转问道。
“她不是昆侯之女吗?”赢成子有些诧异。
“昆侯之女不假,但并非昆侯伊昆的亲生女儿,而是他的养女。”夏桀平静的交代着,似乎并没有太在乎。
“啊!竟然有此事,那当初昆侯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赢成子大惊道。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那妺喜原本竟然是有施氏一族君侯之女。有施氏一族的君侯与昆吾氏一族的君侯伊昆素来交好,因而此女自小便认伊昆做了义父。也难怪,那年父王派昆侯领兵伐有施氏,三十日而不下其城。反倒是昆侯主动向父王谏言,愿化干戈为玉帛,俩下罢战。”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赢成子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颇有些意外。
“那昆侯伊昆也倒是真会做事,为了平息我的仇恨,将有施氏之女改姓过继为自己的女儿,并将此女献出欲婚配与我。原本父王赐婚之初我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当我见到妺喜这当世第一号美人儿,自然心中甚是欢喜,不但允诺了婚约,还一同劝说父王罢战,并借迎娶昆侯之女的大喜之事,特赦免了有施氏一族。”夏桀继续说到。
“如此一来这昆侯岂不是一举两得,即成为了你的岳父,王妃和太子的母族,成就了他王亲帝戚的身份,又平息了有施氏一族的灾祸,笼络了人心。”赢成子思量到。
“岂止两得,这是一举三得之事。从另一角度来讲,昆侯也陷我于不义之徒的境地。世人只道我贪图美色,性情暴虐,肆意征伐,却不知其个中缘由。哎,只怪当初太为幼稚。”夏桀有些悔恨道。
“那此事朝中可还有他人知晓?”赢成子问道。
“此事除了昆吾氏一族的少数人外并无人知晓,我也只是从妺喜陪嫁的奴仆伊尹处听来的。伊尹原本并非昆吾氏一族的血脉,而是受到昆侯赐姓的奴仆。此人也颇有些能耐,与我二人也颇有些渊源。”夏桀说到。
“哦,不妨说来听听。”赢成子对于这位当朝的大司空虽然有些成见,但也颇有些兴趣。
“伊尹,原本是有娀氏一族的奴隶,为人聪敏、能言善辩,原本也颇受赏识,后因犯了大忌,被师傅逐出了有娀国。之后流浪到了昆吾国做了妺喜的奴仆,昆侯也对此人有几分赏识,在妺喜出嫁时一并陪嫁了过来。”夏桀继续道。
“此人原本是应昆侯之命来朝中做他昆吾氏一族的细作,负责替昆侯探听和监视朝中事况,但是被我识破,我便用计笼络其作为我的耳目,反去替我监视昆吾氏一族。伊尹为人机智聪明,而且擅长溜须拍马之能,极会见风使舵。我如此的提拔他,他岂能知恩而不报。当然你一定也认识改名换姓之前的他。他和尊夫人还曾有过一些交情。”夏桀道出了伊尹的底细。
“这种人还是小心为妙。”赢成子听了豁然明白了当朝大司空伊尹原来就是当年在有娀国的那位故人,但显然除了惊讶外还有些失望,。
“你放心,我也只是利用他罢了,岂能比得上你我之间的这般信任。”夏桀应到,“再来说说妺喜之事。”
“想当初我待妺喜可是不薄,一来认为她是夏朝第一大氏族昆吾氏一族的君侯伊昆之女,二来此女又是当世第一美人儿,为了博她欢心,我排斥众议建了倾宫和瑶台。不可不谓是费尽心思。”夏桀说到,“当那伊尹将此事真相告诉我后,我的确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其一族全部拉出去斩首。但是转念一想,此时昆吾氏一族在朝中甚为得势,昆侯又是大司马,执掌兵权,我若与他闹翻恐怕于我不利,此事更不宜张扬出去,否则我夏后氏一族的颜面何在,所以只好忍气吞声下去。”夏桀越说越无奈。
“也罢,好歹我这王妃还给我生下了子嗣,我那太子和郡主也还颇为可人。我也就不愿再计较此事。但是昆吾氏一族毕竟是我心头之患,定要想办法削弱其势力,否则我恐怕要步先王太康的后尘了。”夏桀显然有些担心。
“此事确实不宜传播出去,我与你见解相同,暂时还是先稳住昆吾氏一族,等待机会。”赢成子突然感到夏桀这十多年来过的确实是很不容易。
“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些蛮有趣的事情想和你分享。”夏桀又和赢成子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