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姜琳独自一人站在葛伯城的城楼上,望望远处的在白雪覆盖下的密林,等待着夫君和儿子们的归来。她是有娀氏一族的贵族,是有娀国君候姜孝伯的大女儿,有娀国的郡主。她向来不太喜欢这里白雪皑皑的景象。出生于西境高原之上的她,自小在那山峦菏泽之畔的阆中城长大,看惯了怪石嶙峋的山涯和九曲十八弯的小溪,面对这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既没有野花遍野的风景,更没有鸟兽争鸣的怡情,显然有些孤寂。
阆中城虽然地处高原之地,但是坐落在大河天堑众多的细小支流源头之上,三面环水,景色秀丽,就像是一座隐藏在群山中的大花园,虽然没有这里这般高大的冷衫铁树之林,但是也不乏不知名的苍天古树,枝叶茂盛,树影依稀,掩饰着沟磷溪涧,鸟儿时而栖隐在巢穴,时而鸣声嬉戏,空气中弥漫百花的馨香。
葛伯城的属地则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个寒冷而空寂的地方,虽然比不上稷山城周围那般的荒凉空旷,但是这里的山林鸟兽显然不如西境那般繁多,万年古木样亘于野,昏暝的古城巍然独立其间。此地的林木大多生长极为缓慢,种类也没有那么繁多,只有杉林松柏和橡木铁树,披挂着灰绿色的针叶散落山野间。
那苍老而粗壮的铁树厚实的黑色树干相互攘挤,扭曲的枝头和别的树混杂在一起,织就一片浓密的树冠。各种树木盘根错节的根系在地底彼此角力。千年一遇才会看到铁树开花,当然那花也还算是极美的,只可惜千载难逢。
这是个属于寒冷和寂静的地方,恐怕连传说中的仙人也不会流连忘返于其间。
但她知道今晚一定可以在那林间铁树下找到她的夫君。每每他取人性命回来,总会去铁树下打坐一番,笕求宁静。
姜琳身受先祖的庇护,连成人之礼也是在那浸沐着七彩虹光的阆中城祖庙里举行的。她和父辈一样都被赐予了世袭的智者称号。她信奉的山泽之仙,就居住在那山川林海之间,如同自己双亲般熟悉。她在置放着香炉的祖庙里祷告,檀香的气味飘漫四溢,玲珑的水晶罩内端放着仙灵和祖先的牌位,族人喃喃的吟唱着祭奠的咒语。
有娀氏一族从不在野外的山林大肆祭拜仙灵祖辈,他们认为那样对仙灵祖辈的不尊重,野外山林不过是个闲庭怡步,散心阅读或是游玩休憩的好去处,敬拜神明向来是应当在祖庙里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她的夫君也特意为她建了一座小的祖庙,好让她有个可以向仙灵祖辈祈祷的地方。然而葛天氏一族体内也流淌着的是祖辈仙灵的血液,但是他们信奉的仙灵没有容貌也没有人形,而是那自远古便生长在苍翠树林间的葛藤和铁树,那顽强的可以持续数千年而不改原貌的生命。
城外密林深处的中央有棵古老的铁树,浑身缠满了葛藤,树下有一汪泉眼,泉水潺潺而出,流淌在林间野地形成一道小溪。葛天氏一族称之为“藤仙铁树”。铁树黑色的树皮上缠绕的葛藤蜿蜒不断,有如一个漫妙舞姿的女子欢抱着自己的丈夫。铁树干上那横生的纹路仿佛就是一张人脸,容貌沧桑,眼神忧郁,充满了神肃的意味。那对树瘤则像是一双古老的眼睛,可能远比葛伯城还要古老,它也许曾亲眼目睹远古传说中的绝境之战,也许曾亲眼看见繁衍在这里的葛天氏一族在这里安下葛伯城第一块城墙的基石,直到这巍峨的城池逐渐成型。
传说铁树上的人脸是远古的仙人所幻化,而树下的葛藤则是由葛天氏一族最早的先祖所种下的。
这些铁树杉林一旦遭到遭砍伐焚烧,就会损毁殆尽,再想恢复原先的面貌恐怕又需要数千年之久。
传说中每一个氏族都有他们所贡奉和信仰的仙灵,每一座城池都有着守护者自己的仙人,每一座祖庙神堂都有着他们的虔诚的后人焚香祭典。
不一会儿,那一小队人马就跃然眼前,朝着葛伯城的城门奔袭而来。姜琳快步走下城墙,迎接即将到来的夫君一行。
“葛伯,回城了!”城楼上的军士兴奋的喊着,接着城门大开,姜琳早已迎在城门内。“妾身,早已等候多时。君候幸苦了。”姜琳冲翻身下马的葛伯作了一揖。
“夫人也幸苦了,害你等候多时。”赢成子回应道。
此时随行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走进城中,纷纷下马解甲。
“我已经准备好了葛根汤,你们快去趁热喝了吧,有劳各位了”,姜琳帮助丈夫打点和犒劳着随行的诸位侍卫和家臣。
“多谢夫人厚爱。”虽然天气依旧寒气未散,但是侍卫和家臣们心里暖暖的。
三个孩子也都纷纷回来,向着母亲行礼。姜琳安顿好孩子们,转身再寻找葛伯,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她并不担心,她知道他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