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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安琪 东海瀛洲(下)


(四)

门上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安琪的梦乡。

“进来。”她从窗边回过神来,仆婢们走进了屋子,鞠躬行礼,然后开始动手准备给她沐浴更衣。

她们都是叔父的奴隶,有些是熟识的朋友赠送的,有些是从市场上买来的。

那名瘦小的绳纹人老妪总是不发一语,因为她根本不会说话,她只会用她们一族那尚未成形的方言说些简单的词语。绳纹人都是矮个子,他们都是当地的土著,很多都被驯化成为奴隶,甚至被卖到中土大陆。

另外那位年轻的女孩是个有着棕色头发的少女,也是叔父最宠爱的奴婢,工作时总是操着她熟练的埃勃拉语喋喋不休。

她们在澡盆里放满了热水,洒满了带着香味的花瓣。年轻女孩用条粗布裹住安琪的头发,然后搀扶她入浴。

她喜欢热水,这让她有干净的感觉。绳纹老妪仔细地为她梳洗头发,把她金色的秀发扎成一束束的小辫子。

年轻女孩一边服侍她洗浴,一边告诉她一些萨摩人的事情,“听说萨摩人的‘那歧’非常有钱,他们经常能够猎到山林间的奇珍异兽,然后用这些奇珍异兽换取铁、铜、白银和黄金。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有一个黄金项圈,连他们的奴隶都有。他们现在的‘那歧’叫做隼人,他有着强健的身体和如鹰一般眼睛。他还有十万名战士守卫在身旁。他的宫殿有数百个房间,还有用金子打造的门把手。”

她说个不停,没完没了,不断的想要给安琪灌输,这个野蛮人的头领有有多么的英俊,多么的富有,多么的威猛。在战场上他是如影子般的刀王,如恶魔般的神射手。

安琪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她知道这个丫头一定是叔父派来的说客。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不过起码她知道了这个蛮王的名字原来叫‘隼人’。她原以为这个蛮王就叫‘那歧’,听起来有些瘆人。

沐浴清净之后,女奴扶她起身,擦干身体,涂抹上香精,接着为她套上内衣,然后再穿上那件叔父送来的丝袍,衬出她的金色的头发和碧色的眼瞳。

然后是首饰,晶莹剔透的紫水晶项链,银色头冠,以及上面刻满古老的神秘文字的黄金镯子。

装扮完毕之后,大家都惊叹道,“你可真是个公主。”

安琪转身看看自己在银镜里的模样,果然美丽动人。

叔父早已经在门厅里等她。他坐在院子里的池塘边,伸手在池子里话来划去。看到她出来了以后便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这个即将出嫁的公主。

“原地转一圈,对,很好,你看起来……简直太完美了。”他也不由得赞叹道。

一同前来参加晚宴的城镇之主,也从过道里走了出来。这个城主名叫弥勒,虽然时常和叔父混在一起,但是却显然和叔父不是同类人。他臃肿肥胖,走起路来虽然有些缓慢却意外地优雅。

他那一身的肥肉在宽松的丝质外衣下晃来晃去。他是个素食主义者,从不杀生,待人也很温和,尤其是对安琪。

“我美丽的公主,愿您在这个黄道吉日里,得到众神的祝福。”城主弥勒说完,牵起了她的纤手,低头行礼。

姒甄那僵硬枯槁的面容,在有些过分凝重的神色中更加凸显。

“你瞧瞧她那头金色的秀发,那双碧蓝色如宝石般的眼睛……她就像是拥有某个古老种族的最高贵的血统一般,毫无疑问,毫无疑问……她看起来出身显赫,怎么会不吸引隼人。”狡猾奸诈的管家在一旁评论者。

话虽然很动听,但是在安琪耳朵里却异常的尖锐,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她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果真这样就好了。”叔父仍然满腹狐疑地说。

“这些野蛮人口味特别怪,别说女人,就是小男孩,甚至畜生他们都不在话下。哈哈”管家的话越来越露骨,让人毛骨耸人。

“闭上你的臭嘴,最好别在客人面前提起这些。尤其是萨摩之王来了的时候。”叔父瞪了管家一眼,眼中似乎闪现着怒火。

“对不起,大人。你就当我是个蠢蛋。”管家马上收敛了。

(五)

街市上已经漆黑一片,一顶雕琢精美的硕大轿子走在城市的石板路上。火山港是坐落在海边的一座港口城市。这里也是瀛洲的贸易港口之一,但是这里的水域周围布满了暗礁,不适合大型的船只停靠,所以至今仍只是个普通港口而已。

四名仆人手里提著装饰精美,扣着琉璃罩子的油灯,走在前头。十多个奴隶抬着这个足可以容纳四个人共乘的轿子艰难行进。

在幕围下的轿子里,姒甄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问城主弥勒:“你说我向萨摩人要多少人马合适?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他有点紧张地看看弥勒,期待着得到肯定的答复。

弥勒那总是笑咪咪脸上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他和颜悦色地回答:“放心吧,等你有机会率军渡海之日,你就知道了。”他耸耸那宽厚的肩帮。

安琪从来没有手下,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虽然弥勒为人友善而恭敬,但是她并不相信这个人,也不相信他对叔父的的甜言蜜语,然而叔父却很相信他。

“我只要三万人就好了。三万萨摩人军队一定可以帮我夺回帝位,更何况还有拥护我的氏家大族和百姓黎民。”叔父显然并没有听出来弥勒语气中的意思,只是满意地点点头,仍然自顾自的在那里作着他的白日梦。

安琪瞥见弥勒嘴际扬起的笑意,安详中有些诡异。

隼人的行宫坐落沿海的山丘上,拔起而的高墙上爬满了长青藤。弥勒说这座行宫是他赠送给的隼人的礼物,以保证他的军队不会劫掠这里。

“一座行宫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能够以如此廉价的成本换来这座城市与萨摩人的友谊,何乐而不为呢?”弥勒笑着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一名守卫粗鲁地推开仆人,掀起轿子的帘幕查看着什么。他有着萨摩人典型的暗黄色皮肤和黑色的眼珠,脸上却没有胡须,还戴了个奇怪的金属头盔,上头有根尖刺。城主弥勒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和这个守卫说了几句。

守卫冷冷的扫视完轿内的乘客,然后便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了。

安琪注意到叔父的手有些颤抖,紧紧的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看起来彷佛比她还要害怕。

“不知好歹的守卫。”叔父喃喃道,轿子被抬进了宫院内。

城主弥勒的甜言蜜语总是没完没了,“许多达官显赫,商贾富豪都会出席今晚盛宴,作为地主的隼人自然要保护他尊贵的客人,尤其是大人您啊!你那高贵的中土血统,让多少人妒忌至死呢,说不定那些中土大陆的伪帝会因为害怕您的威望而来刺杀您呢。”

“可不是么?”叔父有些洋洋自得的说:“如果他们要是知道,我就要率军渡海夺回我的帝位,他们自然是寝食难安。”

“您一定是安全的,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看,这么多年来,您生活的是多么安稳啊。”弥勒又在拍马屁了。

安琪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虽然都是些空话、假话,但是叔父就是爱听这些。别看他经商了这么多年,但是最大的弱点就是经不起恭维。

轿子速度渐缓,终于停了下来。帘幕再度被掀开,一名奴隶伸手搀扶着安琪走下轿子,城主和叔父也跟了下来。

她注意到这些人脖子上的项圈,并不像女仆吹嘘的那样是用黄金打造的,仅仅个铜圈罢了。

庭院的空气中弥漫著麝香和肉桂等香料的馨香气息。他们被护送进了宴会大厅。

一名看似接待总管的塞姆族人,站在门口,高声宣告着到访的客人。

(六)

宴会大厅是一座用各种岩石和方砖堆砌而成的建筑,屋顶是木质结构,屋梁上被萨摩人挂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的头骨、犄角和皮毛。

窗户上镶嵌的彩色琉璃描绘的是一座古城在巨大的陨石暴雨灾难中陨落的情景。大厅内的四周的柱子上悬挂着铸造精美的青铜油灯。

不少宾客已经到场,各色人等穿梭其间。安琪好奇的看着两边的来客,其中最多的自然是萨摩人,个个有着健硕的身材,暗黄的皮肤,乌黑的长发被绑成无数发辫盘在脑后,油光发亮。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项圈,腰上别着银钤和兽骨串成的腰带。

当然来客中也有塞姆族人、阿伊努人甚至还有同样来自中土大陆的夏人。他们都是各个氏族的领主,或者是受萨摩人保护的商人。安琪满怀惊奇地看着,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很快他们走到了一张桌子旁座下。

弥勒对他们耳语道:“站在对面的那三位是隼人最重要的部下,被称作‘那歧之爪’。那个身材高大的人是隼人的哥哥源,站在那根柱子旁边的是鹰,站在他后面一点儿的则是伊邪。”

最后一个人引起了安琪的注意:“他也是个中土大陆来的夏朝人?”

弥勒摸摸他那没有胡须的下巴笑道:“当然,我见过有不少从中土大陆过来的人。那个人据说还是个没落的贵族。”

“他怎么会成为‘那歧之爪’?他是个外族人啊?”安琪很是好奇的端详着这个人,年龄不算大,长相还算俊美,身材健壮,穿着打扮并没有像那些蛮族,依然保持着中土人的衣着。

“他不过是个流浪贩子,有那么点儿本事会哄隼人开心罢了。谁知道呢?呵呵”,弥勒丝毫不在意这些野蛮人的心态,即使他们非常善变,但也非常好哄骗。他常常用自己的小伎俩把这些蛮夷氏族玩的团团转。

“我倒是很想和他聊聊。”娰甄对这个人也很感兴趣。

安琪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中土人时,弥勒拍了怕她的肩膀说:“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些萨摩人首领每年都会娶好几个女人作为妻子,如果他对这个妻子不满意了就会把她赐给自己的部下,然后再重新寻觅新的妻子。只有真正征服了他的内心,让他完全满意了的那个女人才会成为‘那美’,也就是他们的女王。只有找到了真正的女王,萨摩人的‘那歧’才会一心一意的不再寻找别的女人。在这里并不是他们正式的婚礼仪式,而仅仅是见面仪式。萨摩人的‘那歧’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借口搜刮些钱财罢了。”

安琪听了,心里不由的有些发怵。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她真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到那个还算体面的家。她一点儿也不想做‘那歧’的妻子。

这时听到外面宣布隼人到来。大家都纷纷列队站在两旁,把中间铺着兽皮的通道让开。

“快瞧,这个人就是隼人本尊啦。”弥勒有些兴奋的低声说道。

安琪此刻只想逃走躲起来,但叔父那双严厉的眼睛正盯着,如果惹火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她不得不再转过身去,紧张的看着那个将要娶她为妻的人。

隼人远比她想像中要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极为敏捷轻灵的身形,身披着猎豹皮毛制成的衣服,腰上别着黄金铃铛和一把弯刀。

“我得过去先打个招呼”,城主礼貌的说:“等在这儿,我会带他过来的。”

“你看到他那浓密的辫子没有?萨摩人每杀一个敌人就会辩一个小辫子作为纪念。辫子越多,就说明他杀的人越多。那得杀多少敌人,才会有如此浓密的辫子。”娰甄眼睛里有些放光。

安琪越听越害怕,虽然叔父发怒的时候也会欺负她,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更可怕,这是一种让人无名的恐惧,把她吓的六神无主。

她低声哀求着叔父说:“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我真的好想回家。”

“家?!”娰甄用手掐着安琪的手臂,恶狠狠的说:“哪里是家?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家。只有中土大陆才是我们的家。”

安琪根本不愿听这些,但是娰甄的指甲越扣越紧。

“你必须嫁给他,只有嫁给他,我们才有机会得到军队。我们才能重新杀回中土大陆。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赌上了我几乎全部的家产。”娰甄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如果能够得到军队,就是让所有萨摩人都把你睡一遍我也同意。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征服他,只要你征服了他。我们就得到了这瀛洲最强大的蛮族军队。还不快把眼泪擦干了,他们过来了。”

安琪无奈,赶紧转过身去用手背抹去眼眶里还未掉下的泪滴,假装陪笑的看着他们走过来。她认真注视着这个冲她走过来的男人。他容貌刚毅冷峻,瞳孔里透着黑冷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