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夏桀十五年,立秋。
夏都,安邑。正如它的名字那般,四季皆如春夏之貌,虽然也有冬季,但极为短暂也并无结冰期。即便是到了已经立秋的时节这片土地,也依然绿树成荫,花草萌盛。
夏桀一个人坐在书房内,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显然这并不符合他那豪放不羁的性格。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他往往也是大声呵斥或肆意妄为,丝毫没有一个贵族应有的那份矜持和隐忍。因为他知道,他是夏帝,夏王朝最高的统治者,表面上没有人能够拿他怎么样,更没有人敢站出来对他说不。历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顺他意的,便有可能被拉出去鞭笞,甚至被砍掉脑袋。
良久,夏桀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顾淳真的死了?”
“回帝,真的死了。”大国师孔子和大司空伊尹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回应着帝的每一句问话。“似乎是中毒而死,凶手已经自杀了,是他身边的一个侍从。”
顾淳是夏朝的大司徒,有顾氏一族的贤者,亦是夏桀的良师益友。顾淳固然年长于夏桀几岁,但是为人乐观,没有一点儿架子。而夏桀也最为信任这个大司徒,对其虽然算不上是言听计从,但也算是毕恭毕敬。朝中也只有顾淳才能说服这个时而桀骜不驯,又时而任性自负的夏帝,在疯癫于酒色或随性妄为时稍微收敛一些。
有顾氏一族原本是有扈氏一族的同族,在帝启登基时就曾为大夏江山的巩固立下汗马功劳。夏朝建立初年,有扈氏一族曾经不满夏帝启的统治发动叛乱,而有顾氏一族先人作为有扈氏一族的一支,从其内部分裂出来,倒戈协助夏启征伐了自己的同族,立下战功,受到帝启的封赏。随后其这一支的先人为了表示要割断与有扈氏一族的关系而要求更易族名,于是帝启将其先人一干人等封赏在了王领之地,并钦赐其先人为“有顾氏”,从此成为了一支独立的氏族力量,并建立顾国,一直沿续到现在。
夏桀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这个如兄长一般的大司徒终于倔强的倒在了自己的任上,而他想要兴盛大夏朝的梦想却越来越遥远。
他猛然间一挥手,将放置在书房桌上的用银锡青铜等打造的精美酒具和摆设全数扫翻在了地下,然后像疯了一样抓起书案上的竹简向四处胡乱投掷着。两位大臣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但是仍然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任由竹简砸在身上,有些生疼。
又过了一会儿,夏桀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我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我想近期去北地巡游一番。你们意下如何。”夏桀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
“您是该出去散散心了,顺便也好让北方的万民一睹您的威仪。”大司空伊尹仗着胆子借机在旁边附和道,他可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
“你们下去吧。”夏桀摆了摆手,让两位大臣退了下去。
书房又恢复了应有的寂静,夏桀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并吩咐候在外面的仆从,就连自己素来宠爱有加的王妃妹喜也不得擅自入内。
先帝夏皋给他留下的这个帝王之位远没有他当初想象中那么好当,他不想碌碌无为,更不想让曾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王失望。
夏桀起身从屋内的一处暗格中拿出一卷书简。这简牍应该也算是顾淳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了。两人曾经的彻夜长谈仿若就在昨日,一种孤独之感从心底涌出。
自帝孔甲以来,夏帝这个天下共主越来越像个徒有其表的名号。帝皋登基后带来的短暂繁荣,如昙花一现般,随着他的早逝而渐渐暗淡了光华。
夏桀并不满足于天下共主的虚名。他想走一条与之前所有的夏朝历代先帝都不同的道路。他不想再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共主。他想要把所有的权力统统集中在自己手中,只有这样的帝王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只有这样的夏朝才能走向真正的兴盛。但是他要面对却是或明或暗的重重障碍,而现在曾经让他寄予厚望的师兄顾淳也不明不白的丢掉了性命。
散落在中土大陆上夏朝的数百氏族方国看起来像是一盘散沙,但是当触及到其敏感的神经时却又会凝成一块坚硬的顽石。谁都不想别人触碰自己的利益。
夏桀知道要善待百姓黎民的道理,也懂得只有打击构成危害的少数人才能保证自己的理想王朝的实现,但是他渐渐发现需要打击更多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最后曾经认为的“大多数人”渐渐只剩下了自己,“少数人”却变成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理想的垮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失去了顾淳的帮助,更让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沿着自己认定的这条道路前行,也许昔日的盟友也会翻脸成为明天的敌人。他现在需要的是支持,至少能让他有信心维持住现在的整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