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阿柱将若木背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雪灵也奔跑着跟来。
若木百无聊赖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等待着今晚的宴席,雪灵只轻轻的一跃便上了床,匍匐在他的身边。若木用力地搂住它,而小雪狼狐热呼呼的鼻息直冲他脸颊,让他感到温暖无比。
“雪灵,你今天怎么表现的这么奇怪啊?”他看着雪狼狐唤道,“往常不会随便对人发威的?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
小雪灵狐哼哼了两声,似乎有些委屈的听懂了。
“我要是可以骑马就好了。”他对着身边这个特殊的朋友说,“真怀念过去的日子啊,哥哥们陪着我在森林山野里四处游猎、探险、寻宝……”
没过多久,他便睡着了。
若木又陷入了那个梦境中。
他来到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城,古城的城墙坚厚高大。城墙之内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巨型城堡,城堡上光滑如金属一般,闪着银白色的光亮,却没有一扇窗户。
他穿过巨大的金属城门,沿着一阶阶的石质台阶登上了古城的城墙。望眼望去,这座城池仿佛一座建设在冰上的神奇都市,四周全是冰天雪地。
突然间,天空阴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若木惊恐的用手指勾住城墙上的石块,努力地寻找着爬下城墙的台阶。这时天上闪出无数的星辰,星光照耀下,城中的金属城堡散发出足以让他看清道路的白光。
他爬下城墙,朝着那一座座银白色城楼走去。他走到最近的一座城楼,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进入到里面的门,只是在侧面有一座螺旋上升的梯子。他仗着胆子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他越爬越高,穿越云层,进入夜空群星的领域,但是仍然看不见楼顶。当他停下来向下看去时,只觉的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呼吸也有些急促,只好稍作歇息。
但他不敢再向下看,休息了一阵后,心跳逐渐恢复,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此时他已经别无它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天上是一轮惨白的月亮和一闪一闪的星光,就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上面的楼梯表面结满了冰,越来越滑,但总算让他爬到了尽头。
道路的尽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有一座门等着他,而是一个光滑的圆顶,完全没有立足之处。他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抓着那金属栏杆,一眼也不敢再往下看。
一身狂风吹来,他脚下一个没站稳便从金属栏杆的缝隙里滑落了出来,他尖叫着,四肢死命的胡乱抓着,但是除了空气什么也抓不到。这里距离地面足足数千尺之遥,而他又不会飞,只好仰面朝天的看着星空。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也不再挣扎,任凭身体坠落下去。
他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是下坠了好久却依然没有到底。他耳边的风声渐小,而他的身形似乎也不在下坠。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漂浮在了空中。地面上显现出几个人形,但却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几个浑身散发着蓝白色光晕的怪人,每一个怪人的头上都有着一条裂缝。
这些怪人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如冒着一股蓝色火焰般炯炯发亮。他们面貌枯槁,极尽扭曲,身材却比常人要高大一些。若木仿佛听见他们相互间在窃窃私语,并发出极为尖细的声音,仿佛金属撕裂般骇人。他极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听的,他不能听。然而他的身体却缓缓的下降着,距离这些怪人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终归是在劫难逃。
眼看着就要落在这些怪人的包围之中,他吓得哭起来。
“不要,不要……”他喘着粗气惊醒过来,独处的黑暗中,一个硕大的黑影笼罩过来。他以为还在梦中,伸手去挡。这是只听到“猪猪,珠珠”的叫喊声,他听出来,这是阿柱的口头禅。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再因为害怕而颤抖。他低声说:“对不起,阿柱,我的好伙伴。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床边的蜡烛忽明忽暗的闪烁着,阿柱手里拿着一张毯子,正准备给他披上。
若木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块毛巾抹去一身冷汗,再灵巧温柔地为换好衣服。时间不早了,外面的更夫已经开始打更了。他知道自己快要迟到了,赶忙让阿柱背上他,往举办晚宴的大殿跑去。
(四)
此时大殿内灯火通明,墙面和柱子上的青铜灯盏和地面上石火盆都已经燃了起来。大殿的四周排满了长桌和藤席。殿中央葛伯城的艺人舞者正伴随着美妙的乐曲表演着葛天氏一族的舞蹈。大殿正前方端坐着哥哥廉飞和那个侏儒。
仆人见到若木进来将他引在了哥哥旁边的席位。当晚的宴会非常的丰盛,葛伯国的庖正显然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除了普通的烤乳猪、野兔肉和一些山禽野味外,还有浸在美酒里腌制的谷物以及葛根山菌汤这类葛天氏一族的特色菜品。若木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宠物朋友,这只雪狼狐就像是他们的家人一样,可以随意进出任何场所,只要主人同意。
若木把自己桌上的肉骨头丢给雪灵。雪灵会高兴的叼着主人赐给他的战利品,跑出门外啃噬干净,连骨头都会被它用那锋利而坚硬的牙齿嚼碎一丝不剩的吃掉,它总是胃口很好。当然在雪狼狐进食时,其他任何犬类都不敢靠近这头异兽,只要有一丝想从它嘴里分一杯羹的怨念,都会被它无情的撕碎。
虎贲甲士弟兄里最年长的一位,坐在鲁国师和伊阮之间。他手捧烤肉,吸吮着骨髓,似乎很久没有品尝到这么美味的大餐了。当他听到伊阮和廉飞议论诺雪时他哈哈大笑着高声插嘴道:“诺雪世子可算是副统帅姬武的心头大患了。他总是让姬武大人下不了台。”
“哈哈哈,哈哈哈”他身边的其他同伴听了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伊阮则耸耸肩和他们一同笑了起来,因为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在指什么。毕竟那些日子他也曾耳闻目睹了诺雪是怎么在修炼营威风八面的展现实力的。
若木却听不明白所以然。
但当廉飞问起他们的叔叔赢成卫时,虎贲甲士弟兄们立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脸色凝重。
“他到底怎样了嘛?”若木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个老虎贲甲士舔了舔指头说道:“诸位大人,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说出来恐怕打搅了大家的兴致。”
“但说无妨。”廉飞慰藉道。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赢成卫是回不来啦。”老虎贲甲士沉闷的说道。
另一个人补充道:“他被‘熊老’派去寻找神秘失踪的彭虎世子,但是已经走了很久了,都没有音信。”
“是走了太久了,”老虎贲甲士有些伤感的说,“我看八成是死了。”
伊阮当然也知道此事,在一旁也安慰道,“这长城之外没有谁能够比赢成卫大人更加熟悉了,况且他还是葛天氏一族一等一的强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但是一个虎贲甲士却有些不屑的说:“谁知道哩,曾经也有很多厉害的角色出到那长城之外,不也是再没有回来吗?”
廉飞和若木听到这样的议论的,心里就像是被灌了铅沙一般沉重。
“我的叔叔没死,你胡说。”若木忍不住自己的泪水高声叫道,话中充满愤怒,然后哭着瘫坐在席上。廉飞则在一旁安慰着这个倍受打击的弟弟。
此刻廉飞脑中所想只有父亲和母亲。他感到自己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所有和他亲近的人都会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他十分害怕,半晌也没有说话。毕竟他也仅仅还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他实在是独立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压力。
羿风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想过去安慰一下这兄弟两人,但是却又很犹豫,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鲁国师此时开口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此事,今晚乃是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切莫扫了诸位宾客的兴致。”
大家也就不再继续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晚上,等宴席结束,宾客都四散回到各自房间歇息时。廉飞独自一人来到葛伯城的城墙之上,扶着城头的石墙,仰天大吼一声,那声音响彻天地。羿风缓缓的跟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相互看看对方,谁也没有言语。
深夜的城头,两个身影矗立在城墙上,就像是两尊神兵天将一样,守卫这座古老的城池。
(五)
若木被廉飞早早的派人就送回了他自己的卧室。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只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扣门,并低声呼唤他的名字,估计是看到他屋内的烛光没有熄灭。他听出来是哥哥廉飞的声音。
“我没睡,哥哥,你进来吧。”若木冲门外喊道。
廉飞款款走进屋内,随手带上门闩,然后缓缓的座在若木的床头,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弟弟那瘦弱的脸庞。
若木几乎可以感觉到哥哥那吁吁呼出的喘息。
廉飞陪若木聊了一会,若木把自己的梦讲给了哥哥听,但是廉飞完全无法理解,只是冲若木笑笑,完全没有在意。然后廉飞起身为若木盖上毯子。
若木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哥哥,能在陪我一会吗?我好怕。”
“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像从前一样骑马奔腾在这北狄之地上的。”最后廉飞俯身低声对若木说道。
“嗯”若木懂事的点点头,转念又问道,“那父亲和母亲大人会回来吗?”
“当然会。”廉飞的语气肯定而充满了希望,“父亲大人现在在朝中做大官可能暂时还脱不开身,但母亲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骑马出城外迎接她。若是让她看到你骑在马上的英姿,她一定会惊喜万分,对不对?”
若木知道哥哥是不会骗他的。他伸出手和哥哥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有机会咱们一起骑马去长城那边找诺雪哥哥吧。我也想见识一下长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若木天真的说道,“咱俩可以一直往北骑,就跟出去冒险一样。”
“嗯,咱们先瞒着诺雪,等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有不少事情呢。”廉飞说完吹熄了蜡烛,带上了门,走出房间。
若木听见哥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此刻也能够体会到哥哥的心情了,一定不会像是嘴上说的这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