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翌日正当午时。
夏都城门外,车水马龙,来自中土大陆各地的各色人等不断从城门涌入涌出,城中充斥着泥土味、马臊味和往来呼喊的人声。
自从征伐了那岷山氏一族后,帝夏桀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据说他整天不是待在各大行宫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带着部下上山狩猎,又或是四处搜寻些奇珍异宝去讨那岷山二女欢心。
赢成子很少有机会能够和夏桀单独见面。只好一次次的被夏桀的侍卫奴仆挡回,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府邸。回到家里还会看到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赢琬,更让他觉得心中怒火燃烧。
赢琬自从得知那两个男孩的死讯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每晚哭着入眠。又或者一个人坐在府邸花园内,一声不吭地独自忧伤,只有妹妹赢琰偶尔陪伴在她身边,给她一些安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些什么。内心不断的在内疚自责和无可厚非中间挣扎着。
这时一个人穿越外庭,走过回廊,进入葛伯府内院。由仆人引路朝着赢成子所在的书房走去。
当伊尹突然出现在赢成子面前时。他显然有些吃惊。他不知道这个当朝大司空,此时来到自己府里有何贵干。
“葛伯大人,有事与你商议。此处不太方便可否随我去一个地方。”伊尹开门见山的说道。
赢成子虽然有些犹豫不决,但看伊尹那严肃的表情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便简单收拾一下地跟着伊尹走出了府邸。
门外早已备好了两顶装饰朴素的轿子,两人各自分乘一顶,顺次朝中城外走去。
不一会儿,轿子停在了一个简陋的茶社旁边。伊尹快步走入茶社中,赢成子也跟了进去。
伊尹带他穿过茶社后院,从后院的暗门中下了一道蜿蜒的阶梯。从阶梯中穿行而上已然来到了另外一个小庭院当中。穿越这个小庭院,又沿着一条回廊走了一阵,来到一个客舍的后院。
院子布置得朴质简洁,颇有一些极为雅致的陈设。
“这是什么地方?”赢成子疑惑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要谨慎过头了”伊尹的语气略带讥讽。“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尊夫人正楼上等着你呢。”
赢成子不知道伊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姜琳此时应该待据此千里开外的葛伯城,辅佐他的世子赢廉飞主持政务才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伊尹快步走上楼梯,赢成子则满怀戒心地跟在后面,不知道这个伊尹到底是存着什么心。
他们来到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客房,伊尹抬起门闩轻轻扣动了三下,然后挥手示意赢成子推门进去。
赢成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只见里面站着一男一女,正眼睁睁的盯着他的身形。
那个男的老者正是自己的老侍卫长赢濂,而女的则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姜琳。
赢成子一时间,大脑一片糊涂,姜琳怎么会在这里?
姜琳一见赢成子走了进来便轻声叫了出来,朝他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她的葛君。
“夫人!”赢成子好不惊讶地轻喊道。
“葛君,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好怕你会不来。”她噗在他怀里细声细语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赢成子对她说,“我搞不懂。你来这夏都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耐心的询问着妻子。
“是因为若木的事。”姜琳道。
“啊!我的孩儿怎么样了?难道他……”赢成子几乎就要昏阙过去,他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
但是他猜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嘴就被姜琳用手捂上了:“不许瞎说,若木怎么会死呢。他活的好好的,而且已经清醒过来了。”
赢成子更摸不着头脑了,“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伊尹在一起?”
姜琳显然听出来赢成子心中的醋意,脸一红便娇声道:“不要瞎猜,是伊尹大人怕走漏了消息,为了保护我们,才让我们住在这里的。”
“在你心目中,我总是那个对你夫人不怀好意的奸人。对吧?”伊尹说着在窗边落座,笑了笑说道,“说来也巧,葛伯夫人自己偷偷前来夏都寻你,恰巧住在了我经营的客舍内,为了避免昆吾氏一族的眼线发现她的行踪,我便将她安排在了这里。”
赢成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是他突然发现姜琳的手上有一道深深地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他关切的问道,那伤口尚未完全愈合,还遗留着红色的伤疤。
他握起她的手反复检视。“天哪,伤得好深……还是刀伤……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胆敢把你伤成这样?”
姜琳从包袱中抽出一把匕首交给了赢成子,喃喃的还带着些哭腔说道:“有人想要取若木的性命。”
赢成子猛然抬头,疑惑道:“他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什么人居然如此狠毒?”
于是姜琳将事情的经过全盘讲述一遍,而赢成子则在一旁仔细聆听,等她说完,赢成子手握匕首,呆若木鸡地座在桌边。
昆候伊昆,王妃妺喜,伊苏,伊阮等等这一系列的昆吾氏一族的面孔从他脑中依次而过。
他呆滞地思索着,他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亦或是得罪了昆吾氏一族的何人,竟然引来如此恶毒的仇杀。赢成子痛苦地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眼前。
“‘罗网’,匕首。”他反复诵念着。
这似乎有些太不合情理。他紧握着这把匕首的刀柄,将之狠狠地****桌面。
“伊阮是‘罗网’的首领,但是若木仅仅是个孩子,他会对什么人产生威胁呢?”赢成子嘴边念叨着。
伊尹却在一旁指点道,“‘罗网’当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组织,而伊阮也不会是个糊涂的首领。如果他要除掉若木,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掌握在这个孩子手里。或者是关于他个人的秘密,或者是关于昆吾氏一族的秘密。”
赢成子起身,绕着房间内来回踱步。
“难道说昆候也参与了此事?那不可能,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又或者是王妃和那个弑帝者?可能性也不大。一个孩子会知道什么呢?况且他们根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啊。”
伊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把匕首拔了出来,“现在杀手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仅凭一把匕首,是没有办法控告昆吾氏一族的任何人的?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或者干脆算了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赢成子冷冷地看着他,“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服输的人。况且他们还威胁到了我的家人。”
“好吧,葛伯大人,我可是事先声明。我可不想得罪昆吾氏一族的任何人。我还想活的好好的,可千万别把我牵扯进去。”伊尹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你放心。我也不愿与你为伍。”赢成子傲气的回到。
“那当然是最好,”伊尹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我会尽量不让你因此送掉性命。如果你要是步了顾淳大人的后尘,我想姜琳会伤心死的。我可不愿意看到那种场景。”
“我把姜原的密信也告诉了他,”姜琳道,“伊尹答应我,会帮助我们察找真相的。他耳目众多也许会帮我查找到真正的凶手。”
对赢成子而言,这他并不愿意和伊尹走的太近,不过现在情势所迫,在这朝中也确实需要伊尹的帮忙。
“我这点儿本事不值一提,内廷大臣妩粱的能耐也不在我之下。也许他的眼线比我还要广泛。”伊尹提醒道。
“他的走狗满天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赢成子鄙夷地说。
“不只如此,”姜琳也补充道,“那个大国师孔子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我从前就听父亲私下和我说起过,我很怕这个人。”
伊尹微笑道,“国师孔子就交给我来对付好了。与其提防一个老头,不如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昆吾氏一族的势力上。”
赢成子无需伊尹的提醒。他回想起了这些日子在夏都的经历,想起了王后在参加大理令审判那个男孩时的恶毒神情。想到了师弟顾淳之死,还有若木的离奇受伤,以及那个弑帝者狡猾的笑容和疤脸冉闵残忍而冷酷的面容。一切都像是刚刚才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夫人,你必须立刻返回葛伯城,”他转向姜琳道,“待在这里太过危险,而且你还要回去辅佐好廉飞,照顾好若木。”
“我想见见我们的女儿……”姜琳哀求道。
“我看还是不要了吧。”伊尹插话,“一来你行动不便,而来孩子们口无遮拦,万一走漏了风声,恐怕不太好办。”
“他说的有理”赢成子也承认道。
“可以让我们独处一下吗?”姜琳道。
“也罢,随你们去吧。我已经安顿好仆人了,如果你们要离开,和我的仆人说一下就好。他们会安排的。”伊尹说完和赢濂朝门外走去。
“不过时间不要拖太久。大司徒大人若是失踪太久的话,难免会让人起疑心。”走到门口伊尹又回头笑笑补充道。
姜琳心怀感激的对伊尹说:“我不会忘记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的。”
伊尹微微一笑,带上门闩离开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