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刻夏都却是已经乱作一团,夏炎受伤后跑回了倾宫云殿,将受伤之事告诉了王妃。王妃妺喜大怒,下令封山锁城,立刻搜寻那刺伤太子的凶手。而夏桀一行人回到都城,听闻下人禀报“太子遇刺”也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夏桀回到宫中,听了王妃妺喜添油加醋的描述后更是震怒如雷,令身边的执禁将军伊豕亲自带领御灵禁卫参予全城搜捕。
而赢成子则听说自己的女儿赢琬当时也在现场,不由得不担心万分,也匆匆赶回府中,探望究竟。赢琬见了父亲便扑在父亲怀里依身痛哭,赢成子略作安慰,便叫女儿讲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赢成子听闻便一声叹息,心想这两个孩子看来是活不成了。
果然,不久就见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回来报告。
“大人,王族的军士找到其中一个孩子了。”家仆说道。
赢成子立刻起身问道,“那孩子现在被关在哪里?”
“并没有被关押,”家仆补充说道,“已经被直接带到了刑台殿大理令伊林那里。夏帝也去了刑台殿。”
赢成子听闻大步朝门口走去,一边还冲着女儿说道:“赢琬,你也随我一同前往。”
他明白这样做的希望几乎是微乎其微,但是还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两个仅仅十几岁的孩子就此殒命。他带着女儿赢琬,急匆匆的离开府邸也赶往了刑台殿。
这座刑台殿就设在外城边上,正前方的空旷之地上就是执行刑法的露台,四周都有军士把守。此时已经围满了闻讯而来观看的黎民百姓,挤不进去的人也都纷纷涌在露台周围。夏桀和王妃端坐在刑台殿正中,大理令伊林则端坐在断案台前,几位大臣也都早早就端坐在殿堂两侧的坐席上,紧张的气氛可想而知。
此时除了那个衣衫褴褛,体态高瘦的小男孩外,还有七、八个人也都一同被捆绑着跪在殿堂中央。
闯进邢台殿时似乎有人出声叫他,但赢成子行色匆匆,根本无暇理会,殿外的侍卫看到大司徒大人前来,也未敢过多阻拦。
赢成子拉着女儿箭步走入大殿,靴子在石地板上铿锵作响。然后一言未发,盘坐在殿台一侧有人腾出的空位上,赢琬则乖乖的站在他身后。怎么说他也是当朝大司徒,多少得维持一定的尊严。他很清楚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人们正四下窃窃私语,讨论他会作出什么举动。照着夏桀平时的脾性绝不会心平气和地解决此事。
果然台上,夏桀脸色凝重,整个人盘坐在殿台尽头的高位上。王妃和她儿子则座在他身旁。王后妺喜一只手还搭在夏炎的肩膀上。夏炎手臂上扎满厚重的丝质绷带,两眼冒着火光。
殿台中央跪着几个人都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低头颤抖,不是还有女人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大殿中央。
“台下犯人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判官大声唤道。
“我儿年幼,鲁莽无知,还求夏帝饶我全家一条生路。”这个女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见状俯身倒地大声求告,随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男人浑身颤抖个不停,也出声求饶。
赢成子看了看那个伤人的男孩,骨瘦如柴,满脸血迹,若不是奴隶也是贫苦黎民家子弟。又曾听女儿将事情经过讲叙一边,不由的心生怜悯。
“帝,大理令大人,我有些话想说,不知可否?”,赢成子突然起身发言。
大理令伊林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夏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师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个孩子并非有意要刺伤太子,只是与太子比武切磋期间产生了些误会,而后出于义气误伤了太子。况且这个孩子尚且年幼,属于无知失手伤人。其家人彼时并不在场,与此事应无干系,更是罪不当斩吧?还请大理令再三斟酌。”赢成子说完,环视大殿,想要寻找一些友善的面孔,或许可以同他一道为这个孩子求求情。可惜除了太史令终古大人在那里摇头叹息,似有同情之心外,其余都面无表情。想要找到知心协力之人,恐怕寥寥无几。
敬惠候夏发则似笑非笑的盘坐在席上,谁也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伊尹则也是神色沉重。余众自然更不用说。
没等大理令伊林说话,王妃妺喜却抢先开口了:“孩子?笑话。十多岁的孩子身上怎么会有青铜匕首?倾宫后山原本就是王族禁地,这两个孩子故意闯入禁地,还携带凶器,定是不知道受何人指示想要预谋行刺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夏桀动了动,示意王妃不要多嘴,对大理令伊林说道:“伊林,你是我大夏朝执掌刑典法度的大臣,你怎么看?”
“帝,依我大夏朝《禹刑》条例,谋刺王族太子,乃是满门抄斩,连诛亲族之罪。”,伊林的声音冷若冰霜。
王后妺喜听了冷笑一声,颇有些得意。
“才不是这样,”那个男孩此时一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高声反抗道,“是太子先用剑伤我,我也确实是和太子在比试武艺。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的女儿赢琬当时也在场”,赢成子补充道,“她已经将情况都与我诉说了一遍,我相信这个孩子并不是有意谋害太子殿下。还请大理令大人明察。”
“明明就是要行刺我,还敢抵赖”太子夏炎此时也发声坚持道,“他们两人还一起围攻我。”
“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冤枉啊。”此时那个男孩的眼泪和脸上的血水已经混为了一滩,无助的喊着。其跪在地上的家人也都一起呼喊着。
“够了,这里是邢台殿,岂容你们一般黎民犯人大叫大嚷,哭哭啼啼。”此时判官发令,维持秩序。
太史令终古这时站了出来,微微说道:“既然两下无法辨明当时情况,不如叫那仆人和马童,以及赢琬郡主,一同上台来质证。”
大理令伊林点头同意,传了那仆人和马童前来,赢琬也无奈被父亲强迫着走上台前。
仆人和马童显然也有些胆怯,尤其是看到大理令伊林那张无情而冷酷的脸,腿都颤的有些站立不稳。两人不知道是有些心虚,还是确实没有看清楚当时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言语结巴,前后矛盾,有些与太子说的大相径庭,让众人听了一头雾水,依然没有弄清楚当时的情况。
“两个蠢货,还不住嘴。”夏桀听了大吼一声从席子上站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恼怒,四周立时安静。然后用眼睛盯着赢琬说道:“孩子,你现在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可要老老实实地讲。要知道欺骗帝王可是滔天大罪。”然后他转向太子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赢琬犹豫不决地低着头,看了看那个可怜的男孩,又看了看台上的太子夏炎,心中充满了矛盾。
“我不知道,”她含着眼泪说,仿佛想拔腿逃出这个殿堂,“我不记得了,事情发生得好快,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赢成子听了身子一怔,他实在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这样说,和在家中向他交代的完全不一样,太令他失望了。
几个证人人陈述完后,事情突然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似乎行刺太子的罪名无法成立了。
大理令伊林和手下的判官简单商议了一下,取来竹片,让所有涉案的人都在竹片上画押,然后按照《禹刑》宣判道:“黎民之子米,误伤王族太子,按律处以死刑。其父母家人,教子不慎,抄没家产,充为奴隶。”
伊林转身询问夏桀道:“帝,尚有一男童没有归案,他并未出手伤及太子。我朝刑律上也并未有条例可以依据。还请帝定夺。”
“同罪。抓到以后就地处斩,不用再带回来行刑了。”夏桀不耐烦的丢下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邢台殿,其他大臣也都一一散去。
没过多久,男孩就在邢台殿的露台前被处斩了,头颅被悬挂在露台之上以儆效尤。其家人也都被发配到各地的奴隶营。民众们都唏嘘不已,可怜这一家人如今家破人亡。由于没有了家人安顿,男孩的尸首无人处理,难免要被抛在荒野之地。赢成子安顿手下将孩子的遗体找合适的地方埋葬了。
赢成子也无奈离去,但是走时连看都没有看赢琬一眼,独自带着奴仆离开了。
赢琬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只是怔怔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仆人呼唤了好久都仿佛充耳不闻。
次日,夏后氏一族的门客长冉闵和他的手下结束了搜索任务,骑马吆喝着冲进外城来。刚好撞上赢成子和他的属下在外城勘察民情。
冉闵的战马背上悬着一个沉甸甸,血淋淋的包裹,冲着赢成子喊道:“大司徒大人,你可真是勤政爱民啊,怎么没看到您的女儿?”
赢成卫没有过多理会他,但是却注意到了他马背上那个奇怪的粗麻包裹口袋。
冉闵在马上嘶声说道,“看我找到了什么,总算也没白费一夜工夫。”他伸手把那袋东西一扫,包裹重重地落在地上。
赢成子弯身拉开口袋,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奈,里面是一个被砍成两节的小男孩。血渍已经干涸,伤口从肩膀直劈到腰际。
“你果然没有辜负你家主人的厚爱。”赢成子有些讽刺的说,“连个小男孩都不吝成为你剑下亡魂。”
“这个小鬼想要乘船渡过上河”,冉闵的眼睛从他那狰狞脸上射出光芒,看着赢成子哈哈大笑道:“只可惜他跑得不够快。还没跑到上河边就被我追上了。”
冉闵说完便命手下把那麻布口袋抬往邢台殿邀功请赏,而自己则催马离去。赢成子的内心则久久不能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