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帝夏桀自从上次偶遇岷山氏二女,便心生挂念,妩粱随行在侧,看出了夏帝的心思,便前往岷山氏一族的领地,想劝说岷山氏一族的莊王献出二女,谁知被那莊王一顿呵斥赶了出来。妩粱心生忌恨,便四处搜寻岷山氏一族的把柄,伺机报复。
夏后氏一族依据宗族礼法每年要举行四季之祭,分别在仲春之月,孟夏之月,孟秋之月,孟冬之月。适逢夏历十月初五,立冬之际。夏帝大会同姓诸侯,于禹王庙举行冬祭,向先祖祈福。
帝夏桀于立冬之日的前三天就开始斋戒,在立冬之日率领全族之人举行迎冬典礼。岷山氏一族的荘王姒荘因身体有恙不便亲自前来,而派其亲信族人前来,谁曾想这个族人粗心大意,忘记了携带重要的祭品,半途折返,以致在禹王庙祭祖盛典开始后才珊珊来迟。这个族人自知犯下大错,但又怕被夏帝撞见问询责罚,唯唯诺诺不敢露面,只是到贡礼台匆匆签到,便于中途早早退场离开,只留下一个家仆顶包充数。夏后氏一族分封繁衍的同姓诸侯颇多,岷山氏一族仅仅是一个王领之地的小氏族,帝夏桀倒是并没有在意,但这一切却被妩粱看在眼里,记上心头。
祭奠仪式结束后,各氏族的候伯或族人代表都要到内廷朝堂向夏帝面王谢恩。这原本也仅仅是走个过场而已。自孔甲乱政以来,宗礼纲纪松懈,莫说是四季祭祀祈福这样的宗室祭奠,就算是蒙山祭天,大会诸侯,也多有诸侯缺席。夏桀自认英武无双,励精图治,一心想要扭转自孔甲以来的各种乱像,对于此种事况早就心存不满。轮到岷山氏一族上前行礼时,原本家奴以为不过是应付一下,没想到却被妩粱发话点破。原本荘王姒荘没有亲自前来就已经是有失礼数,现在居然连个族人都不来,而仅仅是派了一个家奴。夏桀得知后当庭大怒,下令将这个家奴下狱囚禁。妩粱见到时机已到,便建议帝夏桀拿岷山氏一族开刀,震慑一下这些诸侯王伯,好让他们知道怠慢王族的后果。这个主意刚好迎合了夏桀的心思。他也正想找个机会杀鸡儆猴,以重树威望。翌日一早夏桀便召集群臣商讨征伐岷山氏一族之事。
(二)
朝堂之上群臣都已经早有耳闻,纷纷议论。夏帝自己当然不方便主动提出征伐诸侯之事,便让妩粱借题发挥,为自己挡驾。
妩粱久为内廷大臣自然明白夏帝的心思,便上奏道:“岷山氏一族荘王姒荘,虽贵为王族同姓之后,但是目无朝纲,败坏宗典礼法,派无姓家奴充数冬季祭祀,有辱先祖,实属大不敬。理应讨伐,以儆效尤。”
夏桀听了十分满意,便向其他人询问道:“众位大臣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听了都有些为那岷山氏一族暗自叫冤,但一时间都在地下各怀所思,没有一人敢上前谏言。
此时大司马伊昆却首先发话:“帝,英明。当世之道,氏族纷乱,诸侯肆意妄为,那莊王姒荘身为同姓之族尚且如此怠慢王室祭典,如果不加以教训,又怎么能够让我大夏朝域内千百氏族方国臣服,再这样下去四方蛮夷都要看我们笑话了。”
伊昆的这番话似有落进下石之嫌,却也让夏桀一时心中宽慰。这样一来他伐岷山氏一族便是师出有名,顺应众意。有几个和伊昆、妩粱之辈平日里走的颇近的大臣也都随声附和,赞成出兵讨伐岷山氏,朝堂之上的局面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状况。
看到如此局势,纳言关龙逢却再也忍不住性子,上前一步进谏道:“那莊王姒荘的先人原本是上古女娲氏一族,因其随先帝不降征伐九苑立有大功,先帝不降乃赐其与王族同姓,与王族血脉并非同源,且莊王每年都依时纳贡,勤王勤政,将那蒲州城治理的仅仅有条,于我大夏朝也是有功的。此次未参加冬祭乃是因生病在床,行动不便,并非有意不来朝王。如只是因为这点误会,就此兴兵征伐恐怕有所不妥。”
赢成子听了关龙逢之言,一来充满钦佩,二来心中也欣慰许多。毕竟这朝中还有此等忠义之谏臣,他这大司徒也不会是独掌难撑,也上前一步说道:“纳言大人,所言极是。那莊王姒荘乃是无心之过,罪不当诛。岷山氏一族乃是上古仙族之后,现居于王领之地,安分守己并无叛乱之心,不应为此事而大动干戈。不如待莊王姒荘身体康复后,责令其亲自来朝都谢罪,以示惩戒。”
太史令终古也上前进谏道:“孟冬之月,日在危尾,旦七星中,其神玄冥,是万物休养生息之际,不易大动干戈。还请帝三思啊!”
诸位大臣耆老见此情形才敢纷纷发表意见,一时间反对征伐的声音又占据了上风。
妩粱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臣都敢公开反对征伐,脸色铁青,但一时又不好再说些什么。
夏桀一看这么多大臣都反对征伐,刚才得意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脸色阴沉,手捻下颚,面色霎时间也显现出纠结矛盾的神色。他转头问身边的国师孔子道:“国师,你可有什么高见?”
国师孔子那满脸白色的络腮胡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打理了,恰巧盖住了他脸颊,甚至连他的脖子都完全遮蔽了起来,任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略微想了一下,躬身回道:“帝,那岷山氏一族不守宗籍礼数,更以家奴代替宗族血脉前来朝王,有辱帝的威仪,确实该当其罪;但众位大臣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如若有别途径的给予其一定的惩戒倒是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还请帝您定夺。”
这个国师倒是会打圆场,既不完全倾向于一方也不偏薄另一方,两边都不得罪。
夏桀听了并不是很满意,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坐在那里沉思不语。
纳言关龙逢看到夏帝似乎有了犹豫的想法,以为定可说服夏帝免去征伐的念头,心中一喜,上前一步进谏言道:“岷山氏一族所封之地蒲州城,乃是先帝舜的故居。于先帝之故土行征伐之师,于礼乃是大不敬。还请帝切勿轻易决断。”谁曾想到此言一出却弄巧成拙,给人以把柄,反倒让妩粱一阵窃喜。
妩粱听了关龙逢这番话,却计上心来,脸上显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站在一旁缓缓的说道:“岷山氏一族并非世代居住在蒲州城,你们可知是何人将其分封在那里吗?”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周围的大臣们,又看看关龙逢。此刻关龙逢脸上显出惊讶之色,赢成子等人也是一愣,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妩粱知道夏桀对孔甲恨之入骨,而这关键的一招,必然戳中帝夏桀的痛楚,便得意的说道:“正是那‘暴君’孔甲将其一族人赐封在那里。”
大司马伊昆此时也顺势发话了:“岷山氏一族深受‘暴君’孔甲的宠信。当年先帝夏皋征讨至此,正是那岷山氏一族****出的三千血斧死士守在这都城之外,让先帝的联军损失惨重。若不是我昆吾氏一族从城内接应,恐怕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攻下这夏都。”伊昆的话中颇有得意之词,不但语中要害,还将自己的功绩一并炫耀了一番。
赢成子是那场恶战的亲历者,回想起当年的战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三千血斧死士,浑身上下乃至兵刃之上都涂抹着一道道鲜血染成的红色条纹,诡异恐怖,骁勇异常。他和夏桀统兵到此,与那鬼怪般的血斧死士军团大战五天五夜,损失惨重。近八千北方将士惨死在这场血战当中。若不是伊昆命其子伊苏在城内策反,那剩余的一千余名血斧死士闻着孔甲死讯,纷纷自刎而亡,恐怕要攻下这都城会损失上万人也不止。
都城之战结束后,大家都被胜利的喜悦所笼罩,便无人再去深究那只死士军团的底细,此事也就再没有人提起过。赢成子万万没有想到当初那支血斧死士军团竟然是出自岷山氏一族。妩粱和伊昆的这一番话,确实是触动了夏桀的内心。
此言一出,帝夏桀自然是怒目圆睁,心生恨意。就连赢成子也诧异的说不上话来。众臣也都不再言语。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场灾祸估计是不可避免了。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一时之间再没有人敢谏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