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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手机响了起来,我摸出来接通,那边传来爸爸焦急的声音:“然然,你妈妈住院了。”r

头来不及继续晕,我从赵春深的背上滑下来,坐在车上的时候忍不住琢磨,果然人生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戏剧,该转折的时候必定转折。r

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睡熟了,我守在床边看着她的睡容,只有她睡着的时候,我在,她才会安静。r

爸爸把我拉出来,不放心地看着房内,低声跟我说:“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大好。”r

胃出血或者是什么?我知道妈妈的胃肠素来不大好。r

爸爸垂下头,声音轻得听不到起伏:“医生说,恐怕是胃癌。”r

有什么东西在耳前炸开,眼前黑了一黑,我扶着赵春深的手站定:“怎么会这样。”r

“所以然然……”爸爸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赵春深手上提的东西,“你还是暂时缓缓嫁到赵家的事吧。”r

悲哀的情绪在我的心底蔓延开去,最终散到四肢百骸,我没有再看赵春深,只点了点头。r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伯母,不会你想的那样……”出门的时候赵春深艰难地吐了这几个字。r

我将目光落在墙角的那株橡皮树上,没有回答。r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赵春深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我能说什么呢?”r

我撑起一个笑,向她挥了挥手。r

假如一直……我们得不到祝福和谅解,那么行走在这条路上,又能上下多少信心,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出来,就只能继续走下去,再坚持坚持,妈妈会好的,我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

回去的时候,妈妈已经醒了,她盯着我,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扭过头去:“要留下来,就和赵家一刀两断。”r

“妈……”r

“别跟我说什么想开想不开的事情,到现在,我只这件事情想不开。”妈妈冷笑一声,“走出这个门你就不是我的女儿……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女儿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r

我倚在门上沉默半晌,摸了摸衣袋:“你想吃什么?”r

妈妈瞅了我半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了一句:“我现在这个胃能吃什么?”r

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作《曹刿论战》,其中有一段必须背诵的话正好描述我目前的心路历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亡。”r

我打算放开一切鼓起勇气嫁给赵春深的时候,我妈妈生了重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我怎么可以无视生病的母亲,义无反顾的嫁给他?r

“你别想着我生病了,赵春深好好表现便能博得我的欢心……”妈妈别扭地偏着头,不看我。r

“话放在这里,他要是出现,我立马开窗户跳下去。”r

眼角跳了跳,我调低了空调的温度:“还是好好睡一觉吧。”r

“然然……”妈妈拉过我的手,“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恐怕不能看你结婚生子了,你懂吗?”r

我紧张地看看爸爸,压抑着心底的不安:“说什么呢,很快就出院了。”r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妈妈叹了口气,“我见过朱亮那孩子,人品不错,挺踏实,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俩相敬如宾,哪里那么多所谓的爱情?嘿,当年我那么爱你爸爸,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到现在怎么样?说起来还不如陆丁的妈,日子过得随心所欲,家、老公和孩子永远不是她心中第一位的。我在你们身上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最后能得到什么?”r

我和爸爸对视了一眼,不敢作声。r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铃响起来,我看了看人名摁掉,又响起来,我又摁掉,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接了起来。r

“素素”那样的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睛有些发酸,终于将眼中的湿意忍了下去。r

“伯母,还好吗?”r

“还好。”r

“素素,一个月我等,一年我也等,十年我也等……r

一个月我坚持,一年我也坚持,十年我也坚持。r

妈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之后坚决要出院,我和爸爸阻止不了,只好将她接了出去,刚到家,门铃就响了,我开门一看,居然是朱亮,后面还跟着他的父母。r

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满脸堆笑:“赶紧过来坐,哎呀,这么远,朱亮你不用特意过来看我的。”r

朱亮将礼品放在茶几上,没看我:“公司在这边筹办分公司,不是因为您我也得回来,不麻烦。”r

“那可太好了,”妈妈的眼睛亮了几分,“你和然然都在这里工作,在这边安家挺好的。”r

我咳嗽了一声,妈妈没搭理我,我借口有事出去,朱亮跟了出去。r

坐下楼下的茶室里,我看着朱亮斟酌措辞:“朱亮,我想我之前的话已经说得挺明白的了,婚姻是两个人的是,不是两个家庭的事,我妈妈喜欢你是她的事情,她的意志不能替代我的意思。”r

朱亮看着茶杯中起伏的茶叶笑笑:“跟班级里别的同学相比,我一直不上聪明的那个,但是我认准一件事情就坚持到底,不是有一句话叫作水滴石穿吗,我就是那滴水,总会把你这块石头滴穿的。”r

我换了个姿势:“我们虽然是小的时候是同学,可是在我离开之后就没有什么交集,以前或许有些小儿女情怀,但是早也就淡了吧,听你跟我说过,你和你前女友的感情相当好的,我实在很难相信,你一见到,立马就移情给我了。”r

“你说的这些都对,”朱亮喝了一口茶,“婚姻和爱情不是一回事,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妻子不就可以了,你又何必顾虑这么多。”r

我见过一厢情愿的人,但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一厢情愿的,我憋着胸口的一口气将茶杯放下:“朱亮,我们是绝对不会在一起的。”r

“钟景然,你和赵春深是绝对不可能的。”朱亮一脸笃定。r

“即使我和赵春深不能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r

“那和谁在一起,陆丁?”朱亮诧异地看着我,摇摇头,“你要相信我,陆丁其实并不适合你。”r

“陆丁适合还是不适合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叹气,“朱亮,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跟你说不明白呢。”r

朱亮毫不动气:“除了陆丁难道还有谁吗?你身边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刨除陆丁刨除赵春深再刨除我,难道还有别人吗?”r

我没吱声。r

“那不就得了,赵春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陆丁不适合你,最后剩下的不还是我?”r

我特别想把手里的这杯茶泼过去,正巧陆岸打来电话,我勉强收回端茶杯的手,告辞了。r

看到陆岸的时候,我才想起受伤住院的陆丁,家庭风暴之后我心力交瘁,就没再联系他,他也没继续联系我,我们好像都将对方抛在了脑后,报纸上也没看到关于他的消息。r

“陆丁在国外拍MV,大概过一段时间回来。”陆岸没等我开口,先介绍起陆丁的情况。r

我攀住桥栏望向江面,漆黑的夜晚有几条夜行的航船,灯光点点,寂寥孤单。r

“当着我的面,陆丁提到最多的人就是你。”陆岸笑了笑,指指远处的一条船,“看那里,那盏灯的灯光多像星光。”r

“当着我的面,陆丁提到最多的人也是你。”我回应了陆岸一句,“说起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们两家也相当熟悉……可是除了最初那个伏在桌子上做习题的少年,我想不起关于你的更多的形象。”r

“在我的印象中,你也还是一个小姑娘,走夜路的时候牵着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将全部的信任都寄托在我的身上。”r

我们俩相视笑笑,夜色中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眼里的光。r

“那时候真的很讨厌你的姐姐,”陆岸叹了口气,“像个尾巴一样,我到哪里她一定到哪里,所以每次去你家的时候,我都觉得头皮发麻。”r

想到钟景欣,我有些担忧:“上次回来,她的心情好像不大好。”r

“你姐姐,她不是坏人,”陆岸下了这个定语,停顿了片刻,“假如将来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原谅她。”r

“很早之前你也跟我说陆丁不是坏人。”我笑笑。r

“那你觉得陆丁是不是坏人呢?”r

“他就是一个被人惯坏了的孩子。”我叹息一声,“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别人打了我一巴掌,我再凑上去让对方打一巴掌……r

“陆岸,你觉得一个陌生人捅你一刀更痛呢,还是被亲人朋友在背后捅一刀更痛。”r

他没有回答我。r

“因为在乎所以更痛,陆岸。”我低喃一句,望向江面。r

回去的时候妈妈等在客厅里,戴着花镜,手里拿着织针,茶几上摊着一本书,不知道织着什么。r

“我打算给你织条围巾,这个简单,平针就可以。”妈妈推推眼镜,“我选了很久的颜色,白色的看着干净但是容易脏,怎么想还是觉得红色的最好,大雪围着天火红火红的围巾,多美,我小的时候看过一幅画,雪地里奔跑着一只红狐狸,特别漂亮。”r

我别过头,硬生生将眼中的泪水控回去,早上爸爸跟我说,妈妈的切片检查出来了,确定是晚期。r

“你难道不喜欢?”妈妈惊讶地看着我,“如果不喜欢我给你换个颜色,反正刚刚起针,织得长长的,冬天的时候厚厚围起来才会觉得暖。”r

“您……我记得以前不会织的,所以有点好奇。”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妈妈往外边挪了挪:“别扎着你,不会织不会学吗,你以前总跟我说,赵家那边的妈妈织毛衣怎么怎么漂亮……”r

我抹掉泪水笑笑:“那都是多久的事了,您去歇着吧,我不缺围巾。”r

“我知道你不缺围巾。”妈妈认真钻研着针法,“可是买的和妈织的不一样,假如有一天你生了孩子就会知道……行了,很晚了,你也进房间休息吧,我织完这一截也去睡了。”r

我将书合上,拉起她:“您也去睡吧,您不去睡我怎么能放心。”r

妈妈固执地再次摊开书:“你爸爸睡得早,我睡不着,习惯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或者看会电视,或者看看报纸,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再睡觉,你年轻,跟我比不了,贪睡,去睡吧。”r

习惯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有多久了?原来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母亲那么孤单。r

或许……按照她希望的,只要她开心就好,话几乎脱口而出又被咽了下去,我们说好的……说好的别松开彼此的手。r

我疲惫地倒在床上,月光扫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层灰白的影儿,如果当时我没有走失多好,如果……如果当时妈妈没有找到我多好。r

或许,离开赵春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会有另外一种人生,不是围着老婆孩子,而是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或许,我们真的并不合适,如果合适,为什么会错过那么久?r

我站在窗口,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拖得老长,他在那里,等了多久?我拨通了赵春深的电话。r

“今天过得好吗?”声音中有几丝疲惫。r

“嗯。”r

“快点休息吧,我也马上要休息了,刚刚洗过澡,又陪着悦泽看了会电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晚必须做个好梦。”r

“嗯。”r

“没有别的要说了?”赵春深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那挂电话吧。”r

“赵春深……”r

“嗯?”r

“你在楼下站多久了?”r

“啊?”那边的声音有点局促,“咳咳,晚饭吃得很撑,所以就出去散了散不,不知不觉就散步到这里了。”r

那要散步多久才能从城东散步到城西。r

“素素……”r

“嗯?”r

“我又没说过……”r

“什么?”r

“其实,我一直很爱你。”r

我缩在地板上,将手机捂在胸口,心哭了,眼中却没有泪水。r

我迅速地消受下去,相应的,妈妈却比以前丰盈不少,她每天都坚持织围巾,足足织了一米多长,这条织完之后又开始织另一条,说是给钟景欣织的,边织边问我:“你姐姐会不会喜欢这样的颜色?”r

最简单的颜色,最朴实的针脚,我摩挲着她织出的那一截点点头。r

吃过晚饭,爸爸说让我陪他出去走走,回到钟家这么久,爸爸第一次让我陪他走一走,我随着他下楼,穿过小道,到楼区附近的小公园逛了一圈。r

这个小区始建于1989年,最初的住户都变成了老人,来来往往的老人很多,有的推着孩子,有的牵着狗,我穿行于老人之间,不知道这种氛围该叫静谧美好,还是暮气沉沉。r

“然然,”一直沉默的爸爸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好像一直不是个好爸爸,因为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和成长的女儿交流。”r

“尽管我和你妈妈一样,不大喜欢赵家,可是未来的路是你走的,未来的生活也是你的,我们再关心你,不能够干预你的未来,如果你喜欢那孩子,就嫁给他吧,即便是你母亲……她早晚有一天会想开的。”r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父亲,小女儿十几岁的年纪,一手扯着父亲的手,一手将书包挂在父亲的肩膀上,父亲俯下身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将书包背在了自己身后。r

小的时候,赵爸爸也喜欢给我和赵春深背书包,他一个人背两个花花绿绿的书包,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赵春深,不时给我们讲个笑话,逗得我和赵春深哈哈大笑。r

那时候觉得我的爸爸,真的好高好高,高到,我仰着脖子会觉得疼。r

时间带走了赵爸爸,我眼前的生父也早不是我初见时那个英俊的中年人,可是时间带不走我对他们的爱,或者他们对我的爱……我看了眼夕阳,红得耀眼,我挽住爸爸的胳膊,爸爸僵了僵拍拍我的手背。r

这个时候,我的妈妈生了重病,我和赵春深前途未卜,我辞了工作一无所有……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拥有整个世界一样,心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