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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谁是谁的谁 (3)


夜深时分,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车停了,车里人却没动静,等到车门半开,人却还不肯下,一男一女还在纠纠缠缠的——

任凭随便一个路人甲乙丙丁,路过碰上,瞄上一眼,都会觉得,唔,这小两口可真够腻歪的,要古板点的,会哼一句,真不害臊!再刻薄点的,还会呸一声,好一对狗男女——怎么都好,这一男一女是铁定脱不了关系了。

那这景象,要落到女当事人的正牌男朋友眼里呢?

我看到程昊同志站在路灯下的时候,虽然心跳几乎停止,可大脑却更快速运转,只花了几秒思考这个问题,就得出明确结论:天时,地利,人和,再没有比这个更巧合的误会,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时间我如乌云罩顶,下意识的反应就不经大脑,竟然回头去看那个理论上的奸夫,转过头后,我就知道错了,这个行为,可以解释为向奸夫求助,或者是心虚逃避,无论如何,都更坐实了罪名。

而奸夫同志,啊不,是乔琪,他竟然下了车,亮相于人前,还望向程昊的方向,这行为,非常非常像挑衅。

那一秒,我看乔琪,乔琪看程昊,而程昊,我不用回头,也能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于是,天地俱静,定格成默片镜头,凝滞不动。

风雨欲来的寂静,让我隐隐心慌,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景况,在我的脑海里飞速掠过,内容之丰富惊悚,完全拜多年坚持观看肥皂连续剧得到的理论经验。

所以,我想,我得做点什么。

“阿嚏!”

我猛地低下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忙乱而徒劳地想打开抓着的手袋翻出纸巾,这样的狼狈,终于如期望的结束僵局。

脚步声响起,视线范围内很快出现两双鞋子,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抓过我的手袋,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

我迅速地抓过收拾好残局,才抬起头,对手的主人,不说谢谢,只是尴尬笑笑。

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留意另一方,知道在同时,另一只手抬起,最终慢了一步,又垂下——我暗地里嘘口气,一直在默念着不要动不要动,在最后一刻,乔琪才终于接收到我的信号。这人,今晚太失常,要换作平常,以他那聪明劲,早站得远远地撇清关系。

我抽抽鼻子,有意无意地做可怜相,对抓着我手袋的人,随意地拉拉他的大衣衣袖:“程昊,这是乔琪,我很多年的老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上,他就送我回来。”

转头又对乔琪笑:“乔琪,这是程昊,我男朋友。”

两个男人实地表演了礼仪教程,把“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说得无比真诚顺溜,得体地握手,有礼地寒暄。

一个感激:“麻烦你送曼曼回家,谢谢。”

另一个就说不用谢:“没什么麻烦的,太客气了。”

我在一旁听两人客套得近乎虚伪,把我当隐形,就忍不住又抽抽鼻子,程昊看我一眼,就对乔琪微笑:“天冷,大家也别站这儿说话,要不……”又回看我,等我这主人开口,我就对乔琪微笑:“要不要上去坐坐?”

好在乔琪终于恢复正常水准,很干脆地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句“再见,一路开车小心”才说出口,他的人已经在车内坐稳,隔着车窗挥挥手,车就开出去,一眨眼就远了。

这速度之快,撇清得太着痕迹,不似乔琪平时的圆融风格,他的失常让我隐隐生出担心,但也只能藏在心里,省得落在身边人的眼里,还多生枝节。

顺利地送走疑似的危险人物,程昊照旧送我上楼,电梯一层层往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谁也没开口。

这个时候,我才有空在心里问候亲爱可爱敬爱的老天爷,他老人家这场戏的情节安排,真是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一环扣一环,这导演太有才华,连我都忍不住要鼓掌,可惜我和程昊都不成器,一个没有扑上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紧张越描越黑:“程昊,你千万不要误会……”另一个也没火冒三丈激动万分地冲过来:“张曼曼,你给我说清楚,这个男人是谁?”——都不是狗血连续剧的当家一哥一姐,演技不够夸张,没有爆点,也就没收视率。

所以,观众也只有对方。

他这一路的沉默,面无表情,端着一张冷脸,摆明在宣告,他在不爽。

而我,一向都是小肚鸡肠,这时候,嗅觉比寻常敏锐数倍,他的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呼吸间总能闻出来,别提有多刺鼻,连带着胃里都开始泛酸——就算没镜子照,也知道自己这张脸上的表情,和愉快搭不上半点边。

出了电梯,一直到家门口,他都没出声,我闷着一口气,掏了钥匙开门,头也不回地:“再见。”

说了身后也没回应,等了等,到底是沉不住气,回头看他,他看着我,那一双眼里,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像太多情绪在涌动。我看不清,也静不下心去猜,唯一可做的,就是等着,却等来一句话:“再见。”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等我进门就转身,迅速得不带一丝一毫犹豫,像是再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没有任何质问,也不给我机会质问,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我当下蒙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电梯前。

按照情节发展,我在下一刻,是该静静等着他进了电梯回身与我对视,还是该扑过去抱住他说“别走”,或者干脆大吼一声“你给我留下,把话说清楚再走”?

我作不出选择,只能看电梯门开了,抢在他走进电梯前,转身,进屋,关门。门关上,还愣愣的,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苦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真跟他赌上气了?

刚想着,手就抬起,还没碰到门把上,又放下。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话不肯多说一句就走的人,不是我。

我清楚知道,这时候还玩小心眼计较这些是非常幼稚不理性的行为,最该做的,就是追出去,把一切问明白说清楚,可我真是觉得累,那种全身力气被抽空连大脑都没法思考的疲累——这个生日,我的前任,现任的前任,疑似的奸夫,轮流登场,热闹得空前绝后,曲折得高潮迭起。我这个寿星活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能撑着没崩溃也算对得起多年修炼的道行了,再也没心力去哄那个什么都闷在心里的男人。现在最想做的,让该死的理智暂时滚到天边去,好好泡个热水澡,舒服地睡个懒觉,其他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虽然没有失眠,不出意料地,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翻个身就醒来,合上眼又睡去,凌乱地做着梦,梦境混乱,依稀对着一个人,哭泣,争吵,斗气,连梦里,人都不能安生,越睡就越觉得乏,分不清是梦里梦外,头痛欲裂。

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我几乎是呻吟着用被子蒙起头,可那人还跟我较上劲了,电话铃声停了,手机铃声却跟着响起来。

我坚持不了漠视,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接听。

看到来电人是我家高堂,不是我想的那个人,我很不孝顺地觉得失望。

我家高堂倒是出奇的好心情,知道我还窝在床上,居然没有惯性地长篇大论地唠叨,只带着笑轻责一句:“都大中午了还在睡?”

这么多年我和我家高堂斗智斗勇,我和她老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就是一个级别的,当然听出她是在拐弯抹角地探问我前一晚的夜生活,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我家高堂竟然没刨根问底,自己就带开话题,语气里的笑意更浓:“曼曼啊,我和你爸不是去聚会吗?散了以后,你徐阿姨,我跟你说过的,妈妈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周瑞的妈妈,邀我和你爸去她家玩,我们就去了,你猜我和你爸在那儿遇见了谁?”

我家高堂是兴致好才会吊人胃口,我只好赔着笑配合:“遇见谁了?”

“程昊的父母。”我家高堂抛出的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我再也笑不出来。那头她老人家还笑呵呵地感慨世界真小,“真没想到那么巧,你徐阿姨就和他们住一个大院里,两家还住得挺近,平常都有来往,你徐阿姨就是热心急脾气,虽然你和周瑞没成,但一听你和程昊在一起也高兴得很,非要拉我们亲家见面……”

巧,还真巧,我在心里暗哼,我家高堂人是有点年纪可脑子不糊涂,盘查程昊家庭背景时资料收集那样精细肯定记牢在心里,遇上徐阿姨这个近水楼台,还不好好利用,这巧合要以她老人家的智谋来安排,完全是小菜一碟。

“……我想和你爸也难得来一趟,既然碰上让程昊的父母知道,怎么两家人也该一起吃个饭,本来我和你爸打算做东,可程昊的父母说什么也不肯,我和你爸也推不过,所以就约了今天一起再到程家吃晚饭,算是正式见个面。你起床了就来酒店,陪我去好好挑份礼物,可不能失礼程家,知道吗?”

老佛爷的命令,我能不听吗?何况,借我一千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她老人家说出我和程昊在赌气的事实。

我家高堂又絮絮叮嘱我穿衣打扮等注意事项,俨然有把这顿晚饭当成订婚宴的架势,我越听越惶惶,好几次想打断,可最后还遏制住这冲动。

终于伺候完老佛爷训话,我犹豫再三,还是给程昊拨了电话。

在他接起来的同时,尖锐而刺耳的鸣笛声就传过来,惊得我脱口就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门口。”

那声音还在呜呜地叫得凄厉,他的声音掩在其中,听起来轻而远,我慢了几秒,才很平静地点点头:“原来是救护车。”

然后,两人都无话,听那声音渐远渐无,是救护车开走了。

电话那头依稀还有车来人往的声音,却再也掩饰不了这沉默,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先开口,我忽然觉得悲哀,难道他已经习惯,每一次我主动退步妥协?

理智告诉我,这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可再开口,我控制不住语气的冷硬:“程昊,我妈刚打电话来,说是昨天见到你父母了,就约了两家人今晚一起吃个饭,就在你家,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的语气淡漠,像在听不相干的琐事,我刻意忽略:“你知道就好,那就没什么了,就这样吧,挂了。”

他叫住我:“曼曼。”

“还有事?”

我的语气很坏,故意对他不耐,他的声音却放低:“下午单位里还有点事,忙完了我就去接你和叔叔阿姨一起回家,在酒店等我。”

这是在求和吗?我告诉自己是该表现知进退的时候,强迫自己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语气是如释重负的:“那好,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我给自己的表现打九十分,果然修炼得日益精进,竟然真能忍得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医院,不知道他的淡漠是为了谁,不知道他的求和是出于什么心态,只知道,当初那个觉得受了羞辱能扬起手冲人泼一杯水的张曼曼,是真的消失了。

还要收拾心情,陪我家高堂去逛街,我家老爹照例是不参与女士活动,安分守己地在商场的休息区看着报纸候着,我鞍前马后伺候着老佛爷挑挑拣拣。

这个不够别致,那个不够档次……陪着她老人家在市中心几个商场辗转,我家高堂越逛越勇,我家老爹不过是换几个看报纸的地方,可怜我自他们来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双腿走久了就像灌了铅一样,抬起来都吃力,可又不敢在我家高堂面前嚷累,只能咬着牙陪着。她老人家最后眼都挑花了,拍板选了一套价钱很够档次看起来很别致的宜兴紫砂陶茶具。

我家高堂的理由是:“小程的父母对喝茶都很讲究。”

才见过一面,就把程家二老的爱好给盘查出来,我家高堂不去中情局真是埋没人才。只是她老人家的眼睛太尖,硬是从仅剩的一套样品上挑出瑕疵,专柜小姐给了八折都不干,人家小姑娘只好不停打电话从别的专柜调货。

这个专柜的服务很有素质,等待调货的时候,还有好茶好座招待着,我舒服地靠在放着柔软靠垫的藤椅上,顺手就敲敲捏捏自己的腿放松,我家高堂喝着茶,一双眼就看过来:“很累?”

我只能点点头:“有一点。”

“昨晚和小程玩到几点?”

这问句跳跃性太大,我微微有些跟不上,反应过来就回话慢了:“……没多晚。”

“你啊,”我家高堂笑得很了然似的,“人也大了,过了年虚岁都三十了,自己的事自己掌握好分寸就好,妈妈也不会说什么。小程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放心,不过,你们到底是还没真结婚……虽然现在这社会很开放,但女孩子家总是要注意点,明白吗?”

我家高堂这一番话,让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先左右看一眼,明知道她老人家这话说得轻声细语,距离最近的专柜小姐正忙着打电话,是绝不会留意听的,而这个角落,更不会有人经过,可不仅脸皮发烫,连耳根都火辣辣地发烧,最后权衡再三,也只好微微点头。

我家高堂看到我这副羞答答的样子似乎极高兴,继续说下去:“虽然昨天才见过一面,我看小程的父母都是正派明理的人,对你也很满意,我们两家也算门户相当,我看今晚和他们俩商量一下,就把你和小程的事给定下来,最好把日子也给挑好了。”

她老人家自说自话太高兴,说完了,才记得要询问我的意见,“怎么愣愣地不出声,你有意见?”

这是旧时代父母之命盲婚哑嫁吗,还不准我有意见了?可看我家高堂笑容渐渐变淡,我说话还真有点底气不足:“不是……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我家高堂听完,点点头,缓缓转着小巧的茶杯,用沉默逼得我的神经绷紧,然后用小时候我撒谎后最怕看到的那种眼神看着我,问:“你是真觉得太快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