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梁三说，“甩了你们哪一个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能甩了我，我若是不回去，我老板可就遭难了，我不能对不起他。”
“行啊，”高升显得很高兴，“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梁三的脸立刻绷紧，说，“谁都可以走，唯独你不可以。”
高升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真没办法，但愿我这下半辈子别总被他缠上。”转而对吴有真说，“我是走不了了，你愿意的话，可以走了。”
未等吴有真开口，雄大壮抢先说道，“走什么？咱们做人讲的是义气，五个人是一起来的，要走，也要一起走，咱不做那种没义气的事。”
吴有真张了张嘴，就没再说什么。
雄大状如今对高升是满怀着感念之情的，也包括对小五。在手榴弹爆炸前，若不是高升和小五奋力将他按倒，飞来的石块和弹片，即使不把他致死，至少也会将他弄成一个残废，成了残废会怎么样呢？兵是当不了了，找活干也没人要，只能拖着残体沿街乞讨，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幕啊，现在想一想，他都感到后怕。
另外，他还感念另一个，虽然这个人颇令他感到讨厌，这个人就胡翻译。
陈元良从地上爬起来时，血已糊满了他的脸，也糊住了他的眼，但他的意识总算还是有的，他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指着坡上喊，“把他们给我毙了，毙了，毙了……”
他反复地说这句话，摇摇晃晃地向山坡上爬。一个医护兵跑来扶住他，引他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开始给他清理头上的血污，而他却仍不停地喊，“毙了他们——”
有日本兵把高升、雄大壮和小五三人带下来，就带到手榴弹爆炸过的地方，雄大壮盯着被炸开的大青石，对高升说，“真没想到，手榴弹这玩意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冈野顶着一身的土和碎石粉末走了过来，边走边“八格”地大叫，其气极败坏的程度一点不次于陈元良，他的手在拔腰间的指挥刀，走到三人近前时，刀也已经出鞘，随即一道寒光呈弧线划出，刀就举在了半空。
然而刀只是停在了半空，并没有落下，因为冈野的看到雄大壮在看他，直直地看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临死前的惊恐绝望或是屁滚尿流。冈野迟疑了，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他突然没有了下刀的兴趣，或是说下刀的勇气，转而他又瞥见了雄大壮身旁的高升，他当然记得这个人，这个人打死了他的小鸟，他却还要送去赞扬，念头一转，他马上想到，如果杀死这个人，很可能会被人认为，自己是在借机为死去的小鸟报仇，想到这里，举刀的双手更是无法下落。
呆了一会，冈野已觉得自己高高举起的双手有些酸麻，他想放下来，但一名自诩为武士的刀怎好说放就放呢？
胡翻译及时跑过来，大呼道，“太君，他们可不能杀啊，不能杀啊。”
冈野扭头看着胡翻译，问，“为什么不杀？”
胡翻译跑到近前，大喘了几口气，说，“这些可都是义勇之士，非但不能杀，而且应该受到奖励。”
“快说，为什么不能杀。”冈野的双手举得的确很吃力，他希望胡翻译尽快把理由说完。
胡翻译拍了拍雄大壮宽肥的胸脯，说，“太君，你看他，在手榴弹往山下滚落的时候，不顾个人的生命安危，一路追撵下来，并提醒山下的人注意，如果不是他英勇无畏的追赶，不是他及时的提醒，太君您，我，还有陈队长都将跟那块大青石一样了，他的这种勇敢精神难道不应该得到嘉许吗？”
冈野歪头想了想，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还有这两位，”胡翻译又指了指高升和小五，“看到同伴面临危险，奋不顾身赶来营救，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二人义薄云天啊，太君您看，有这么勇敢的人和有这么义气的在为皇军效力，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应该嘉奖才是，怎么能杀他们呢？”
冈野突然“哈哈”大笑，两只举刀的手缓缓放下，松弛了一会，让举得酸麻的手臂恢复了知觉后，把刀又插回鞘里，伸手拍了拍雄大壮的肩，说，“你的，勇敢的，武士的，厉害。”
又去拍高升的肩，说，“你的，义气的，很好。”
然后，又对胡翻译说，“告诉他们，我只不过是在试试他们的胆量，并没想过要杀他们。”
这时，陈元良顶着一头的纱布跌跌撞撞跑过来，说，“不行啊，太君，这几个家伙太可恨了，应该枪毙才是。”
冈野问胡翻译，“他在说什么？”
胡翻译说，“太君，陈队长说，这是他的兵，他有权决定杀还是不杀。”
冈野冲着陈元良一瞪眼，说，“陈队长，这几个人是为皇军做事，你也是为皇军做事，在我眼里，你和他们没有区别，虽然他们比较笨拙，但是他们的勇气是令人钦佩的，他们的品质是非常高尚的，你绝不能对他们进行伤害，哪怕是一根汗毛。”然后又抬头看看山顶，等胡翻译把话向陈元良译完，又说，“如果换成是你，你的手榴弹脱手掉下来时，你会追手榴弹吗？”
陈元良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