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卫红一行几乎是连夜离开了皇都。
大师姐也不往星雅脑袋上扣面具了——反正人都已经暴露,与其再遮遮掩掩,还不如干脆招摇过市。况且老三在他们临走之前悄悄透了个底——皇极派内部也有人帮忙压着星雅的事。
不过,留给他们搞清楚星雅身份的时间已经不多,去南洲要账,只是个缓兵之计罢了。
种种错综复杂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换个人非得头大,可大师姐一改之前旅途上的愁眉苦脸,还在飞舟上和人喝起了酒——用她的话说,既然是发愁也没用的事,索性看开一些,反正,背后还有师尊和龙帝撑腰。
伍卫红觉得她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在飞舟上闲着没事,酒肉啥的一块玉又没法吃,伍卫红干脆和羲婕讨论了一下星雅的问题——他在梦中看到的星雅的三个人格分别是她的天魂地魂和人魂,难就难在到底是谁把一个神魂和一个魔魂硬生生捏在了一块儿。
别说五洲界玄门各派的长老大能,这种事就算九重天界的天神也做不到。
“要是没有阴阳二炁珠,恐怕星雅的人魂是控制不住另外两魂的。”说罢,羲婕轻虈盈地落在甲板的一堆货箱上,远远看着星雅和一群小朋友玩。
伍卫红托起下巴:“怪不得那个时候天河让我把珠子还给她……那么,天河知道不知道点什么呢?”
羲婕摇摇头:“二师兄就算知道,也不会透露太多,毕竟神族不能过于干涉五洲界的事务……”
正说着,甲板上的群众传来一阵惊呼:
“鲲!快看快看——”
“是鲲啊!”
放眼望去,只见一只深蓝色的鲸鱼,挥舞着庞大的鱼鳍缓缓跃出云海,脑袋上隐隐站着一人。待那鲸鱼飞近了,才看清鱼上之人乃一贵公子,面容英俊眼瞳湛蓝,头戴错金白玉冠,织金长衫外罩素纱单衣,手持白玉笛,和灵容光那些家伙相比,明显气宇不凡。
只见那公子冲船上众人拱手一行礼,朗声道:“在下乃海月派掌门照玉,敢问船上哪位是垂云姑娘?”
伍卫红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门——还是被人给找上门了。可是一听,又是欠他们不少钱的海月派——
大师姐在人群中挥挥手:
“我,我就是。”
“在下专程欢迎,还请姑娘及同伴随我而来。”
伍卫红和羲婕小小嘀咕一下:“我觉得我们呆在船上挺好……”
“劳烦照玉掌门费心。”大师姐同样朗声答复,“只可惜你那巨鲲可能不喜欢我。”
伍卫红又小声问了一句:“为啥?”
羲婕继续小声嘀咕:“你可能不知道,大师姐那风衣,是拿南海鲲皮做的,外面那一层油也是鲲油。”
“……”
此话一出,照玉虈脚下的巨鲲果然发出一阵郁闷的哼哼,眨巴眨巴的小眼睛里满是怨恨。照玉听罢,哈哈大笑:
“也罢也罢!既然我这爱鲲不喜你,我也不勉强!这样——在下便在浣花溪恭候垂云姑娘大驾光临!”
“一言为定!”
和海月派掌门告辞之后,飞舟继续沿着航线前行,两日内便抵达南洲首府,一行人又换乘小舟前往浣花溪,沿途风景旖旎,草木葱翠,宛若一派江南水乡。
到了浣花溪码头,照玉掌门果然按照约定,率门下弟子亲自迎接,一番礼节客套之后,自然进入厅堂步入正题——
要账。
“这是所欠物品清单,连本带利都已经算好。”大师姐将账单往螺鈿梨花木方案上一拍,“我派诸位师尊已经签字画押确定过了,就是这些东西。”
照玉一拱手:“可有你派掌门签字画押?”
“师尊已经委托在下全权处理此事。”大师姐答道。
“南洲官虈府的规定,凡是涉及玄门委托代虈理的案子,需要各派掌门的授权书一份。”
大师姐啧了一声:“一来玉虚派从未设掌门一职,二来云中师尊目前闭关修行,不可能给在下一份授权书。”
人群中有一紫衣姑娘嗤笑一声:“你们云中师尊倒是舒逸清闲。”
羲婕立刻抢白:“师尊修为高深莫测,清闲也是自然,百年前的事物如过眼云烟罢了,哪里还用得着斤斤计较。”
听得她话中有话,紫衣姑娘顿时一蹙眉,快嘴道:
“那是你们玉虚派不善经营,换作是我们,早就连本带利收回来了。”
照玉连忙呵斥一声:“璐蕸,不得无礼。”
“弟子知错……”
璐蕸委屈地瘪瘪嘴,退到一边。羲婕细细一回想,她未入师门前曾在东洲和南洲云虈游,两洲官虈府的确有这项规定,照玉他们没扯谎。二人心念一通,大师姐反倒一时没了主意——之前说好先去南洲海月派大本营要账,一来防着他们转移财物赖账,二来也是为了避祸；可掌门照玉亲自接见不说,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摆明了态度绝不会偷奸耍赖:
“浣花溪搬不走,我照玉也不是背信弃义之徒,这样——一切判虈决结果以中洲官虈府为准,几位不妨在浣花溪住下略等几日,想必判虈决书很快送达。”
想到远在西洲的玉虚宫还是一堆废墟,大师姐只好拱手行礼:“那么,这几日就叨扰照玉掌门了。”
照玉同样微笑着回礼:“在下只希望两派能解开之前的误会,也好为天下苍生服务啊!”
一行人便在浣花溪住下了,海月派弟子多半为水中海族,亭台楼阁也大都临水而建,有的甚至干脆建在清澈溪流之中,一半沉于水底,甚至能看清成群结队的鱼儿从窗棂间穿行。
要账小分队除了伍卫红一人外都是女性,伍卫红在众人眼里又不过是一块会行走说话的玉,照玉干脆安排璐蕸等鲛人女子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只不过璐蕸多少和羲婕有些犯冲,两人见面从来就没有好脸色。
好在,海月派似乎没有听到中洲那边的风声,也没有人暗戳戳地打探星雅的情况,这多少让大师姐心里略微轻松,带着羲婕和星雅将浣花溪的好景致逛了个遍。
一日,璐蕸兴冲冲地将客房一套上好的茶具拿了去,说掌门邀请了南洲玄门各派来浣花溪开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浣花溪人一多,大师姐立刻想找个地方将星雅藏起来。
“可惜我的洞天宝镜还未炼制成功,没法往里面藏虈人……”
羲婕拖着下巴沉思,眼看大师姐要拿出百宝葫芦小黑屋,伍卫红连忙说:
“把人收葫芦里面太不人道。”
大师姐斜她一眼,分明在提醒伍卫红不要乱说话。伍卫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说了一句:
“我们躲屋里不出来不露面不就行了……”
“你以为不抛头露面就太平无事?要知道那些功夫高深的玄门修者一个神念可将浣花溪一切尽收眼底,你只不过区区一玉人,又能耐他们如何?”
“等等,大师姐,我记得之前二师兄说过,他无法感知玉人的神念。”
小仙女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伍卫红——是呀,他在所有修道者眼中就是一块玉,脑袋里想的啥那些修道人可一点都探知不到。然后,他又去看躲在房间角落里默默掰花瓣的星雅,他知道这小丫头忍受了近十万年的寂寞,实在不想让她在小黑屋里继续呆着。
毕竟,自己已经受够了大师姐的小黑屋不是?
“大师姐,不知你们是否探知过星雅的神念?”
大师姐先是一愣,然后去看羲婕。
羲婕摇摇头:“我们之前未曾探过。”
说罢,她走到星雅面前,向她额前轻轻一伸手,然后摇头:
“以我的功力,只能探个一成。”
伍卫红一拍手:“那不就得了!只要别人不说,谁知道她真实身份是什么。”
伍卫红这边的事儿先放一边,翌日,南洲玄门各派掌门长老齐聚浣花溪,发起人,正是海月派掌门照玉。
“晚辈照玉此次邀请诸位长老掌门前来,正是为了南溟海魔之事。”他拱手向周围在坐诸位深深一行礼,“海月派乃南洲小门小派,照玉身为玄门晚辈,亦不曾搬出人皇义弟的身份来强压诸位,可这南溟之中海魔日渐肆虐,危害我南洲各族人民,还请诸位掌门长老尽快做出打算。”
有人问了一句:“不知照玉掌门可知北洲之事?”
“照玉不知,还请赐教。”
“那日火流星坠落于西北,紧接着时知塔就被魔物毁了,不日之后北洲魔物肆虐,其中有一魔女吃人无数。”
“而那魔女,居然被玉虚派的人藏了起来。”
照玉猛然一转身,只见那人乃一长须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瘦,手中把虈玩着一枚银针。
“照玉拜见通天派长老萧如意。”
萧如意哼笑一声:“我知照玉你派与玉虚派有债务上的纠纷,此事掌门如何处理?”
照玉再次拱手:“和海魔肆虐相比,照玉宁愿放下门派之见。至于长老所说那魔女,在下更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就好——”萧如意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拖着长腔,然后斜着眼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同为通天派的苑霞岛岛主碧和。
那玉虚派的弟子垂云打了你心爱之人,你可有何想法?
萧如意以神念说到。
碧和哼了一声,没理他。但萧如意分明感觉到碧和的阳神出体,不知去了哪里。玉虚派虽是上古大派,可到了如今,出了叛徒不说,还涉嫌窝藏魔女；至于两派之间的各种大小过节嘛,正好趁势算个账也不错……想到这,萧如意默默一笑,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毕竟苑霞岛主碧和,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会议还在继续,照玉掌门的倡议响应者寥寥——他虽为人皇义弟,可乃海族和人族所生,在这些名门大派眼中实属异类,小小的海月派更不足以撑起如此大的阵仗。会开了半天仍然毫无进展,此时,照玉属下弟子来报:
“掌门,玉虚派的律谦求见。”
照玉一愣,还想说让来人等着,不料又有人说了一句:
“既然是玉虚派的人来了,照玉掌门还不见上一见,也好让大家问个清楚。”
照玉无奈,只得请律谦进来,没想到律谦身后还跟着一人——乃一手持长弓的金甲武士。
“律谦拜见照玉掌门,拜见各派掌门长老。”
“星君天扬拜见照玉掌门,拜见各派掌门长老。”
一见天扬,在场所有人都老实闭嘴——玉虚派背后有神族,根基深厚,谁也奈何不了；就算他天扬是皇极派的,现在也出面给玉虚派站台撑腰不是?一时间各种盘算偃旗息鼓,大家打着各种客套和照玉告辞,而另一边,碧和阳神出体找上了大师姐他们,二话不说就用金丝软绳将他们一个个捆了个结实。
“你捆我们干什么?!”
碧和可不管大师姐的跳脚抗议,长袖一甩就将他们四个收了,待到律谦和天扬匆匆赶到,碧和早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