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泽开始教授白慕仙一些练气之法和道术手印。
那练气之法口诀倒是简单,白慕仙小半个时辰就背得滚瓜烂熟,但是这道家手印极是繁复,他一时之间记不住这么多,急得满头大汗。
后来飞飞都看不下去了,跑过来说道:“大哥哥,你也太笨了,是这么做的!”
她的小手结了八卦印和五行印,姿势美妙,动作熟练,比他要强得多了。而且她结“火”印之时,指尖便有火苗跳动;结“巽”印之时,身周便有风势形成,显然已经初步掌握了五行八卦之力。
白慕仙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小女孩这么厉害,难道她小小年纪,也到了“璞仙”之境,面临“天劫”试练?
白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孩子和你不同,她天生仙体,不用渡这小乘天劫。”
白慕仙半信半疑,心想哪有妖仙生来就是仙体的?但是也不敢发问,继续埋头练习。
三天后,他已经将白泽教授的所有手印记住,姿势做的分毫不差,不过就是没有飞飞那种点火招风的本事。
白泽点点头,不置可否,既不夸奖,也不贬损,接着教了他十个道法咒言。开始倒是简单,越是往后,越是冗长复杂。
白慕仙不敢怠慢,用心背诵。他识字不多,这咒言只能靠强记硬背,完全不解其意。又过了两天,终于将所有咒言背得滚瓜烂熟,再也难以忘却了。
白泽说道:“你若勤加练习,光凭这十个道法就足以在妖仙界扬名立万。不过我教你的道法,在这妖仙界中极为少见,最后面三个道法,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使用,否则会召来无妄之灾。”
白慕仙连忙点头答应。
白泽顿了顿,说:“现在我就教你这应劫之法。”
白慕仙心中凛然一惊,垂手恭听。
“这小乘天劫,名为‘渡生劫’,原是因为肉体凡胎修炼数百千年,积聚了太多妖气,有悖天地之道,引来天地感应,雷降成劫。若是在这天劫中,借助天雷之力重塑肉身,便能渡劫成功,进化仙体;若是稍有差池,就会灰飞烟灭,归于尘土。”
“我教你一道咒言,你要静心牢记。”
白泽说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1】。”
白慕仙心中默念数遍,生怕记错了半个字。
白泽说道:“这个道咒名为‘净心神咒’,天劫来临之时,需心中默念此咒,手结三清印,抱元守一,心无旁骛,不管见到什么,绝不可大呼小叫,乱了方寸。你好好练习,两天之后,咱们就去九华山顶,应那天雷之劫。”
其实白泽的应劫之法,有九成以上把握成功渡劫,但是怕这丑妖知道之后懈怠偷懒,于是便告诉他,只有六七成把握,让他心神紧绷,不敢放松。他又教了几遍咒言,便带着飞飞去半山腰玩耍,让白慕仙自己留在山顶,背诵温习。
飞飞采了许多野花,编了个花环,蹦蹦跳跳地跑到白泽身边,要给他戴上。白泽面有难色,但最后还是蹲下身,让她把花环戴在自己头上。
飞飞问道:“白泽,大哥哥要是渡了劫,能变得好看些吗?”
白泽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是美是丑,对妖仙来说有什么要紧?我本来想告诉他改变容貌的窍门,又怕他渡劫之时分心,反而会大祸临头。妖仙界这么多俊男美女,大多数都是废物,不值一提。”
飞飞眨眨眼,问:“那我妈妈呢?”
白泽笑道:“你妈妈自然是极厉害的,我打不过她。”
飞飞嘻嘻一笑,但是想到已经多日未见母亲,笑脸顿时化作哭脸,眼泪也掉了下来。
白泽见她这个样子,顿时乱了方寸,说道:“你哭什么?”
飞飞抽噎道:“白泽,我想回家去见妈妈,咱们回去好不好?”
白泽默然无语。此时青丘狐后应该正在与钟山休王激战,两人都是金仙修为,天地间难觅对手,这一战地动天摇,估计十天半月难以分出胜负。自己若此时带飞飞回去,青丘狐后必然分心,那就非败不可。
飞飞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满脸哀求之色。
白泽想了想,说道:“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听说还有一座桥,是用绳子做成的,从一个山头连到另一个山头,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飞飞连连摇头,只要回家找妈妈。
白泽又说:“这附近还有个大湖,湖里住着一个老头儿,他会变戏法,能把石头变成糖葫芦,我带去找他玩好不好?”
飞飞想了想,仍是摇头,哭声更加大了。
白泽无奈地说道:“那等你那大哥哥渡劫之后,我带你去关山梧桐树玩怎么样?那棵树比这里最高的山还要高,一片树叶就能住几百个人,要是开了花,那花瓣放在水上,就是一座大船。”
飞飞“哼”了一声,说道:“你骗人!哪里有这么大的树!”
白泽说道:“我白泽是什么人,你可见过我骗过人么?”
飞飞想了想,说道:“你前两天还骗过大哥哥呢!”
白泽顿时语塞,片刻后说道:“那时我又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只是想试试他罢了。”
飞飞擦擦眼泪,说:“那好吧,不过你要先带我去看看那个会变戏法的老头儿。”
白泽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当然可以。”
白慕仙将咒言背得滚瓜烂熟,想问问白泽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自己,但是从山上往下看去,白泽和飞飞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在山上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心想白泽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现在又累又渴,不如去山下找点水喝。
他跑到山下小溪边,喝了几口水,又洗了洗脸,感觉清凉舒适。
水中倒映出一张奇丑无比的脸,白慕仙因为这容貌,吃了无数苦头,现在他看见自己脸庞,也觉得厌恶无比,一掌便拍得水花四溅。
他突然间想起鹂儿,只有她,不嫌弃自己的长相,愿意跟自己说话,还屡次救了自己性命,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猎人箭下。
白慕仙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两天之后面临大劫,生死未卜,临劫之前,应该去她坟前话别,万一自己渡劫失败,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鹂儿的尸身葬在一棵柏树之下,那棵树极为高大,青年走了半个多时辰,在数里之外便已经看见了,想起黄鹂儿音容笑貌,心中一阵难过。
一阵犬吠声从远处传来,青年大吃一惊,正要转身逃走,却又想道:“难道有人发现了鹂儿的埋身之处?”想到这里,心头火起,顿时奋不顾身,向前狂奔,他双手青筋暴起,心想如果有谁敢有辱鹂儿尸身,便要和他拼命。
离那大树越来越近,白慕仙放慢脚步,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一人说道:“哥哥,我总觉得咱们找错了地方,那只鸟精只会在天上飞,怎么能钻到地下?”
另一人说道:“嘿,那东西多半是活不了,我猜肯定是被别的野兽叼走了,咱们不亲眼看见它的骨骸,总是不甘心。”
这二人正是那天追捕白慕仙的田家兄弟,没想到这么多天还在山里寻找鹂儿的踪迹。
两人拿着铁锨在树下不断挖掘,把上面种的花草弄得乱七八糟。
田文进挖了几下,忽然见那泥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扒拉几下,从土中捡出一根黄色的羽毛,不禁又惊又喜,喊道:“哥哥,肯定就在这里!”
白慕仙哪里还能忍耐,喝道:“住手!”
田家兄弟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面貌极其丑陋的男子从树后跳出来,站在不远处,对二人怒目而视。
田文长握紧钢叉,护在弟弟身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慕仙见鹂儿的坟墓被两人挖得乱七八糟,心中又是痛心,又是愤怒,大声说道:“她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田文长听得此人说话,似乎和那鸟精是一路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数天前两人追寻那灰毛野兽,无功而返,回来的路上,见那黄衫少女仍在那里玩耍,田文长便邀她到家中做客。他见那少女容貌秀丽,心想弟弟仍未成亲,虽然喜欢东村的秀兰,但是人家却瞧不上自己兄弟,若是能娶得这少女回家,那不是美事一件?
当时那少女极力推辞,但是田文长说起村中一些好玩物什,还有杂粮点心,那少女便不再推辞,随两人下山,前往兄弟二人居住的村庄。
那少女到了家之后,对什么东西都颇为好奇,不住地问东问西,自己当时还以为这少女见识少,没有在意,便让弟弟田文进陪着她,打算出去买些点心,让媳妇儿杀了昨天捉的那只山鸡,好款待客人。
等他回家时,见那少女和弟弟田文进窃窃私语,十分亲热。当时自己和媳妇儿商量,都觉得这门亲事有指望。
到了午饭之时,那少女见桌上有山鸡肉,竟然大发脾气,说兄弟两人胡乱杀生,太不应该。自己和弟弟乃是猎户出身,不打猎怎么填饱肚子?但为了弟弟这门亲事,自己当时还连连向她赔不是,弟弟也是急忙道歉,生怕她一走了之。
等吃过午饭,自己便让媳妇儿陪那少女聊天,好套问她的来历。谁知道不一会儿,媳妇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自己说,那少女可能不是人。
她当时说道:“我问那女娃儿家在哪里,她一会说是同官,一会说是蓝田,这两个地方隔了上百里,哪有人连自己家在哪里都忘了的?还有,平常女孩儿家身上都有些脂粉味,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会采些花瓣香草来熏衣服,她身上半点香味都没有,倒是有一种味道,跟我早上杀的那只野鸡身上味道差不多。这些也就算了,可是她看见咱们房里捕鸟用的网子,竟然吓得大叫起来。那网子除了猎户,别人就是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一个女孩家怎么会知道?”
自己当即找弟弟田文进商量。弟弟满脸愤恨,说道:“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好看的姑娘随便就跟别人到家里去的?早就听说这山里有妖精,会化成人形,把人骗了,夜里挖了心肝吃。幸亏嫂子发现得早,要不然咱们兄弟俩可就别想活了。”
兄弟俩商议已定,搬来柴火,在门口放了捕鸟用的网子,便在屋子外面放起火来。那女孩吓得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却不敢从门口出来,片刻之后,她突然化为一只大鸟,两三尺长,羽毛都是金黄色,拍动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来。
弟弟田文进早有准备,弯弓搭箭,一箭射在她身上,那大鸟落在地上,扑棱几下,竟然又飞了起来。两人连忙带着猎犬,一路追赶,到了这密林之中,便丢了她的踪迹。这几天兄弟俩一直惶恐不安,生怕这鸟精回来寻仇,便一直在这山中寻找。
此刻终于见到这鸟精羽毛,想来早已经死得透了。只是没想到那鸟精竟有同伴,兄弟俩一时间大惊失色。
注:1:道家《净心神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