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仙素来害怕猎人,犹如凡人畏惧虎豹。但他此刻愤慨之余,竟然忘了害怕,指着两人大声说道:“她从来没有害过人,你们杀了她,还要毁了她的尸身,你们怎么这么狠心!”
田文长和弟弟对视一眼,兄弟两人心有灵犀,顿时已有计较。两人拿着铁叉从左右包抄过来,要先制住这丑陋妖人再说。
那猎犬对着白慕仙狂吠不止。田文进吹了一声口哨,那黄毛犬便“呜”地一声扑了上来。白慕仙吃过这恶狗无数苦头,心中怒气更甚,横过一臂便扫了出去。
只听那猎犬发出一声哀嚎,整个身体打着滚飞了出去,落在数丈之外的草地中,不知道是生是死。白慕仙的手臂上被那猎犬抓出一道红印,却并无大碍。
兄弟俩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怪人力气如此之大,怕是不好对付。不过这时两人已经欺到妖人身前,便是后退也已经来不及。兄弟俩同时大喝一声,两根猎叉齐向白慕仙身上刺去。
白慕仙心想:“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这两人毁了鹂儿的墓穴!”
他不闪不避,伸手去抓兄弟俩的猎叉,突然间右肋间一痛。原来田文进的猎叉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但田文长经验老道,微沉双肘,向下刺了两分,让这怪人抓了个空。
白慕仙心中一阵难过,心想我今天也要死在这里,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和鹂儿再会。这两人在自己死后必然会将自己剥皮拆骨,煎熬炙烤,想起来心中极是不甘。
田文长心中一喜,但却感觉刺中了什么坚韧之物,铁叉只入肉不到半寸,便再也刺不进去。
白慕仙大喝一声,夺过田文进手中猎叉,倒过来向田文长横扫过去。田文长用力拔那铁叉,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眼见妖人这一棍来势迅疾,若是不避,难免要受重伤,只好松开铁叉,往后一倒,顺势打了个滚,这才避开。
白慕仙伸手拔出身上铁叉,见入肉甚浅,心中稍安。他怕那兄弟二人再来抢夺猎叉,把两根叉子并在一起,用力一折,只听“啪啪”两声,猎叉齐齐折断。他又去折这铁叉的叉尖,谁知道这铁叉头乃是熟铁所制,虽能弯曲却不易断。白慕仙折了几次,把铁叉头扭得弯弯曲曲,却始终难以折断。
那猎户兄弟此刻却面如土色。这人随手就折断了手臂粗细的猎叉,把手指粗的铁叉头像面条一样掰来掰去,从没听过什么人有这么大力气,难道这人是土地山神?
白慕仙把四截断了的铁叉往地上一扔,心想这叉子虽然折不断,但是也不能用了,他们用其他手段,自己倒是不怕。虽这么想,但是“猎人可怕”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此刻心中仍是惴惴,毫无把握。
这田氏兄弟俩见了他如此神力,哪里还敢动手,竟然齐齐跪下,连连磕头。
田文长说道:“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仙,请大仙饶命!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小儿,请大仙慈悲!”
田文进也不住磕头,说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白慕仙心中惊奇,没想到这猎人竟然如此不济。但他随即想道:“白泽说过,若是修为到了‘璞仙’,凡人就不是对手。原来我早就不用怕这猎人了,自己却不知道。”
他在鹂儿死后,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自己以后有了本事,一定要杀了这两人,为她报仇,但是此刻两人就在眼前,他却不知该怎么做。
田文长见他脸上露出迷茫神色,向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向山下方向跑去。这次兄弟二人为了逃命,可谓拼尽全力,四条腿像风车一样,当真是快逾奔马。
突然间,两人后颈一紧,已经被人捉住脖颈提起,接着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两人惊呼连连,摔在地上,跌成一团。
白慕仙自然不许两人逃走。
他心地仁善,从未杀生,更别说是人了。他曾听鹂儿说过,妖仙需守《妖仙之诫》,不能杀人,否则会大祸临头。但是此刻戕害鹂儿的元凶就在这里,难道要放他们走路,让鹂儿白白死了?
白慕仙横下心,恨恨地说道:“我今天一定要为她报仇,那天是谁射的箭?”
他本来相貌就十分丑恶,现在神色狰狞,更显得如同地狱恶鬼。
田文进颤声说道:“是我……”
田文长急忙断了他,说道:“不,这和他没关系,全是我的主意,大仙要杀就杀我!。二弟年龄小,不懂事,求大仙饶了他!”他听这丑人的意思,兄弟俩之中有一人还有活命的可能,便急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田文进说道:“大哥!那一箭明明是我射的,嫂子已经怀胎一个多月,你就不要再管我了!”
田文长垂泪道:“咱们父母早早去了,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做哥哥的怎么能看着你丢了性命?咱爹妈在地底下也不会饶了我啊!只盼你能好好照顾你嫂子,别让娃儿被外人欺负就好。”
田文进也哭道:“大哥,我只有自己独个儿,没有什么挂念,你就让我去吧!”
田文长只是摇头,兄弟俩抱头痛哭。
白慕仙决心惩治伤害鹂儿的凶手,但见两人争相赴死,一时间竟没了主意。他修炼千年,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后来接触的凡人大多也是自私自利之徒,没想到这兄弟俩情深如此,竟然为了对方,可以不顾性命。
白慕仙心想:“他们看起来也不是恶人,我该不该取他们性命?但他们又是害了鹂儿的凶手,这该怎么办?”
他呆呆地看着日暮偏西,漫天红霞,想起那日黄昏,自己抱着鹂儿的尸身,在这山林中奔跑的情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鹂儿已死,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他擦擦眼泪,说道:“你们走吧,以后再也不许到这里来。”
田家兄弟大喜,田文长说道:“多谢大仙慈悲!我们兄弟以后决不再进山,回去便去开荒种田,再不做这猎户营生了!”
兄弟俩怕他反悔,急匆匆地跑下山去,屁滚尿流,连头都不敢回。
白慕仙把鹂儿的墓重新填平,呆坐半响,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去。走了不久,看见白泽领着飞飞正站在路边等候,飞飞撅着嘴,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白泽并没有问他到哪里去,做了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天象有异,明日便是你的应劫之期,今晚好好休息,毋再多想。”
白慕仙吃了一惊,说道:“不是说在两天以后吗?我可还……还没准备好。”
白泽不耐烦地说道:“你这白痴,我说明天就是明天,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信?”
白慕仙点点头,心想你说的话我自然信,何必生气?
原来白泽带着飞飞前去未央湖游玩,打算顺便拜访好友湖中仙。谁知道在那里竟然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钟山七杰”中的老六霸下。原来霸下和湖中仙私下也有交情,这次惨败给白泽之后,心中郁闷,便来这未央湖散心。
两人狭路相逢,都是吃了一惊。霸下的“玄武护山”被白泽击破,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但心想上次自己师兄弟几乎全至,兀自奈何不了他,自己一个人恐怕难以取胜,当时便萌生退意。白泽带着飞飞也不想多生事端,两人寒暄几句之后,便要各自离开。
那湖中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力挽留,说道:“两位都是稀客,这百来年都难来一次,若是让你们这么走了,老朽的脸面要到哪里搁?”
白泽知道这湖中仙性子执拗,修为又高,若是自己不给他面子,说不定这厮发起火来,整个西安府都要遭殃,只好勉为其难,和霸下一起到了他府上。
湖中仙拿出好酒好菜招待,不住地劝酒,但是白泽和霸下各有心事,都是美酒入喉,不知酒味。倒是飞飞兴高采烈,觉得这白胡子老头儿真是可笑,非要去扯他的胡子,吓得湖中仙躲避不迭。
席间霸下问道:“听说阁下带着这女孩儿要去关山,为何到现在仍在这里?”
白泽冷笑道:“我白泽愿去哪里就去哪里,难道还要向你们钟山七杰报知不成?”
湖中仙拍着他肩膀说道:“白老弟,这么多年,你仍是这臭脾气。你们去关山做什么?还不如在我这里住几日,咱们几十年没见,可得好好叙叙旧。”
霸下低下头,苦思不解。原来猰貐重伤白泽之后,便去相助父亲讨伐青丘,钟山七杰有的返回钟山静修,有的外出云游,并不知道白泽几天前的际遇。
等到日暮夕斜,白泽和霸下便要双双告辞。湖中仙虽然极力挽留,但是两人各有心事,哪里肯在这里多等?飞飞不愿离开,被白泽生拉硬拽,终于带走,到现在还在生闷气。
白泽心想自己和飞飞的行踪既然被霸下知悉,那么此地已经不可久留。白慕仙的渡劫之日原本在两天之后,那时天时地利无一不宜,是难逢的吉日,但是现在事急从权,只好稍微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