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的年终，肖扬看着与去年相比被减少了一半的奖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也许路功成说的是对的，对于他这样年纪的人，钱比什么都重要。也许在当学生期间还可以自命清高，但是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社会。
工作就是为了挣钱。没有钱就没有稳定的家庭，更不存在美好的未来。中国人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为了理想而活的时代。
雄海集团现在的困局也是肖扬当初万万没有想到的。原本他觉得自己进了一个非常有前景的行业，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够有收获。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在雄海集团努力与否，似乎对自己的前途并没有多大影响，反而是雄海的经营状况对自己影响更大一些。
2011年时煤炭行情依然火爆的情况下，雄海集团在老板李战雄的魄力领导下，完成了大规模扩张。2012年下半年，煤炭行情急转直下。没想到才刚刚2013年初，雄海集团就立刻从巅峰跌落，轮落到勉强度日的情形，前两年的巨额融资，在两年后业开始大量陆续需要偿还本息。面对每年近8亿元的利息和本金偿还的压力，企业日益艰难。
自从PM2。5这一指标从旁门左道登入大雅之堂后，雾霾也成为了天气预报的一个全新种类。群众对环保问题的关注度日益升温，政府也面临着巨大的社会压力，不得不渐渐加强了环保的要求。众多企业更是不得不投入数千万元技改资金加强环保，这使得企业成本负担更是加重。
雄海集团新收购的煤矿，除了面临投入巨额资金技改外，产出后也要面临市场萎缩，销路不畅的两难处境。
这些状况肖扬作为一个亲历者，也都一一看在眼里。当然他更关心的自然是自己的收入和每个月银行的房贷还款。原本以为五年内就能还完的贷款，现在收入的骤然下降，打乱了他对未来的规划。
当然这些状况他没敢和沈倩说。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所爱的人对未来担心，更何况他们还想要在蛇年生孩子。
2013年的春节刚好在阳历的2月初。这是肖扬和沈倩结婚的第一年，趁着过年这几天四处认亲，成了他们这个年最大的主题。两家人的亲戚加起来足有十多个，两人几乎是以一天两家的速度，马不停蹄的给亲戚们拜年。这个年虽然过的充实，但也着实让两人累的够呛，简直比上班还要累。
沈倩二月份一直没有来例假，过完年后用早孕试纸检测了一下，果然呈阳性。两人都很高兴，终于如愿的怀上宝宝了。但在高兴之余，肖扬知道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份重担。
就在肖扬刚上班没几天，雄海集团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而且还带了七、八个人，堵在了李战雄的办公室。
肖扬认得那个为首的人，正是被雄海集团并购了的原浙源煤化的老板张永辉。这帮南方人显然来着不善。
一群人挤在李战雄的办公室，气氛并不是那么友好。
“李老板，当初我们是为了上市才同意你们暂时只付一般的收购款。现在等到了年底你们也没有上市的消息。每次打电话你都说快了，快了。这不是在忽悠人吗？”一个南方人说道。
“你这就是在欺负我们南方人嘛！”又有一个人嚷嚷道，“现在你们钱才付到一半，就像把我们原来那么大的企业吞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们不干了，快退我们钱。不给我们钱，你们就别想好好生产。”其他人也都跟着嚷嚷了起来。
肖扬站在李战雄的办公室里都觉得很不自在，而李战雄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各位听我好好解释，我们雄海集团正搞上市并不是骗人的。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原本我也认为没问题的，但是谁曾想还是出了一些小纰漏。不过你们放心，我们雄海还是要走上市融资这条路的，现在还在筹备重新递表当中。只不过需要大家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李战雄解释道。
肖扬听得出来，显然李总还是想用上市的接口来把这群浙源煤化的老股东稳住。当初收购浙源煤化时，为了降低现金收购成本，所以承诺公司在上市后给予原股东一部分上市公司原始股。这一策略本身是好的，但是却倒在了最关键的一环上——雄海集团并没有能如期上市。
“我也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你们也要体谅我，即便是上市也得有个过程，这个我也没办法控制。如果大家要退股，也没问题，但是现在雄海集团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一下。”李战雄说道。
这时憋了半天的张永辉开口了：“李总，当初可是你承诺的要在2012年底前完成上市，现在又要我们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结果呢？”
李战雄也知道自己理亏，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除了肖扬和李战雄的司机小陈外，在场的还有两位雄海集团的老总。裴守一算一个，齐万梁算一个，其余的则都躲的远远的不想趟这滩子浑水。但是老裴和老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勉强维持一下秩序。
肖扬并不是想出风头，但是他知道雄海现在面临的困境，更把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也与这个企业捆绑在了一起。他打心底里想要维护雄海集团，替李战雄解围。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挤到了人群前头说道：“张总，各位老板。当初收购浙源煤化的时候，我是全程参与了的。张总咱们也打过几次交道，您应该对我也有印象。收购浙源煤化时恰逢煤炭资源整合的高峰期，各家主体都在争抢收购对象。当初和大家合作时，雄海集团的出价并不低，甚至还算高的。雄海集团当初在付款方面也没有任何拖延，很快就给大家兑现了。我想各位老板心里应该都有数。”
“小伙子这个咱们不要谈了，当初收购的价格都是大家自愿定下，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没什么好说的。”张永辉把话题岔开说的，“我们现在谈的是剩余股份的问题。”
“对，张总。这剩余的股份我们也不会不认。雄海集团也确实是在筹备上市，但是上市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总得需要一个过程。我们雄海集团也并没有骗大家，至于上市没有成功这是谁也掌控不了的。我们也不想出现今天这种局面。”肖扬说道，“现在煤炭市场低迷也是不争的事实，大家还需要相互体谅一下。”
“我们可管不了这么多。当初收购我们的出价都是你们自愿的，我们可没有逼你们买收购浙源煤化。”一个南方老板反驳道。
“就是，当初都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一个南方人说道。
肖扬碰了一鼻子的灰，原本他想博取一下大家的同情，但是反倒是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大家先冷静一下，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筹钱。分期，分批的给大家退股。我李战雄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爱别人占便宜的人。只要你们相信我一句话，我肯定能够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李战雄无奈的表态道。
“这还差不多。”南方人中议论道，“就看什么时候能给了。”
“李总，不要误会。我们也不是故意来找麻烦，我知道你们日子现在也不好过。但是我们也缺钱啊。当初卖掉手里的股份，只拿到一半的钱，现在全部套到房地产开发里了。”张永辉打圆场说道，“我们这次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也都是老百姓，挣点儿钱也不容易，再加上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大家手里都缺钱。当初同意采用换股收购是我替大家拿定的主意，现在上市不成功，大家都来找我要钱。搞得好像我在这中间和你们雄海集团私下有什么交易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我可是清清白白啊！所以我让股东们一起过来，咱们把这个事情摆到桌面上谈。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老张，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股东们的担心我也能够理解。”李战雄说道，“你们放心。各位暂时先由我们雄海集团来安排吃住，如果想到周边转转什么的也没问题。我李战雄从来说一不二，请大家给我点儿时间。我保证在5月底前给大家把收购款结清……”
这帮江浙老板们交头接耳又商议了半天，终于同意了李战雄的建议，但临走时还是让李战雄亲笔立下字据，以防万一。
好不容易把这帮人打发走，李战雄等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肖扬，你去把路功成叫来。”李战雄吩咐道。
肖扬知道李战雄这是要想办法筹措资金。但是这笔收购尾款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雄海集团现在背负着几十亿的银行贷款，倘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支付股权收购尾款，恐怕很难应付每个季度的银行还款了。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很脆弱的资金链条很可能在不知道何时就会绷断。当然肖扬也知道李战雄的用意。他现在还一直在重用路功成的意图，自然是出于对高利贷的依赖。银行贷款的审批周期非常长，而且还有这很多不确定性。雄海集团名下现在所有的采矿权也都被抵押了出去，再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资产能够取悦银行。所以这种周转只能通过高利贷来进行。
借高利贷就像是吸毒，一个有着几十年毒龄的吸毒鬼，戒毒之路何其长，决心又能有多少呢？蒙山市的经济又何尝不像是在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