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陆离的惩罚措施没有商讨出来以前,陆离被幽禁在宗家演武场角落用山石垒成的幽禁室,平时极少有人会涉足此处。最初陆慧儿及陆长恭座下的四名弟子被明令禁止前去探望,纵是妙剑山法度严苛,仍有人不顾自身安危,趁夜潜去看望陆离,他们无一不称呼陆离为,“少门主!”有了他们的陪伴,陆离度过了数不清的阴暗潮湿寂寥的黑夜。
他们是妙剑山外门子弟。
后来,门中放宽了对陆离的幽禁,允许他外出活动,只要四位师兄不忙,总要来陆离的屋子和陆离厮混在一起,当然在大长老陆瑾的有意纵容下,每次相聚自然少不了陆慧儿的倩影。
这天,四位师兄被叫去武王庭,陆慧儿也被叫了去,似乎是门中有什么要事商议。从陆慧儿离开前目光的闪躲,陆离隐隐能够猜到个中端倪,在五个人离开后,尾随着跟去了武王庭。
武王庭上。
妙剑山当代强者聚集在武王庭,庭上大殿灯火通明,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门主陆长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打扮,穿着妙剑山的武服玉白绸缎长衫。他金刀大马稳坐庭上首位,背后高座由稀世精木打造,靠背刻龙虎相争图案,上前端望,心志薄弱之人便有虎啸龙吟之声震耳欲聋,更显示陆长恭不可撼动的威严。一名少年剑童,手捧耀眼金色离心剑端正侍立于陆长恭身后。
今日在武王庭上聚集了些人,有些更是在妙剑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现任长老阁大长老陆瑾,也就是陆慧儿的爷爷,一柄神兵离岸剑,在妙剑山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据说他的修为实力深不可测;陆长恭的胞弟陆长秋,修习武道的天资中等,年纪已有四十多,将将才有中极转合之境的修为,从封钦道中参悟出镜花水月剑诀,其佩剑名唤招观剑,他是陆子詹和陆凯的父亲。自陆长恭成为门主以后,他性情已然大变,陆离六岁时发生的那件事成为横亘在兄弟之间的鸿堑,难以调和,多年来,他已经不问门中事务了。但今日他容光焕发地出现在武王庭上,着实让众人吃惊;陆长寻,陆长恭的兄长,为了不影响妙剑山的基业安稳,自知统领能力和修为境界都不如胞弟,曾主动让贤将门主之位让与陆长恭,一生无子嗣,视陆离如己出。
陆长恭的大弟子杜蒙行事最得陆长恭之心,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剑法根基深厚沉稳,一招一式中规中矩,是以陆长恭差洗剑池铸剑师专门为杜蒙铸一柄朴实无华的重剑,取名君子剑,配合他大开大合运剑似刀的飞卢剑诀,威力倍增,杜蒙本人更生得一副潇洒俊雅令人羡慕的好皮囊,与宗云山门主顾求之唯一一个宝贝女徒弟凌萱成婚,男才女貌,可谓天作之合。二弟子鹤鸣谷使一柄绵里藏针的素绣软剑,此剑是鹤鸣谷投山门拜师时随身佩剑,当初陆长恭见识了鹤鸣谷的家传剑法,刁钻阴狠,当即差人将他驱赶下山,永远不得再登妙剑山,但鹤鸣谷拜师的心意之坚定完全出乎陆长恭的意料,他仗剑苦守妙剑山山门,寒来暑往过了两年,直到第三年,陆长恭的妻子兰旌下山途中遭遇悍匪袭击,是鹤鸣谷以一敌百,保得陆长恭的妻子安然无恙,直到陆长恭闻讯赶来,才见到鹤鸣谷因身负重伤后继乏力,晕死在山脚,陆长恭将鹤鸣谷带回妙剑山,自此,鹤鸣谷如愿穿上了妙剑山的武服。并以纯良的品性打动了陆长恭,成为陆长恭的第二大弟子。其因身怀家传武道,未能再修封钦道,是故陆长恭只是将万宝阁中一些功法传授于他,融合了妙剑山功法和家传剑法,他的剑势不拘一格自成风貌。三师弟林清泉身材伟岸,双眉如剑斜飞入鬓,双目灿灿弗若星辰,一副超凡脱俗的样貌,正是这样一位翩翩风度的俊朗男子,本该疏阔豪迈,却经年沉浸在一片阴郁之中,刚刚投入陆长恭门下,林清泉善使双剑,剑法超绝犀利,灵动迅猛,却在一次下山历练后失去右臂。归山后,他绝口不提经历了何事,为何人所害,只是从此像换了个人,长久地将自己封闭起来,而自那以后,他的武道修为不退反进,不失为音因祸得福。最让陆长恭头痛的当属四弟子秦仁明,他率真随性性情飞扬,对奇谲诡事兴致盎然,又对师门有近乎狂热的虔诚,也许是他天生心无杂念,竟成为年轻一代中唯一在洗剑池中求到神兵的修者,他的佩剑名唤盘龙剑,这四人美名远播,在几年前为中洲解围立下过汗马功劳,一战扬名,被六大豪族并称“妙剑四君子”。
陆子詹天资聪颖,意气风发,乌黑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尽显风流潇洒。陆子詹曾前往洗剑池求剑,虽失败,却更专心修习,因从封钦道中参悟的功法名叫月霜剑决,故求冶剑师用玄冰为他铸一柄长剑,取名月霜。月霜剑决初窥门径练成期门起承之境时,便可以引出月落霜满天之象,入其剑阵者,修为若不能在其之上,行功身法无不被放缓,在这种局势下,陆子詹却能行云流水、洞察先机,招招如疾风剑雨,防不胜防,逼迫敌人露出破绽。敌人的生死成败只在一念之间。但他心性脾气与父亲陆长秋,胞弟陆凯截然相反,疏朗磊落,在年轻一代中堪称表率。
庭中余下的便是些妙剑门人。
“按照门规,凡是在十二岁前不能开武脉入武道的宗家子弟都要下山经营产业,这是初任门主立下的规矩!”已经多年不理门中事务的陆长秋挑起话端。话中带刺,咄咄逼人。
陆长恭目光如电,冷冷逼视陆长秋,“你是说,你要赶我的儿子下山!”
“不是我赶他走,是祖上的规矩就是如此,你可以不遵从,但是你要说出能服众的理由。”
陆长恭哑口无言。
陆长秋乘胜追击,继而又将万宝阁一事道破,“陆离烧毁万宝阁一事,害妙剑山几百年的积累毁于一旦,若拿他的性命相抵,恐怕都不为过!”
陆长恭气的血脉翻涌,手指点着陆长秋,“你,你,你......”却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陆长寻在门人未察觉时,对陆长恭点了点头,陆长恭先是一愣,话锋一转,“好,陆离未入武道,确实该下山了。也不必给他经营产业了,就让他在凡世浪荡,算作惩罚。但万宝阁被毁一事,我保留意见,我不相信陆离会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此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他清白!”陆长恭想,让陆离远离妙剑山,与妙剑山干干净净地脱离关系,或许他不入武道寿数难长的批语就不会应验。
“你查吧,只怕你查出来的结果,只会让你更失望。”陆长秋微闭双眼,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陆长秋哪里会这样善罢甘休,他继续说道:“陆离现已经不再是妙剑山的人,自身又是凡人,所以他和陆慧儿的婚事也只得作废!”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此事实在不是他一个外人该管的。但他没办法,谁让他家陆凯对陆慧儿的美色早有觊觎,这在妙剑山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陆长秋越俎代庖的举动耐人寻味,其心昭然若揭。
陆长恭默不作声,倒是素来不过问门中事务的长老阁大长老陆瑾顿时拂袖拍案而起,豪言宣布,“既然陆离不入武道,又身负倾毁万宝阁的嫌疑,解除与我孙女慧儿的婚事也保全了我老头子的颜面,老头子无话可说,在这里感激不尽。但是,我要警告所有人,我陆瑾并非可以任人宰割之人,慧儿长大了,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其他人休想插手过问,如有人胆敢冒犯,休怪老头子的离岸剑不答应!”说罢,陆瑾饶有深意地看了陆长秋一眼。梨花带雨的陆慧儿托着陆瑾的胳膊离开辉煌雄伟的妙剑山议事大殿——武王庭。
气走了陆瑾,陆长秋还是心有余悸,但是确定搅掉陆离的婚事令陆长秋心情大好,至于陆长恭什么态度,陆长秋根本不在乎。
陆离透过武王庭的镂空木窗向庭中看去时,陆瑾已经和陆慧儿离去。
这时有宗家门人禀告,接到宗云山门主顾求之遣飞鹰来信。
接过一看,信中说他的大弟子甘来已经动身前往遏云城,遏云城在妙剑山和万门山之间的囚鸟林中猎杀了一只石斑虎,石斑虎再稀有,也不是无法猎捕,只是付出些伤亡在所难免,真正让无数修者心动的是,石斑虎属于灵兽,若这只石斑虎已经在体内修炼出精魄结晶,那就不一样了,石斑虎的精魄结晶有助于提升修者的修为。所以有很多修者听到这个消息,都愿意跋山涉水前去一探。甘来有意求购石斑虎骨强化自己的裂天枪。恰好遏云城所处与妙剑山不远,顾求之——陆长恭的亲家——杜蒙妻子凌萱的师父有求,希望陆长恭派人照顾甘来,免在他人地界上生出事端。
陆长恭看罢后,自知要竭心尽力去操办。
这时候,杜蒙自当该鞠躬尽瘁,“杜蒙你是一定要去的,你现在是宗云山的女婿,应该多尽尽心意。至于你们,你们谁和大师兄一起去?”陆长恭冷着脸,不去看陆长秋志得意满的脸色。陆长恭座下的三位弟子异口同声,“师父,我去。”
“呦,你的徒弟们倒是愿意向顾求之献殷勤,他们收了宗云山什么好处了吧?”陆子詹拉了拉父亲的袖子,陆长秋弹开他的手,斜着眼冷嘲热讽。
陆长恭压住心头的一股怒气,辞色严厉地说道:“就由你们四个一同前去!”
“是,师父。”四位弟子齐声答道。
“下去吧,准备一下,出发到遏云城与甘来汇合吧。”陆长恭挥手遣走弟子,四人作揖告退。
事罢,陆长恭深深地看了陆长秋一眼,随即拂袖退去,妙剑山宗家人三三两两退下,同时还小声交谈着,“陆离都被逐出山了,长秋师叔用得着这样吗?他们都是一家人,做的太过分了吧。”
“过分?陆离可烧了万宝阁啊,多严重的罪行,妙剑后人想多学些功法的门径被他断送了,陆长秋师叔做的大快人心。”
“陆离的秉性大家有目共睹,他不会做这种不利妙剑山的事,现在发生的一切未见得就是万宝阁一事的真相。”
“我觉得陆离也挺可怜的,下山以后,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活呢。”
“行了行了,管好你们自己,都散了,没事的演武场上练功去!”陆子詹眼里地训斥着众人。
陆离听到众说纷纭,心头五味杂陈,坐在武王庭外,看着众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多想冲进武王庭,当着宗家众人的面为自己控诉辩解,“我陆离虽然生活在万宝阁,但绝不是焚毁万宝阁的真凶!”
但是,他不能这个做,一旦他这样做了,所有的罪责将由父亲承担,他只能默默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只待有一日,将无极道修至大成,找到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还自己一个公道。
鹤鸣谷和秦仁明再回到幽禁室发现没人,就满头大汗地四处寻找,终于在武王庭外找到陆离,气喘吁吁地跑到陆离身边,“小师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鹤鸣谷刚要张口,秦仁明抢先说道。
“我出来透透气,走吧,我们回去。”陆离强撑着笑脸说道。
鹤鸣谷敏感地察觉到陆离的失落,试探地问,“小师弟,你都听到了?”
陆离点点头,没说话。秦仁明见状,插在陆离和鹤鸣谷中间伸手抱住两人肩膀,大咧咧地说:“这有什么?我了解慧儿,她不会因为你离开就放弃你们之间的感情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心,开心一天是一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秦仁明摇了摇陆离的肩膀,补充道,“小师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鹤鸣谷正要呵斥秦仁明,陆离却挺起胸膛,一改愁容,扬起了笑脸,“四师兄说的对!”
鹤鸣谷再次被打断话,无奈地一歪头,看向别处。
“走,责令你下山那得是几天以后的事,跟师兄们去遏云城玩玩,甘来那小子的枪法也不知道练成什么样了。”秦仁明嘟囔着。
鹤鸣谷正要说几句话刺激他,谁料陆离插话道:“四师兄,你的盘龙剑可是洗剑池中的神兵,威力刚猛,任甘来怎么勤学苦练,恐怕都只能是你的手下败将。”陆离的话很让秦仁明受用,揉了揉陆离的脑袋,豪放地大笑。
鹤鸣谷接连被打断话,气急败坏,却又无处撒气。此时在心中呐喊;“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