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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冤家路窄(1)


  楚慕念大学的时候,非常懒。

  这件事虽然地球人未必都知道,但L大绝对是尽人皆知的。

  楚慕常常在想,自己是懒得出了名呢,还是先出名然后被人发现他很懒呢?

  这个问题无从追究,总之,他常年杂草一样乱蓬蓬的头发,被L大的女生说成是乱出了一种格调;他因为常年没睡饱或者睡太饱呈现出精神萎靡不振、眼神迷离,被女生们说成是一种慵懒的优雅。

  那天,他就是以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顶着这样一头乱发,从食堂出来,悠悠然地往宿舍走。

  寒冬将至,风呼呼地吹着,他在寒风里打了个哈欠,眼神更迷离了。

  路过文学院女生宿舍楼后面,他看见一个男生站在那里,仰头朝着楼上喊:“花依铭,你给我下来!我今天跟你没完!”男生嗓门很大。

  距离那男生不太远,楚慕的手机在衣兜里响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同寝室的胖子。

  大概又是要他带吃的东西,他刚按下接听键,悲剧就发生了。

  这件事发生得非常快。起初,他觉得是什么东西掉到自己身上了,不过顷刻间,这东西就渗透了他的衣服。

  入骨的凉意是慢慢渗透进来的,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水,手机也淋了个透湿。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之前那个扯着嗓子嘶吼的男生挪了个位置,表情有些惊恐地看着他。继而,男生扯着嗓子仰起头来,又朝楼上吼:“花依铭,泼水算什么本事,有种下来单挑!”

  花依铭,这三个字,最初就是以这种“惊艳”的方式嵌入他的生活中的。

  楚慕也仰起头来,看见三楼窗口那个肇事者还端着手里的盆,表情尴尬地挣扎着。三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L大的女生都说,楚慕的脾气真心好,从没见过他跟谁着急。楚慕心里清楚,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懒得跟人发火。

  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H e l l oKitty!

  所以,当他精神抖擞、脚下生风地一路冲到三楼的时候,沿途不少姑娘看到他都很震惊。当然,楼管阿姨看到他也很震惊——

  “你给我停下!这是女生宿舍!”

  楚慕心里很清楚,会跑这么快,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气的。敲开那扇门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哆嗦。

  是别人开的门,花依铭还站在窗口,手里拿着那个肇事的盆,探头在窗外冲底下的人吼:“都是你的错!我要泼的人是你,你躲什么躲!”

  门口的人看见一身水的楚慕,非常有眼色地闭嘴退下了。

  他走过去,站在花依铭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花依铭。”

  他看见面前背对着他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他,还谨慎地把盆挡在两人中间。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不好意思,泼偏了。”

  楚慕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很不雅地打了个喷嚏。

  “同学,你快回去换衣服吧,这么冷的天,会感冒的……”花依铭弱弱地加了一句。

  “你还知道冷啊。”他说着,又打了个喷嚏,“有你们这么扰民的吗?吵架不能找个远点儿的地方对决吗?就算吵架就不能动口不动手吗?动手你就不能直接瞄准了吗?”

  说罢,他又打了个喷嚏。

  花依铭的脸色很难看:“我有瞄准,可是他躲了一下。这人太不厚道了,他怎么能躲呢?”

  她看起来义愤填膺,放下手中的盆,顺手拿起一旁架子上一条毛巾递过去:“来,擦擦,着凉了多不好。”

  楚慕伸手接过来,先嗅了嗅:“这味道好奇怪。”

  “Sorry,这是擦桌子的。”她忙不迭地回答,“走,姐去给你找条干净的。”

  楚慕愣了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把手中的脏毛巾一把扔在地上:“不对,不是这个气氛!”

  花依铭吓一跳:“什么气氛?”

  “你给谁当姐呢?”他皱起眉头来,“我来是想要说,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站在楼上拿水泼人这事,本来就是不对的!”

  花依铭撇撇嘴,别过了脸。

  那时候的花依铭,也还是缺心眼且蛮横的丫头一个,有些不屑地想,这男生真小气。她甚至都没有道歉的意识。

  楚慕十分气恼,自己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没有素质的疯丫头。

  他后退了一步,指着花依铭:“算你运气好,我从不打女人。”

  花依铭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未必打得过我,我是柔道黑带。”

  楚慕点点头,收了手:“花依铭,我记住你了。”

  然后,他又打了个喷嚏。

  楚慕在办公室里哈欠连天地想起这些久远的过去,算是在值班的夜晚给自己找点事做。正无聊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徐程站在门口。

  “楚医生,我想问你件事。”

  “说。”其实,楚慕不觉得自己和徐程有什么好说的。

  “你和花依铭认识?”

  “对。”原来又是花依铭的事。

  “很熟?”

  “关你什么事。”他挑起了眉。

  “楚医生,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花依铭今天做的这件事,不光影响到了我妈的身体,对我和我的家人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你想想,这可是结婚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说重点。”他打断了徐程。

  “我想过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和我爱人商量了一下,我们要向花依铭索赔,如果不顺利的话可能要闹上法庭……八成不会顺利,到时候我们需要院方提供一些资料上的支持,你作为我母亲的主治医生,当然也……”

  楚慕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他记得花依铭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很土豪的。于是他说:“不会吧,花依铭犯不着为了这点钱和你闹上法庭吧?”

  “会的。”徐程说,“楚医生我看你确实和她不熟。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很糟糕,估计连我妈的这次手术费用都担负不起。不过我想过了,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当然得承担了。”

  徐程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大抵是说希望他可以秉公无私之类的,楚慕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他是在徐程走后,才恍然再次想起白天见到的花依铭。

  五官还是那样,不算惊艳但很耐看,脸上时时刻刻都是一种倔强的表情。因为家境优渥,她身上穿的通常都是那些国际品牌,可是今天……

  她的钱包里居然只有几十块,身上也是一个大牌都看不到了。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迷茫而困惑地掏出了手机,想要给花依铭打个电话。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放了回去。

  他随后做了个深呼吸,拉开窗帘看外面夜幕下的城市。他想,五年,他并不知道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很多事都已经变了,他们再也不是随时可以拿起手机打给对方的那种关系了。

  “花依铭,过得好吗?”

  他对着夜空,发出无人聆听的疑问。仲夏的夜漫长得耗费人的心力,连虫鸣的声音听起来都很孤独。

  花依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和妈妈一起,住在城中村一居室的房子里。这房子简陋不说,最寒碜的地方在于隔音效果非常差,每个夜晚,隔壁孩子的哭声和这栋楼上的其他声音全都清晰可闻。

  但最让花依铭焦虑的,是这房子太潮湿阴暗,终年不见光。妈妈的腿不太好,在这房子里住着,又受了潮,常常天一阴就会疼。

  她想,等她赚了钱,一定要租干干净净的、有阳光的房子给妈妈住。

  这个想法持续了很久也没能够成为现实。她看到房间里是黑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往床边挪过去。

  白炽灯“啪”的一声就亮了。

  花妈妈坐在床上,看着她:“你还知道回来?”

  花依铭刚挪到一半,看着妈妈沉下来的脸色,往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妈,我今天加班……”

  “你们店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临时请假了。”花妈妈冷笑了一下,“花依铭,长本事了你,说谎谁教的?”

  她愣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我就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走走?那你可要小心点,别走到徐程的婚礼上去了!”

  花妈妈的语气似讽刺一般,这话很难听,听起来简直就不像是亲妈说的。花依铭从小在这样毒汁四溢的语言中浸润着,居然也茁壮成长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坚强。

  花依铭不吭气,开始慢悠悠地去洗漱。因为房子小,卫生间连着这唯一的一间房子,还能听见花妈妈在外面絮絮叨叨。

  “我还以为你这次总算能成了,我也少操些心,结果倒好,闹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我看你真是,这么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看人的眼光还是一样差,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是要拖累我一辈子吗……”

  花依铭掬一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抬头看了看镜子。卫生间就一个省电的低瓦数灯泡,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自己的眼眶红了。

  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来,妈妈后面的话她听得很模糊了,她这会儿,心很痛。

  可是她知道,她也没脸反驳妈妈一句,因为那些话一句也没说错。如果不是她,妈妈不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会这把年纪了还要出去给人做零活赚钱,不会任由自己的关节炎继续发展而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

  这一切,都是她,花依铭造成的。

  她们也曾经阔绰过,买东西压根儿看不上那些没牌子的,一高兴一顿饭就一掷千金。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低下头去,飞快地擦了一把眼泪,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她咬着嘴唇,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来。她伸手去扯毛巾,泪眼蒙胧中,又碰到了盆子,“哐当”一声响,掉落在地上,她赶紧伸手去捡起来。

  花妈妈的声音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问:“没伤着吧?”

  “没,就是盆子掉了。”

  她慌慌张张地应了,后知后觉地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哭腔。

  外面又沉默了一会儿。

  “快点洗,洗完早点睡觉。”花妈妈说。

  “嗯。”她简短地应了个单音节,揉了一把眼睛,弯下身洗脸,又开始抽抽搭搭。尽管她已经努力压抑了,但还是听得出来。

  她咬得嘴唇都疼了,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往外冒。

  花妈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说:“那不是个好男人,好男人,不会让你哭。”

  花依铭拿毛巾擦了半天脸,终于还是哭出声来。

  缘分很奇怪,你想见的时候,千呼万唤都出不来的人,在你遗忘之后,却频繁地出现,就好像在刻意提醒你她的存在似的。

  五年前,楚慕恨不得把L大翻个底朝天,却也没能寻到花依铭的踪迹,可是现在——这才不过事隔一天,花依铭又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一脸讨好地、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先定了定神——不管她是来干吗的,他想,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纵然他以前有过一段挺没节操的日子,但现在他打算和何婉宁好好过下去,就必须得把节操一点一点捡起来。所以他想,他一定要做到风雨不动安如山!

  他步伐沉稳地走了出去,在花依铭面前停下来。

  “有事?”

  他对自己很满意,废话一个字没多说。

  “还钱。”

  花依铭认真地掏出钱来,递到他面前。

  他顿时觉得有些挫败,因为她的话也过分简洁,一个字不多余。

  他有些不太愿意接钱,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愿意接钱呢?他想,如果他接过钱,她就不欠他的了。

  就是这种两不相欠,恰恰就是他不肯承认的。

  花依铭欠着他的,这一点,他一直深信不疑。最初的那一两年,他还想着,等见到她,他一定都要讨回来。

  可到底是要去讨要些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想,花依铭自己也该有这个觉悟,她是欠着他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她知道。

  “楚医生?”花依铭的询问让他回了神,她又说,“还你钱。”

  他没有理由不接钱,也没有理由和她继续纠缠不清,他已经带何婉宁见过家长了,他是个正努力朝着婚姻靠近的男人。他沉默着,接过了钱。

  “谢谢你。”花依铭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