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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米兰之行(3)


  陆觐然的双脚已经先了头脑一步,本能地顺着台阶狂奔而下。等陆觐然一路冲到楼下才反应过来,他干吗要跑?那帮人明显不是冲他而来,而是……

  放眼看去,那女的就在不远处,正匆忙地发动摩托车。

  钟有时手忙脚乱的,点了两次火都没点上,第三次终于成功发动了车子,望一眼刚从巷口处冲来的那帮人,只觉得此刻轰隆隆的排气管声比圣乐还动听。

  她跨上摩托车,刚要加速后座便一沉。急急忙忙扭头一看:“我的天!”

  如果有时间,她绝对一脚把这人踹下车,可后视镜里,那帮人已经快要追上。来不及思考利弊,她只能一咬牙猛踩油门,带着身后这不请自来的麻烦飞速离去。

  风在耳边呼啸,细雨迷了眼,钟有时回想起方才这个男人和她一起夺路狂奔的景象,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一眼他的脸。这么仔仔细细地偷瞄,才恍然记起,莫妮卡不仅偷了失主的婚纱,还顺手牵羊了对方的钱包,钱包里有失主的身份证。

  钟有时当时也瞄到了一眼身份证上的照片,不正是此时此刻坐在她摩托车后座的这位?

  身后的男人一抬眸,正与她的目光相遇。

  钟有时立马作势看风景。只听他在耳畔问:“你黑社会?”耳畔太多旁杂,钟有时决定吓他一吓,也给自己壮壮胆:“是啊,怕了吧?”

  是哦,好怕怕哦。陆觐然默默翻个白眼。白眼还未翻完,便是眸色一滞。

  后视镜里,那帮人已开着车追上,虎视眈眈势在必得,而他身前这女司机,还在为自己之前的精彩大逃脱而沾沾自喜,丝毫没发觉危险已逼近。

  陆觐然拍拍她肩,她还极不乐意地扭头瞥他。陆觐然默默一指身后,这女的才透过后视镜望一眼,立即吓得摩托车都打拐了。她赶忙握紧把手压低身体,油门轰到底,一路加速吼着:“你怎么不早说?!”

  这男的还不忘揶揄她:“你不黑社会吗,还怕这个?”

  这女的倒也聪明,眼看身后的大SUV就要追上,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车头一歪,单脚往地上一撑,就这么一点儿也不减速地成功拐进一侧小巷,愣是把SUV别停在了巷口。

  钟有时的摩托车在这些交错的小巷里兜来兜去,兜了一大圈又驶回了她家楼前那条大路,竟还能远远瞧见停在巷口的那辆SUV。

  SUV估计是被刚才别熄了火,除了司机之外车上那几个彪形大汉全都下了车,开着引擎盖检查,丝毫没发现那辆摩托车即将从他们身后驶过。

  陆觐然分明感觉到这女的在减速。干吗,你还想跟他们打个招呼?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揶揄,不料这女的竟真把手放嘴里,对着那帮人的背影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彪形大汉们闻声回头,迎上的正是钟有时挑衅的嘴脸。陆觐然自认多年来都不曾被什么吓到心跳加速过了,这女的却成功替他破了禁,她竟还欢快地和他们打招呼:“拜拜!”这才狠踩油门,加速离去。

  眼睁睁看着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彪形大汉们赶紧弃车狂追,却于事无补。

  钟有时透过后视镜瞄一眼那一张张气急败坏的脸,勾嘴一笑。后视镜也将这抹笑映进陆觐然眼中。陆觐然一边平复着莫名加速的心跳,一边摇头:这女的有病!

  最终摩托车停在了安全而安静的无名小巷,钟有时把脚刹一放,示意身后的乘客下车:“咱们就在此别过吧。江湖凶险,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陆觐然浅浅咀嚼这四个字,钟有时见他似在走神,正要悄悄发动车子甩他个措手不及,手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向了插在锁眼上的车钥匙,却在想要拧动车钥匙的瞬间,被陆觐然一把逮了个正着……

  他抓着她的手腕,表情和手一样冷硬:“咱们的账还没清。”

  “什么账?”

  “婚纱。你们偷走了我的婚纱。”

  “我再说一遍,这事与我无关。”

  陆觐然也不和她争,一手还攥着她不放,一手已掏出手机拨113。

  钟有时本还硬气十足,余光瞥见他拨出的号码当即傻了眼,赶紧扑腾过去捂住他的手机:“行行行,我带你回去拿婚纱你别报警!”

  “你又玩什么花样?”陆觐然抱着双臂,冷眼环顾这间餐厅。

  黑胶碟透过古董机低吟浅唱,Diva的嗓音带着异样的沙哑,越发美妙绝伦。墙上挂着博斯的画,风格怪诞。他对面的女人在享用龙虾,慢条斯理。

  钟有时默默把最后一口送进嘴里,才得空回他:“我饿!”说完不忘委屈地撇嘴……一天没吃饭了。

  逃跑的时候把之前打包的意面和沙拉全扔了,本还觉得可惜,可跟她刚吃完的那份白松露沙拉和即将吃完的这份芝士焗龙虾,以及马上就能吃到的那份翡冷翠墨鱼面相比,之前的就只配扔了……

  陆觐然用沉默告诉她:你饿关我屁事?

  看来插科打诨对他真的无效,钟有时决定说点儿实际的:“他们现在肯定在我家楼下堵咱俩,回去不是找死?”

  “……”

  “你信我一回行不行?我一定把婚纱还你。”

  陆觐然完全不吃她这套:“那你刚才溜什么?要不是我拿了你车钥匙,你早跑了。”

  人与人之间起码的信任呢?“这样吧,咱签个协议。”钟有时说着就伸手拿过桌边放着的点餐用纸笔,“我把婚纱完璧归赵,你承诺不对我朋友事后追责。”

  莫妮卡害过她不少次,但也帮过她不少次,这种底层人民的友谊这个男人怕是不懂,钟有时也无意解释些什么,在便签纸上唰唰写着,不一会儿就递到他面前。

  陆觐然低头一瞧,她已经写好协议条款并签好了名——

  钟有时。

  她用笔头点着她名字旁边的空白处,示意他也签。陆觐然想了三秒,接笔落字。

  钟有时收回协议,看一眼他的签名——

  陆觐然。

  陆觐然?

  究竟要等到何时?

  凌晨1点竟陪她在酒馆喝酒,还没翻脸,连陆觐然自己都觉得神奇。所以说,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多讨巧,哄得人纵有怨气,也没了脾气……这小脏辫今儿是把平时想去又舍不得去的地方逛了个遍吧?自己这冤大头当的,真是尽职尽责。

  她倒一点儿也不见外,直接举杯碰他的:“来!走一个!在异国他乡遇见——”见陆觐然眸光一寒盯向自己,钟有时丝毫不在意,笑吟吟地补充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事遇见吧——那都算是缘分,来,为缘分干杯!”

  钟有时先干为敬,陆觐然就只晃晃手中高脚杯。

  微醺的光打下来,杯中液体晶莹剔透,映着他一双冷淡的眼。今晚坐他对面的本该是另一个女人,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

  而不是这个。

  陆觐然抬眸瞅瞅对面那小脏辫,难免悲从中来,猛地举杯饮尽。

  这荒唐的一天该结束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钟有时忍不住觑他一眼,真是的,好好的气氛全被他砸了。左顾右盼一会儿,终于兜里手机一振,她摸出来一瞧,喜上眉梢:“他们走了,我们可以动身了。”

  这回她倒是比他还快,立刻收拾东西起身,临走前不忘拿起他的钱包,抽出一张直接拍桌上,格外豪迈。“不用找零,剩下的都是小费!”

  走出酒馆,这小脏辫一路雷厉风行的侧脸时不时晃进陆觐然的视线。真没见过这样的女的,连他都不由得要敬她是条汉子……

  她却在这时回过头来,正撞上他的视线:“干吗?”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默默观察她,信口便是一句:“你还有线人?”

  “我室友是个惹事精,没几个线人向我通风报信,如今你见到的我恐怕已经是个残废了。”

  钟有时刚要走向她的摩托车,后领就被提住。她迷茫回头,陆觐然还抓着她后领没撒手:“坐摩托车吹得我头疼,换这个。”

  其实头疼倒是其次,关键那头盔太压发型。发型一乱,汤姆克鲁斯也成纽约流浪汉。

  他叫来的人早就到了,见他走出酒馆,立即从候在路边的车里下来,递上钥匙。陆觐然接过钥匙,直接甩给了钟有时。

  钟有时瞄一眼手中钥匙,又看一眼面前这辆三叉戟,一脸蒙。陆觐然可没等她,直接矮身进了副驾驶。

  钟有时醒过神来,后脚赶紧跟上。车里皮革的气味令她微微眯了下眼,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叹:“以后我走投无路,就去给你当司机吧。我这人看人一向很准的,我觉得你一定很有前途。”

  陆觐然瞥她一眼,没接这茬儿。

  终于,车子落停。他们又回到了Via Padova。

  陆觐然真是用尽力气才强撑着,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就以她这开车比开飞机还飘逸的水平,谁敢找她当司机?简直是在索命。

  陆觐然手撑在车顶,勉强忍过这波晕车的劲。这小脏辫倒是没有半点儿异样,感叹地望一眼这条街道。白天被人在这儿追着跑,夜间却如此宁静,真叫人有些不适应。

  钟有时率先绕向公寓楼后。回头见他还站在车边摆pose,赶紧眼神催促。

  谁能想到在他的不动声色之下,正拼命忍着又一波作呕的冲动——陆觐然给了她一记冷眼。

  陆觐然慢条斯理跟上,目送她爬上消防楼梯,这才发现行李箱就吊在一楼与二楼的消防楼梯中间。

  钟有时呼哧呼哧地爬上爬下,终于把行李箱弄了下来,这一身也已经脏得不行。把行李箱啪地落在他脚边,抬起头来看他,笑得那般惬意:“咱两清了?”

  也不知是否是夜色的关系,此时此刻,那双迎向他的眼睛里,仿佛碎着星光。

  可明明雨才停不久,天边乌云笼罩,哪有半点儿繁星?

  陆觐然开了手提箱,检查婚纱确认没有问题,仰头看她,微启双唇。

  “咱俩没完!”

  钟有时一愣。一秒间眼中星光已散,只余满腔错愕。

  当然傻眼的不止她,更有陆觐然。

  这话当然不是他说的,而是……二人几乎同时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在他们不远处杵着的,不正是白天追他们那帮人?

  二敌八,这回他俩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秋后算账的时候也到了:“莫妮卡呢?”

  钟有时一脸无辜地摇头。

  为首那人信步上前,不客气地拍拍钟有时的脸:“那你今晚可别想走了。”转头又对一旁的陆觐然施舍似的说,“婚纱和这个女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见陆觐然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那人伸手就要不客气地推他一把,却还没碰着陆觐然,已被陆觐然反手一制。

  陆觐然低头看看婚纱:“婚纱我必须带走,她,”他抬眸看看钟有时,“我也必须带走。”

  为首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已先行遭到陆觐然一记重拳。场面瞬间失控,一众打手这下全冲着陆觐然而去,钟有时还没来得及在这一片纷乱中寻找到陆觐然的身影,怀里已经被塞进了一个手提箱。同时耳畔响起陆觐然的声音:“把婚纱带走。”

  场面混乱,他的声音却依旧低沉不乱,钟有时几乎是本能地遵循,抱着手提箱一路向下逃窜,气喘吁吁地顾不上任何,直到偶一抬头,透过消防楼梯间的缝隙见原本还占上风的陆觐然突然被人下暗手撂倒,她纷乱的脚步蓦地一停。

  再见到陆觐然时,他脸上已经挂了彩。

  眼看陆觐然又成功撂倒一人同时也又要挨一记重拳,钟有时脑袋一热,掉头就往上头冲。

  所有人都停下了,倒不是因为看见钟有时带着手提箱去而复返,也不是因为看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手提箱,而是此时此刻她手里拿着打火机,正悬在那皎白的婚纱上方。

  “放开他,不然我把婚纱烧了。”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划着打火机的火石,穷凶恶极的彪形大汉们都已吓白了脸。

  最先喝止她的,却是陆觐然:“你疯啦?”

  不是让她带着婚纱走吗,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钟有时的威吓却当真奏了效,为首那人一记眼神,底下人已乖乖放开攥在陆觐然领口上的手。

  为首那人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走向钟有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眼看为首那人一步步走近钟有时,陆觐然只想感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真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任人靠近,果然不出所料,那人待靠得足够近,一把就夺下了她手中的打火机。陆觐然真担心两相争抢之下,打火机会不慎落在婚纱上,把他好不容易在慈善拍卖上拍得的美物烧个灰飞烟灭。虽然他最担心的这一幕并未发生,打火机在双方的争抢中掉下了楼,但同时掉下楼的,还有他装婚纱的手提箱。

  警察终于赶到。

  可陆觐然的眉心,再没有解开过。

  眼看之前虎视眈眈的这帮人全都如阉了的鸡崽子似的被提溜上警车,钟有时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陆觐然已然无心情再回答她。

  手提箱摔下楼时并未上锁,婚纱自五楼跌落,早已剐蹭得面目全非。

  而这个女人,还以为婚纱顶多是弄脏了一些:“怎么样?婚纱没什么大问题……吧……”最后一个字刚冒出嗓子眼儿,钟有时已被自后赶来的两名女警不由分说地抄起胳膊就提溜走了。

  钟有时人都已经被带到了警车边才醒过神来,对着还站在原地冷眼目送她的陆觐然大喊:“搞错了吧?抓我干吗?”

  陆觐然没有给她答案,只把婚纱连同手提箱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旁。被女警硬压着脑袋塞进警车里的钟有时回头瞥见这一幕,终于意识到他为何不阻止警察押走她。

  眼看警车门即将关上,钟有时脑海中倏忽响起莫妮卡当时的那句揶揄:没准儿到时候你还成了我的共犯,和我在监狱里做邻居可好?

  求生欲望一上头,原本已放弃抵抗的钟有时突然又死踹着门不让关,直冲外喊:“我可以修复婚纱!”

  陆觐然脚下一顿。

  钟有时见有戏,赶紧加码:“我是服装设计师!相信我!”

  钟有时屏息等着他回头再给她一次机会。却不料,他脚步停了又起,很快就上了一辆私家车。从头至尾,未再理会过她半句。

  钟有时随即被带走。

  她坐的警车正与陆觐然的车擦身而过。

  彼此的车速都不快,陆觐然坐在后座,若不是闪烁的警灯太过刺眼,陆觐然也不会抬眸,也就不会看见对面车窗里倒映着那个梳着脏辫的侧脸,车顶上警灯的光影打在她脸上,看着真有几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