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融男淡笑了一声，悠悠然地端起了茶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你看，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性格的宽容度，原来你情绪这么难自控，这么容易愤怒。你们这些大龄女青年，性格就是这么不稳定。”他摇头道。
“真是有病。”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真让沈月大开眼界。
这场不明所以的相亲以沈月拖着苏洛黎愤然离去而告终。就算是已经走出来很远，沈月还是愤怒难平。
“我刚就应该把茶泼他脸上，我简直太斯文了。”沈月狠狠地道。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要不我回去帮你泼？”苏洛黎笑道。
“那得让服务员上壶滚烫的开水。”沈月咬牙道。
“然后我们立马会上新闻——大龄女青年相亲不成泼男人开水，以后就真的打死也嫁不出去了。”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自嘲，苦中作乐。
走了一段，两个人在过街天桥上站住稍作休息，靠在围栏上看桥下如河水般涌动的车流，雾霾有些深重，视线所及只有近处的楼宇和人群。不过才下午三点多，大部分车都早早地开起了灯，开向并不明晰的远方。
“我们真的已经沦为大龄难嫁女青年了吗？我怎么觉得像她们一样青春的岁月还在昨天？”看到几个大学女生模样的女孩背着双肩包端着奶茶，聊着天说笑着呼啦啦地从身边走过，沈月突然哀叹起来。
“还记不记得，想当年，我们20岁的时候，觉得25岁已经老了。而30岁，我们觉得老得都可以去死了。现在我们处在这中间。”苏洛黎笑道。
“所以，一个女生，二十三四岁时遇到的男人至关重要。遇到好男人，谈几年恋爱，再建立家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水到渠成。如果遇到渣男，谈几年分手，疗伤还要几年，再重新开始就会惊觉岁月忽已晚。你符合这个论断，你可千万别重蹈覆辙。”沈月转过头看向苏洛黎。
“那你呢，你没遇到渣男不也单着。”苏洛黎把头撇向一边。她知道沈月说这话的重点在哪里，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我是缘分没到，但我的心是敞开的，没有被不相干的人占据。”沈月道。
“我也没有，我的心空无一物。”苏洛黎冷淡的脸色明显沉下了一层。
“你的心就不该是空无一物，你要去盛放一些新的东西，新的人。”沈月不肯放弃。
“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苏洛黎的眸光落在远处。
“真正的顺其自然，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沈月不以为然，“虽然我说这话好像没什么立足点，我倒是努力了，还是徒劳无功。但是，我起码努力了，一直在往前走。”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人生导师了？”苏洛黎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和许南风有联系？”沈月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过身来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刚在餐厅翻手机的时候，我瞥到你和他有通话记录。”
“他打过电话给我约见面，但我拒绝了，就是相亲的那天晚上。”苏洛黎眼神飘忽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存他的电话？如果你没有心，他的号码应该是一串数字，而不是一个名字。”沈月盯着她的脸。
苏洛黎心里咯噔了一下，几秒钟没有开口说话。为什么要存下他的号码？她也在心里问自己。她已经没有办法准确回想起她是什么时候存下了许南风的号码，也许就在接到他电话的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也许是在后来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后，也许是在某个在灯下惆怅的黄昏。总之，一定是在某个防御溃堤的时刻，她忘记了他带给自己的摧毁，只记得他给过她的那些爱。
“存下号码不代表什么，反正我不会打给他，我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熟人。”她终于缓缓地开口回应。她没有看沈月，她觉得自己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沈月听的，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一种告诫。
“那就好，相信你也不至于那么脑残。”沈月又审视了她一番，略略放下心来。
气氛有些灰暗，俩人拎着袋子继续朝前走。秋色越来越深沉，走在路上，人像被浸在凉水里，有一种透心而刺骨的悲凉。
“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特意不开车，指望着有人送我，结果碰到一个这样的主。好像有谁说过，找男人就像打车，开车出来不用打车的时候马路上随处可见空车，真赶时间的时候却一辆也打不上。”两个人在马路边等了许久，空车却迟迟不来，沈月的士气被消磨殆尽，无不悲凉地感叹道。
“还有人说，相亲在婚恋界的功能，相当于通过打车软件来约车，高效，不耽误事儿，随时随地都能约到。但是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会等来什么。”苏洛黎道。
“相了这么多次亲，我算是彻底明白了，现在的男人，他们择偶的标准是刻板公式。特别是到了相亲场上，一切美好的人、事、物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只有寥寥数语的评价：不瘦、好黑、脸太方、胸不够大。这都应当归属于不尊重女性的毛病，谁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世界无趣，就是从审美变单一开始的。”沈月愤愤不平。
“你上次不是还在教育我说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忽视外表只爱灵魂，说明你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审判标准啊。”苏洛黎说道。
“我不介意他们看重外表，但我不能接受他们完全忽视灵魂。我们已经在相亲会上相互考察了外表，现在就需要相互了解内在了啊。你看我见的这三个男人，哪一个不是只在意自己，哪有一个愿意安静下来了解一下对方？”沈月摇头。
“我以前在百乐做过相亲活动的策划。据数据统计，现在相亲市场上单身男人是稀缺资源，经常一上市就被哄抢，所以，他们被宠坏了。”苏洛黎道。
“反正我正式宣布，我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无聊的相亲活动了。这次相亲会彻底败坏了我的胃口，以后就全凭老天的心意了，看它是会赐给我一个像样的男人还是让我孤独终老。”沈月仰天长叹道。
“没那么悲观，你看这世界上孤独终老的人毕竟也是极少数。”苏洛黎道。
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自己的时间。苏洛黎莫名就想到了这句话。
02
为了准备去永邦第一天上班的衣服，苏洛黎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对着镜子做了各种姿势后终于锁定了最端庄最不可能出什么乱子的一套。那一套，还是何不为给她买的。
苏洛黎在百乐刚升为策划部经理没几天的时候，出过一次大糗。在陪何不为去跟几个很重要的客户吃饭时，她穿了一条羊毛尼的长裙，那是在西单淘到的某品牌的反季节甩货，花了她一千多块，那算是当时的她出席这种场合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了。却没成想饭局行进到一半，大家推推搡搡地劝酒的时候，一个客户喝得晕晕乎乎想拉她的手喝酒，错拉住了袖子，哧一下，裙子上半部分被撕成两半，于是苏洛黎在何不为的掩护下落荒而逃。
何不为把她塞进出租车里，一副稀泥扶不上墙的嫌弃表情，扔了一张信用卡给她，让她火速到最近的商场买身衣服换上再滚回来。她买的那一身就是今天穿在身上的这一身。
想起这些往事，苏洛黎免不了对着镜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要告别某一个阶段的生活，内心总会有一些浅浅的挣扎，对旧日的不舍、对未知的茫然，都在心头涌现。
接下来半个小时精益求精的描眉画黛、搽脂抹粉时间终于结束，苏洛黎调整好心情袅袅婷婷地奔向永邦传媒。
未曾想到的是，和前台小姐的一段对话就像一瓢冷水从天而降，把她浇个透心凉。
“你好，人力资源部通知我今天过来上班。”苏洛黎对前台小姐微笑道。永邦传媒的前台，175厘米左右的个子，五官精致，形象就已经是三里屯酒吧嫩模的水准，何况说话音调音色标准完美得像女主播。苏洛黎简直都要自卑起来了。
“好的，请问你是？”前台小姐问。
“我叫苏洛黎，我就职的是广告策划部经理岗位。”苏洛黎道。
“好的，请稍等。”前台小姐拿出一本大概是记录新入职人员名单的文件夹。
“广告策划部经理？可是，他的名字是……徐嘉路，是位男士。”前台小姐疑惑地把文件夹里的名字指给苏洛黎看。
“什么？没搞错吧！”一股眩晕，几乎要让苏洛黎昏倒。
“是的，是徐嘉路没错，你看看这个。”前台小姐把文件夹推到苏洛黎的面前。苏洛黎在策划部经理那一栏中看到了徐嘉路三个字，她的思维瞬间陷入混乱。
“怎么会这样呢？我应聘的就是策划部经理一职！你们通知我过来上班，现在告诉我得到这个职位的是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才过来上班几天，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样吧，我马上打电话到人力资源部核实一下，请你稍等，我觉得其中可能有误会……”前台小姐抱歉地说道。
但是她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拨通，就被一个醇厚温柔的男低音打断。
“你好，我是徐嘉路。”
苏洛黎和前台小姐双双回头，两个人的目光十分同步地定格在这位自称是徐嘉路的男士身上。
徐嘉路被盯得有些讶异，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穿戴出错。
“我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左右检查了一番后，他纳闷地问道。
“你就是徐嘉路？新任的策划部经理？”苏洛黎退后了几步，和他对面而立。
“是啊。”徐嘉路疑惑地点了点头。
苏洛黎怔怔地看着他，看样子的确是弄错了，没有她苏洛黎什么事了。她顿时觉得好像被人泼了冰水，一股凉意从头延伸到指尖。再待在这里也是自取其辱，她拎着包转身就往大门口冲。
“苏小姐，你稍等一下，我们人力资源部的潘经理请你去她办公室一下。还有徐先生，也请你一起上去一下。”前台小姐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在这个间隙迅速打了电话给人力资源部，然后赶紧追出来叫住已经壮烈地朝大门口奔去的苏洛黎。
“潘经理？”这个名字在苏洛黎的脑海里盘旋了一下。她想起这个潘经理，英文名字是Maggie，就是这个人打电话通知的自己。无论如何，去见见也好，死也要死个清楚明白。
她之前并没把进永邦当回事，直到接到了那个电话，再后来并没有纠错电话打来，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要在永邦发光发热。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这么个状况，就算她有再好的心态也抵不住这么大的落差。
前台小姐把苏洛黎和徐嘉路带到三楼人力资源部Maggie的办公室。永邦真大，占据了这个城市的CBD地区知名大厦三层楼，永邦的女职员个个穿着讲究，面容精致。穿梭其中，苏洛黎深感自己的微不足道。
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里，Maggie一看到苏洛黎和徐嘉路进来，立马站起来，迎上前来。Maggie之前曾在招聘会上介绍过自己，说是30岁，但是，精短的发型，黑色的一丝不苟的职业装，和脸上程序化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起码大五岁。
苏洛黎一看到Maggie，免不了有些激动起来：“你好，潘经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通知我过来上班，但是前台说策划部经理是这位徐先生？”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小姐，你先别急。”Maggie瞄了她一眼，“我先和徐先生聊几句。”Maggie把徐嘉路请到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苏洛黎被暂时晾到了一边。尽管他们已经尽量压低声音说话，苏洛黎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吴总监说您刚回国，下周才能入职，没想到您今天就过来了。”这是Maggie的话，带着明显的恭谨之色。
“我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提前来熟悉工作环境总是好的，毕竟我刚回国，对永邦完全不熟悉。”徐嘉路的声音带着磁性，普通话不算太标准，但也听得清楚明白。
“好的，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一切按你的工作流程来办就好。”
“好的，那我先处理一下手里的事情，再带您熟悉一下公司。”
……
苏洛黎再傻，也听出了这番对话里的隐藏信号。那就是，徐嘉路不是一般人，他从国外空降而来，难怪明明通知了自己，又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以前还在老家上中学的时候，只听母亲说过他们那代人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有人好不容易被单位录取，结果临门一脚顶被有背景人士顶替了的，她完全没想到在现在的职场还会有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尤其是还不偏不正落到自己的头上。这让苏洛黎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边Maggie已经和徐嘉路聊完，她不急不缓地走到苏洛黎身边：“苏小姐，很高兴你这么快就办好了离职手续，欢迎你成为永邦的新员工。”
“你是说我可以成为永邦新员工？可是，策划部经理不是那位徐先生吗？”苏洛黎看了看徐嘉路，又看了看Maggie，彻底迷惑了。
“是啊，徐嘉路先生他是策划部经理，你是策划部新晋职员。本来我们策划部只计划招聘一位经理，但是，因为策划部恰好新引进一些合作项目，比较紧急，需要更多人才，我们就再追加聘用两位职员，负责文案和统筹的工作。临时的决定，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往前台那边传达你和另外一位的名单，我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哈。”Maggie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
苏洛黎脑袋嗡嗡响，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这一个上午遭遇的疑问和尴尬，在Maggie的轻描淡写中顷刻间转换为怒火，在苏洛黎身体里升腾，蹭蹭直往她脑门蹿。什么叫不会介意的，她为什么不会介意，他们凭什么认为她不会介意！
“应聘者应聘的是一个职位，招聘方给予的是另一个更低的职位，而且事先连当事人是否愿意来的意见都没有征询，就直接叫她来就职，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遇到，也是第一次听说。你们永邦再财大气粗，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即使苏洛黎已经竭力控制，但是她的怒气还是显而易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