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个人都可以，你就帮我挑一个，剩余两个随便你挑。要不叫你去干吗？”沈月故作认真地道。
“原来我也有机会呀。”苏洛黎夸张地笑起来。
“不过啊，我感觉三个都不适合的可能性更大。那天大家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根本就不了解。”沈月又道。
“要对男人有信心。”苏洛黎故意拖长了音，装出一番语重心长。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先说你的事情吧，马上就要去永邦了，你得好好准备一下。至少得把自己弄得好看一点。”沈月把话题又拉回到最初。
“好，你也不必太烦恼，说不定很快就遇见对的那个人。”苏洛黎安慰她道。
“我们一起加油！你在永邦好好工作，多赚钱，我在大街小巷好好相亲，我们都好好的。”沈月信心满满。
苏洛黎简直可以想象出沈月此时的样子，右手肯定是紧握拳头，挥在胸口做加油状。光阴流转，感谢这位始终陪伴左右的没心没肺的27岁大女生。
苏洛黎犹记得在她的黑暗期里，有一次沈月随父母去意大利旅游，寄给她的明信片里抄写的句子：“不要害怕，人总是会在现在与未来之间，深深浅浅地做些挣扎，然后才会慢慢地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来处、途径以及去向……”
第二天中午，背负重任的苏洛黎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往沈月约会的地点赶。两个人都很准时，几乎是同时到达。看得出来，沈月是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的，连平时很少会戴的耳环都戴上了，白色的珍珠被灯光映照出清柔的光辉，在发间闪烁着。
做程序设计的理工男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他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长得尚算干净。他显然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沈月出现时他一脸灿烂，再看到沈月介绍身后的苏洛黎时，脸上有明显的失望。
“我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他幽幽地说道。
“苏洛黎不是别人，是我最好的闺蜜。我觉得三个人吃饭更有气氛。”沈月解释道。
“那是你觉得，我并没有心理准备。”理工男扶了扶滑落在鼻尖的镜框。
沈月显然对他的过度反应没有心理准备，她看了看苏洛黎再看了看他，瞪大了眼睛。“不好意思，可能我确实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她稳住情绪道歉。
“我觉得不是可能，是应该，你应该跟我说。”理工男较真得超乎想象，沈月的脸色沉了下来。
“做他们这行的是不太出来交际的，他们工作用脑比较多，所以一般喜欢独处。”苏洛黎已经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应对的办法。只能赶紧打圆场。
“那倒不是这样，我也喜欢交朋友。我只是觉得我约的是你，你带了朋友就该跟我说，这是一种起码的尊重。”理工男对苏洛黎的调解完全不领情。
沈月忍无可忍，终于翻脸：“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必在一起吃饭了，你说是你走还是我们走？”
理工男却又是突然一愣：“问题也没那么严重，我仅仅是跟你探讨下饭局的礼仪问题，纯属技术讨论。”
“你居然跟我谈礼仪？”沈月瞪大了眼睛，“好，那我就好好跟你来探讨一下饭桌礼仪。我觉得饭桌礼仪也包括当你看到朋友带了朋友过来，再不高兴也不应当表现出来。不说或者哪怕事后再说才算不失礼仪。”
她已经做好了和这个也许是读书读傻了的理工呆子大辩一场的准备，没想到的是理工男听了她的话倒是熄了火。
“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我接受，我向你和你的朋友道歉。”
沈月和苏洛黎面面相觑，完全不懂他这是什么脑回路。晚餐好歹继续进行，但是气氛十分勉强。也许是因为三个人都饿了，把注意力都倾注于食物当中。
“觉得这里菜口味怎样？”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理工男问两位女士。
“还可以，鹅肝不错。”苏洛黎回答。
“可蔬菜沙拉不怎么样，不新鲜，紫甘蓝一点儿都不脆了，中间这么硬的部位也没有去掉。”理工男说道。
沈月继续吃着，就当没听到。
“而且服务也是够差的，按了几次铃让换盘半天都不来。真不知道这种店是怎么开下来的。”理工男继续执着地抱怨。
“你觉得这家餐厅有没有什么让你满意的地方？”沈月终于把被自己吃光了的盘子推到一边，盯着理工男的脸问道。
“没有，你看这餐具，我觉得餐具也不行，筷子应当用银质的，至少要用天然无漆的竹筷。”理工男摇头。
“你应当很少到外面来吃饭吧？”沈月又问。
“你怎么知道，外面环境太嘈杂了，食材也不新鲜，没什么东西是合我心意的。我一年到头到外面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理工男道。
沈月只是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顶着35岁的高龄，恋爱经历为零。没有哪个女孩敢跟如此挑剔纠结的男人谈恋爱。因为如果带着挑剔的眼光看世界，生活中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以被挑剔的理由。
晚餐终于结束，理工男叫来服务员买单。
“一共286，我们AA。这样，我出一百整的，你们一人93。”理工男拿着白色的结算单向两位女士通报。
两位女士本来已经在系围巾，准备撤离，听到这句话顿时像被咒语定住一样，整个身体停顿了几秒。苏洛黎反应稍微快半拍，赶紧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付给服务员。
“你们能接受AA的吧？”理工男问。
“能，能。”苏洛黎忙点头。
“我们全付都行，你赶紧走就行，我们俩还想留下来喝一杯咖啡。”沈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她索性坐下来，让服务员把餐具都撤掉，上两杯咖啡，算是虚弱的反击。
“这叫什么人啊，还AA。简直是对我的侮辱，难道我还不值得他请一顿饭！”理工男走后，沈月气得捶桌。
“算了，可以理解。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愿意为任何他觉得没有价值的人和事多付一分钱。我觉得跟这种人AA更好，谁也不欠谁。不然我还会有负罪感，觉得搅乱了你们的约会，这样让我心情畅快多了。”苏洛黎笑道。
“好，AA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暂且忽略，他觉得我们不值得他埋单也就算了，但你说他这是什么人啊！他这样的人性格大有问题，你不觉得他简直是生活的差评师，持之以恒的负能量化身吗？整个饭局的前半段在挑我的毛病，后半段在挑饭店的毛病，我实在无法想象未来会有怎样的倒霉姑娘会跟他在一起。”沈月仰天长叹。
“他给我的感觉是他也无意找女朋友，他可能更喜欢并且也更适合一个人过。”苏洛黎想了想，说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出来相亲？”沈月不解。
“我们以前做过相关的市场调查，有些人看似很积极努力地去参加各种相亲活动，不是真正要想去找人，而是在形式上给自己和他人一个交代——反正也努力过了，然后再心安理得地一个人过。”苏洛黎道。
“还有这样的！真是自私，自己倒是有交代了，那别人的时间和精力呢，就活该白白被浪费吗！”沈月气得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两场我还是不参加了，人家都以为是和你的单独约会，看到我肯定都会不高兴。”等沈月恢复了冷静，苏洛黎道。
“我承认这样做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我还偏要这样做。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接纳度和宽容度都没有，那以后不可能会好相处。本来我是让你帮我参考的，现在我觉得你是试金石。他们对你的反应很关键，也是我对这些男人测试的第一步，过了这一关才有后续再相处了解的可能。”沈月反而下定决心。
“谁让你是我亲闺蜜，你说了算。”苏洛黎点头。
下午，两人手牵手出现在一个法学博士的面前。这位姓林的博士对苏洛黎的出现非但没有表现出纠结，反而是十二分的热情，还主动向苏洛黎伸出手问好。
“你不介意我带朋友过来吧？”沈月直截了断地发问。
“当然不介意，多认识一位美女我更开心。”博士的话里倒是听不出虚伪的成分。
“那还好我不是一个人来，要是一个人来岂不是让你失望？”沈月开起了玩笑。
“那不会，一样很开心。”博士笑盈盈地回答，然后妥帖地叫服务生上菜。
席间，苏洛黎为了不妨碍两位交流，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人，一言不发，只管垂头吃东西。博士学识渊博，但在找话题的能力上也只能说是十分勉强。沈月只能没话找话：“林先生主要是做哪一块研究的？”
沈月的这一问，让整个饭局迅速成了博士的学术研究报告会，“我主要研究和思考的领域是：冤假错案的预防和纠正，案例分析与评论，舆情防控与应对，法治文学写作与研究，社会心理学研究……”
博士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专业领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两位女士再也没有机会插进嘴。
“像你们这种知识渊博的人是不是更适合找一位同行？这样你们可以随时随地进行华山论剑，肯定十分精彩。我们是外行，你这个专业度太高，恐怕难以理解你的所言所说。”晚餐快结束时，沈月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各种专业术语刺激得头脑昏沉，禁不住发出这样的评论。
“我不喜欢女博士，我们学院恨嫁的女博士很多，只要我愿意，多的是人点头。但对于一个想嫁人的女人来说，博士头衔实在算不得什么优势，反而是障碍。钱钟书先生的话没错，中国的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驾驭，所以我们男博士一般都不会找女博士。”林博士摇头。
“所以，也就是说你是要找好驾驭的人恋爱结婚？”沈月和苏洛黎相互看了一眼，双双瞪大了眼睛。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男女之间最佳关系模式就是女人对男人有无限的崇拜。男人在家里享受着这样的崇拜在外面才会更有自信开创事业。”林博士化身情感专家，但这番论断显然让他的形象在沈月面前迅速减分。
“我觉得男人要得到女人的崇拜，首先要有值得女人崇拜的资本。不一定高学历就是让女人崇拜的资本，我觉得第一要素就是要尊重女性而不是驾驭女性。”沈月反驳，“我还觉得男人不应当过分迷恋被女人崇拜这件事情。有自信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散发出自信，而不是从驾驭女人这件事情上找存在感。在我看来，男人宠爱女人比驾驭女人更有魅力，或者说更值得崇拜。”
好好的一顿晚饭，变成“情感专家”们的高峰论坛，苏洛黎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听他们在说。好在激烈的讨论过后，大家尚算理智，还能维系表面的和平。
和博士客客气气地道别后，两人简要地评论一下这次会晤。“这位博士好歹还没被看出有什么明显的缺点，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这是本国男人的通病。相对来说，他算是个靠谱的结婚对象，至少家庭会相对稳定。”苏洛黎说道。
“你太可怕了，这还靠谱？我跟他三观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他不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是自负到了极点！如果我立志做个好主妇，每天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如何好好伺候他的话，那他是可以。我显然做不到，他的才华也还不足以让我倾倒。他就是那种可以让你把未来生活一眼就看到头的结婚对象。那样的生活沉闷至极，不适合我。”沈月叹息。
“那就只能期待明天那一位了。”苏洛黎道。
“我预感情况不妙，第一位就没有开好头。”沈月叹息道。
“说不定最好的被留在最后呢。”苏洛黎安慰道。
因为第二天中午和海龟金融界人士的相亲就在一家商场里的西班牙餐厅，商场正好是折扣季，两个人早早就来到商场，买了过冬需要的外套、长靴、围巾，提了满满的几袋子。
等两人到达约定地点时，那位叫陶凯的金融男士已经在点菜了。
他穿着休闲西装，深蓝色牛仔裤，戴着手表，举止干练，给人一种很有前途的感觉。
沈月给大家做了介绍。寒暄过后，也许是因为餐厅里西班牙小舞曲很欢快，大家的聊天也变得随意起来。
“你们女孩子好像无一例外，都爱购物。”陶凯看了看两位女士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袋子，感叹道。
“因为女孩子无一例外都爱美。”沈月笑道。
“如果你要是再瘦一点，就更美了。”陶凯看了看沈月道。这是男人的思维，他们以为这是夸赞，其实这是最容易得罪女人的说话方式。不过沈月倒不是十分在意，说点实在的总比一味虚伪地夸赞要好，她确实发现自己最近因为在饮食上放纵，有些发胖了。
“谢谢你，但我不打算减肥。人不能太完美，总要给自己预留一点提升的空间。”她笑道。
“那你觉得我呢？”苏洛黎居然也来了兴致主动求虐。
“你再白点就好了，你的发型也不太适合你，让人看起来有些沉闷。”陶凯居然很认真地回答。
“我们一个太胖，一个太黑，跟你吃饭都太委屈你了。”沈月哭笑不得，已经遭受过前两位相亲对象打击的沈月显然抗击打能力好了很多。
“我的话没有恶意。”陶凯解释。
“那看来只能怪我们女人太脆弱。”苏洛黎无奈地笑道。
“我倒是很好奇，两位看起来不错，为什么至今还单身，甚至还去参加相亲活动？”陶侃道。
“你看起来也不错，不也去相亲了吗？”苏洛黎反问道。
“男人晚婚是因为对人生有追求，毕竟这个世界需要男人去承担更多；你们女人单身，就需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了。”陶凯道。
沈月怔怔地看了看他，他依旧是说得很认真，看不出来有开玩笑的成分在。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是有什么问题？”沈月的脸色已是十分不愉快。
“我不能知道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只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很多通病，比如太物质化、疯狂追求名牌，又比如太挑剔，对自我认识不清。”金融男道。
“不好意思，你还真是说对了，这些问题我都有。但是我最大的问题是对他人认识不清，否则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坐在这里瞎浪费时间。我们先走了，你慢慢用。”沈月愤愤地站了起来。这触及了她的底线，她绝对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