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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爱不是犯贱(1)


  你如果打折贱卖,招来的男人一定只贪便宜。

  安妮这些年也算拍过不少戏,但没有哪一部的情节比今晚更精彩。

  直到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才问出这个拉住她就跑的男人叫马克,而婚礼现场负责拍摄录影的公司,就是他开的。

  安妮不知道被迫跑了几条街,终于甩开他,她还穿着高跟鞋,整个人累得快要虚脱了,于是坐在夜上海繁忙的马路边,一副落魄的样子。她想起自己好歹还算个明星,这种场合,这种时间,供人瞻仰可真不是好主意。

  马克看起来比她强很多,他跑了这么久,还有力气笑。

  安妮顾不上看路牌和方向,只知道自己离外滩的方向越来越远。她想拿披肩裹住自己,才发现它被她忘在了婚礼现场,只好作罢。

  街上人来人往,虽然时间晚了,但周围并不安静,有人经过安妮和马克身边,安妮下意识地伸手将脸遮住。

  这场莫名其妙的疯跑彻底把安妮一整晚的沉重心情打散,她坐了一会儿厘清思路,逼问马克到底什么意思。

  马克从容很多,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唐突行为。他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的年纪,还有冲动莽撞的权利。他带着一脸不羁的笑,笑着笑着,突然伸手过来擦她的眼角。

  安妮防备地向后躲,一脸惊愕,“你干什么?!”

  马克盯着她的眼,有些生气,仿佛看不得她刚才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

  安妮怔了一下,翻出纸巾擦脸。

  马克见状反问:“我带你走你还不感谢我?坐那儿干吗?等那个女人继续羞辱你啊?”

  安妮忍了一整晚的情绪被人戳穿,异常愤怒,可惜她喘不过气,就连骂声也不够有气势,只是反复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不明白我就帮你算算……”马克于是掰着手指站在安妮面前,一笔一笔给她清算,“腹黑女抢了你男人,你还配合她乖乖来参加婚礼,还要参演他们的电影?你脑子有问题吧?”

  安妮气得不想解释,她不是圣母玛利亚,也不是什么单纯白莲花,她只是最终选择了自己认为最从容的面对方式。

  她觉得即使爱情不在了,也没必要你死我活做仇人,或许她还不能坦诚祝福,但她不想抱着怨恨度日。

  马克显然已经知道她是什么心态,他自己一向随心而活,心里清楚,人首先要学会面对自己的心,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安妮不懂,这让他恨不得打醒她,“难过就直说,情场如战场,哪来这么多没必要、不在乎?都是放屁!你贱不贱啊?!”

  “你说谁贱?!”

  马克见安妮生气了,反而越说越起劲儿,好像这样才体现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于是越发直接,“我今天看你来了还觉得挺棒的,敢来砸场子,够有气魄,十足女王范儿!结果呢……马璃莎成心逼你做配角,你还答应了?你就是贱!”

  安妮彻底火了,抬手过去抽他,马克虽然年轻,但一个大男人想制住她实在是轻而易举。他攥着她的手腕不放,她打不下去,几乎有点崩溃,冲着马克大喊:“他幸福所以我幸福,这才叫真爱,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马克听闻放声大笑,低头和她说:“你给我听好了,真爱不是犯贱!你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不是让你给人糟蹋的,是让你糟蹋别人的,懂不懂?”

  他好像总是在坏笑,二十几岁的男人,一半世故一半张扬。此刻,他背对着一整座城的夜色,指着她骂。

  马克说话实在难听,让人恼火,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坦诚。他和张毅不同,张毅从不会这么不留情面地指责她。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不能说的话,就有了秘密。秘密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而生的距离,从此以后,不管你们贴得多近,心都不在一处。

  安妮想了想,马克并没有说错,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突然让他放手。

  马克骂痛快了,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他看她确实情绪稳定了,放开她,见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又赶紧跟在她后面。

  安妮此刻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她走在前边,马克就优哉游哉地尾随。他走路仿佛永远没个正经样子,却始终如影随形。安妮起初有些防备,但后来又有些自暴自弃,无所谓,反正今夜已经不会更糟。

  过去那个充斥她全部生活的男人已经有了他的新娘,对于安妮而言……不管再怎样歇斯底里,过去的那段故事都已经画上了句号。

  她的悲伤或喜悦,又有谁知道?

  马克骂她不该任人糟蹋……可她和张毅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糟蹋光阴。

  她的脑子里全都是过去的画面,年轻一点的时候,她和张毅一起拍过没能上映的文艺电影,一起看彼此最爱的片子。

  那些年他们认真筹划,到了结婚生子最佳的年龄,她积极准备,而张毅也放弃自己文艺小众的坚持,接拍了他第一部长篇电视剧。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家庭,甚至为了他们的孩子。

  那时候,安妮刚刚习惯在北京生活,她的圈子太小,因而过分依赖张毅。她的世界里除了工作和朋友,全部都是他。

  世事难料,他们这一生还有很多风景来不及看,她仍守着爱和未来,却怎么也想不到,一部戏拍回来,张毅已经有了马璃莎。

  他们分手后不久,就有记者拍到张毅搬去和马璃莎同居的照片,两个人还去买了钻戒,再然后一切水到渠成。半年前网传马璃莎羞涩地接受了求婚,张毅随之决定公开,一起在媒体前宣布婚期。

  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快有无数人跳出来,他们一边骂着劈腿的张毅,一边告诉安妮这个前任女友应该大度地扔掉坏男人。反正都是她用过的东西,马璃莎愿意捡走就拿走好了。可是她做不到这么无所谓,她没想到张毅连他们共度八年的家都不要,那么决绝地转身走人,彻底成了马璃莎的男人。

  道理人人会说,非亲历者永远不能懂,能轻易放手的,不叫爱情。

  安妮低头,借着路灯的光,她看见自己黑色的衣袖上有两三瓣白色玫瑰,是刚才接捧花时沾上的,它们牢牢吸附在衣料上,跑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掉。

  这让她想起和张毅同居的第一个星期,张毅曾经送给她一束花,即使后来花朵枯萎了,她也舍不得扔掉,宁愿晒成干花,珍惜留存。

  女人如花,安妮成了标本被陈列,美丽只是前尘旧事,她连他最后留恋的目光也丧失了。对方如今怀抱娇艳的新鲜玫瑰,再不肯回头多看她一眼。

  过去的日子,物是人非,她真的快变成一堆可悲的花瓣,傻傻握紧记忆不放。她甚至有段时间疯狂地躲避与人接触,哪怕是朋友也不愿见。她把自己锁起来,脆弱畏光,仿佛成了要魂飞魄散的吸血鬼,再不见到张毅吸他的血,她就会彻底消亡。

  她知道自己很傻,世间所有笨女孩会走的弯路,她一样没少走。她以为这就是真爱的必经之路,这一晚却反复被人揭穿,她还是不够强大。

  安妮沉默出神,突然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原来马克还在。

  她叹了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毕竟她今夜还没有落脚处。

  身边的马克突然看见她袖子上沾了东西,上前一步,皱眉帮她将花瓣弹落。他几乎能看见安妮眼睛里那个苦苦挣扎的影子,她明明忘不了,却非要假装自己是圣人,摆出大度的样子来祝福新人。

  连她自己都不承认的伤口,只会越来越疼,永远忘不了。

  这个逆光而来的男人完全是个意外,他问她:“承认你忘不了张毅,有那么难吗?”

  她看着马克,哑口无言。

  越混乱的时候老天越不帮忙,夜晚的上海天气越来越坏,藏了一整天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相隔远远几条街,有人正好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厅。

  缇娜不准备再躲避家伟。

  今天她为了陪安妮出席婚礼,穿了一双精致的镂空高跟鞋。她将头发盘起,精致打扮过才出门的,这副样子根本走不快。

  何况她已经过了四十岁,这个年纪的女人更清楚主动找上门的人与事,逃避根本不是办法。

  缇娜走了没多远,还是决定回头喊他,和他一起坐坐。

  此时,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而咖啡店里面却十分安静,家伟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两杯咖啡。

  他们多年未见,最终却在这个总是阴雨连绵的城市狭路相逢。

  缇娜喝了一口咖啡,心里有些烦躁,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家伟是个毫无杀伤力的男人,但她坐在这里依旧不安。

  最终,家伟还是干巴巴地开口问她:“你……最近还好吧?我看你一点都没变。”

  她无谓地点头,还能有什么不好呢?都到这个岁数了,她还是一个人,什么都好,也就什么也都不好。

  窗外的地上有积水,车子飞速而过,溅起来的水花打在玻璃上,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很多年前,他们也曾一起经历雨天,在大院里的自行车棚之下,躲躲藏藏。她偷偷跟在他身后伸手去接雨水,然后全部弹在他身上。那时的缇娜年幼,不会穿十厘米的高跟鞋,也不会化妆,只是一个蛮横的小女孩。

  缇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思路飘得远了,她迅速回神,根本不想久聊,于是也就扫兴地说:“你变了,胖了这么多。”

  “你消失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再见到你,我爸妈还惦记着你,想再……”

  “行了。”缇娜冲口而出打断了家伟,她已经不敢往下听,却又觉得不能这样对待老人,于是勉强又问,“你爸妈都还好吧?改天去看看他们。”

  家伟一时有些高兴,急着和她说,父母都还好,总是想她。他们两家人过去同住一个大院,彼此都认识。在老人心里,这世间只要情分还在,人就不会隔得太远。可惜如今缇娜已经经历太多,像个疲惫的旅者,就算全世界都走过,可是一旦回到起点,总是会近乡情怯,她已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她看着家伟兴奋的样子,想不通他如此真诚的嘴脸到底哪里错了,可是很多事就是横亘于眼前,远不止这一张桌子两杯咖啡这么简单,它们无所不在,摆在哪里都过不去。

  窗上的雨点渐渐多了,家伟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忽然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笑意,自顾自地说:“其实爸妈一直以为我们会结婚。”

  缇娜再也坐不下去,突然起身准备埋单,毫无预兆。

  家伟反应过来,不肯让她付钱,两个人突然都变得固执,谁也不肯放手,直到把那一张酒水单子扯成两半。

  她看着那张太过脆弱的纸,干脆窝在手心里狠狠揉皱,低声说:“我不想再用你的钱。”

  家伟也沉默了,过了很久,缇娜抬眼看他,竟然看到他眼眶湿了。

  她再也不能面对他,转身要走,对他说:“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来结账。”

  家伟却执着地追过来,告诉她:“我从部队转业后就开了一家干洗店,这两年都不错,生意挺……挺好的,我以后给你洗衣服吧。”

  缇娜狠狠甩开他的手,明明没有淋雨,却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划出一条浅浅的印子,她不再年轻,也许还漂亮,却再也没有当时年轻的心气了。

  她站的位置正对着走廊一片金色装饰镜,镜子里的自己难看得让她难受。

  缇娜尽量把口气放得缓和一些,开口道:“你何必还来找我呢?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和别人结婚,现在我不需要你,你又出现了。对的人在不对的时候遇见,也等于没见。”

  这才是最世俗的道理,人事已非,何苦为了真爱犯贱?

  缇娜很快走了,家伟愣在原地,盯着她黑色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眼看着窗外的雨倾盆而下,一切都被洗刷掉,她变得成熟懂事,却再也不愿跟在他身后。

  可他相信她还是需要他的,他能看见她眼睛里的触动,像突然被打散的颜料盘,由浅至深,百感交集,最终和这夜色沉在一处。

  人生匆匆数十载,他们相识大半生,兜兜转转再相见,那些轻易说能放下的感情,才永远放不下。

  家伟想着想着也激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见到缇娜,就像突然回到了难忘的青春期,躁动而无法克制。她是他心底黑暗角落里唯一的执念,是他梦里永远不曾长大的女孩……

  他几乎红了眼,傻里傻气喊出一句:“我给你办卡,一辈子!”

  缇娜在前方笑了,一辈子……过去他们也说过一辈子,那都是二十七年前的往事了,那时他们都相信彼此在一起就是一辈子,可惜还是错过了。

  事到如今,家伟还记着这三个字,却只能为她洗一辈子衣服。

  缇娜终究为了这句话转过身,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七年?他们早已不是少年人,承诺这种东西说没就没了,甚至不如衣服,哪怕揉烂洗皱,只要有心,还能妥帖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