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暮,大日西斜。
第七青苗院外无名废墟的残垣断壁间,名为洛宝的矮胖少年软塌塌地倚在墙角上,一张讨喜的大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有一丝血丝划过,看着就让人心疼。
在他面前,站着一位瘦瘦小小的矮个子少年,三角眼、尖下巴,长手臂,眼神凶狠,一身戾气,活像一只凶恶的猴狲。
“说不说?不说的话本少爷可要再给你一拳了。”
瘦小少年叉着腰,恶狠狠地盯着胖子洛宝。
“说个屁。有种你就打死我,黄世豪。”
倔强的胖子不甘示弱,嘴硬的回道。
“嘿,你个垃圾,本少爷打你都嫌脏了自己的手。打死你?要不是该死的院规护着你们这些垃圾,你早就化成灰了。”
被胖子称作“黄世豪”的少年掂了掂拳头,轻蔑一笑。
“你说你在坚持什么呢?就算和宫灵月那婊子熟又怎样,她跟你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你在本少爷面前,就是狗一样的东西,在她面前,也是差不多的玩意,还拼命护着她干嘛,小狗护主吗?”
“这是少爷我和那婊子的恩怨,你掺和进来,是想找死不成?识相一点,乖乖地把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不要自误了前程性命。”
“呸!”
对于黄世豪的长篇大论,洛宝没有多说什么,只用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作为自己的回答。
当然,这口唾沫没起到什么作用。黄世豪随意地一道掌风挥过,就把它再拍回到了洛宝的脸上。
但显然,这口没起作用的唾沫很轻易地就激怒了本就凶残暴躁的黄世豪。
“呵呵,真是……很好啊!”
他冷笑着,也不说什么,只是举起钵大的拳头,如雨般打向洛宝,中间或还夹杂着几记重重的脚踢。
“唔……嗬……”
洛宝刚开始还费力地挡了几拳,结果发现这只会让自己更痛后,就直接缩作了一小团,死死地贴着断墙。双唇紧闭,只有偶尔因为难以忍受疼痛才闷哼几声,也不反抗,任由胖子的拳头打在身上,颇有几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势头。
虽然他的身体是用灵力打磨过的,在红尘俗世里也能算是“武林传说”级别的人物。但面对一个跨过【灵感】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家伙,还是脆得和草纸无异,只能抱头躺好挨打。
这是他隐忍多年得来的经验之谈,求学三年,除了第一年还有几分快意恩仇的潇洒,余下的就只有卑微和懦弱了。哪怕当初还有几分天资,但到了天才济济的青苗院,就只能泯然众人了。
“嗬嗬。”
黄世豪喘着粗气,停下了拳脚。没办法,胖子洛宝缩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一幅没了半条命的样子,人都已经昏了过去,再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虽然他的家世出身也担得起几条人命,但这样做就代价太大了,不划算。所以他也就顺势收了手,然后恨恨地唾了口唾沫,向学院走去。
一边走,黄世豪还一边嘀咕。
“算了,明早直接对那婊子出手得了。找个小点的废弃教室,制住她的手脚,糟蹋完了再娶进门来慢慢调教。呵,那婊子的身材还是不错的……”
在他身后,趴在地上的洛宝还未彻底昏过去,听到这话,嘴中喃喃念道:“灵月,危险,我要……保护……”
但可惜的事,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念叨了几句,就彻底昏了过去。
天上,一轮圆月升起,无悲无喜,映照人间的悲欢离合。
------------
“胖子,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宫灵月嘟着小嘴,撒娇道。
“胖子,我要去上院了,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
宫灵月低着头,落寞地说道。
“胖子,我终于可以去中院了,哈哈,本小姐厉害吧。”
宫灵月叉着腰,很是兴奋。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胖子了,你就是本小姐在青苗院的第一个朋友了。”
宫灵月拍着洛宝的肩,大咧咧道。
……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我有一念,当葬元劫。”
一道声音,沉重、沧桑,打破了洛宝的回忆。
一盏青灯,简朴、古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灯无焰,像是熄灭了很久很久,灯盏里也只有凝成了琥珀一样的灯油,晶莹剔透。灯身古拙,色呈墨青,有道道纹路,灯把上刻有两个繁复的古字,仿佛有无穷奥秘。
这一幕,洛宝已熟悉至极。
自他十三岁那年夜观流星开始,每当他陷入昏迷、梦境或很久的沉睡,他都会被这道神秘的声音唤醒,然后就会出现在一个只有意识存在的空间里,看见这盏无焰的青灯。
在来到第七青苗院修行后,洛宝才知道那个意识空间就是修士所说的“灵台”、“识海”,是至少道基境的正式修士才能感应到的存在。
至于那道声音、那盏青灯从何而来、有何神异,洛宝至今一无所获。
“又要发呆了。”
看着眼前的青灯,洛宝苦笑,盘腿坐下发起呆来。
自青灯出现以来,已有三年,洛宝也在“识海”呆了不知多少次。这盏青灯,犹如虚幻,三年来,洛宝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接触到它。而“识海”,要有【神识】才能感应其灵妙之处,连【灵感】都无法做到的洛宝,在这“识海”里,除了发呆之外,什么都不能干。只能静待精神力耗尽,无法维系自己在“识海”的存在,然后醒来。而因为常年呆在“识海”消耗精神力的缘故,洛宝的精神力无论在强度还是韧度上都比常人高了许多。这也算是洛宝这些年来从这盏青灯唯一得到的好处吧,但可惜【灵感】不开,再强的精神力也无助于修行。
这些年不断进入“识海”,随着精神力的日渐强大,洛宝能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也由当初的一刻钟延长到了现在的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洛宝也无事可做,只好发呆度过了。
不过这一次,倒和以往不一样。
在洛宝坐下来过了没多久,一点点微微的荧光如雨般自“识海”上方落下,渗透进了这“识海”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
洛宝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马上站起,伸手接过这如雨般的荧光。入手微暖,触之即化,气味清香中又使人清脑明目。同时,洛宝通过自己和外界肉身的联系,还发现有更多的荧光融入了受伤的肉身,刚刚被黄世豪殴打所留下的伤口,正疯狂地痊愈着,甚至这三年来修行所留下的隐藏在肉身深处的一些暗疾隐伤,也在逐渐消失痊愈。
虽然实力低微,但在青苗院修行三年,洛宝起码在见识眼界上达到了外界正式修士的地步,甚至更高、更系统。在仔细辨认了一番,总算弄明白这是什么了。
“这,这是【灵光仙华】!!!”
“识海”里,洛宝震惊了,有点难以置信。
正所谓“断人生死为药,九转证道为丹”,那些号称能够“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神药,无不蕴含【灵光仙华】,不过是含量多少的区别而已。这是那些灵药、仙材所孕的一点灵机交汇而生,有“养神魂肉白骨”的奇效,是至少地品的灵药才能拥有的效果。这样一颗灵药,放在修行界内,掀起的争夺厮杀,足以让破关境修士的尸体填满一条大河大江。而洛宝,出身平凡乃至低微,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天才人物,甚至还算不上是破关境修士,只是半只脚踏了入这一境界。
这样的自己,居然被人喂了一颗蕴含【灵光仙华】的灵丹妙药,就像凡间的土豪,倾一城之多的财富,只为救一个没有关联的路边乞丐一样。一时之间,洛宝竟有些怕了,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是在掉金子!正所谓“过犹不及”,金子虽好,但如果接不住接不好,也要被当场砸死!
“希望不会更坏吧。”
洛宝低着头,握紧拳头,安慰着自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地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命不由己!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欺!
“我,一定……一定要变强!”
他没看到,在他低着头默默许下誓言的那一刻,那悬浮在“识海”上方虚幻不可触摸、仿佛永远没有动静的青灯,蓦地闪过一点微光。仔细看去,那琥珀般晶莹的灯油上,不知何时,亮起一点火光。这火光是如此之小,在琥珀般的灯油反射下,一时竟让人发现不了!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响起,如僧语、如雷音、如禅唱,庄严、弘大、深远。
“此为现在贤劫,当有千佛,故有十万八千劫因,结三千佛果。”
“此为现在贤劫,当有千佛,故有……”
“此为现在贤劫……”
“此为……”
只可惜,这声音实在太过低微了,如那比针眼还小的火苗一样,忧心忡忡、正绞尽脑汁考虑【灵光仙华】背后所藏深意的洛宝,并未注意到这青灯所引起的种种变化。
或许,这也是一种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