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总听他的口吻，好象自己的地非买给他不可，自己的地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火气，但他毕竟做老总十多年，早已养成喜怒不露于色的工夫，况且，他现在的处境日夜艰难，流动资金已好长时间周转不过来了，账上只剩了三、四千元，对他们这么大的公司，那可是要命的。没有钱，再有豪气也没有用，所谓英雄气短，他才整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涵义。再说他和姬祖谈过几轮，虽没有签协议，他也知道，这块地也只能买给华瑞公司了，为此，半年前，他实在周转不过来，还向姬祖借了十几万元，至今未还。可让他就这么轻易就范，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老总，他是死活不肯的。他知道姬祖是老奸巨滑，尽管这样他也不服输，还想逼姬祖出个更高的价，他的一张牌就是，他可以不买地，那怕继续做仓库也好，虽然他就指望买地的钱来救他的公司，但表面上他还要让对方产生一点错觉。接到会议的通知，他就知道，他的这块地已经到了不能不出手的地步，他明白，要论和上面的关系，那姬祖要比他强得多。虽说他原先是国有企业，后来改制，他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他的上级主管部门原是机械局，过去，公司里遇到什么事，他可以向他们的上级汇报，上级再向市政府汇报，这样，政府之间上下同气相求，连成一体，形成巨大的权力场，可以击破一切反对的声音。可是现在，他们的上级部门被精简取消，现在完全要靠自己在市场中拼杀，而姬祖这些年和市里各级领导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和他已经不是处在同一个层次上。许卫东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酸楚，但他平和地说：“里面还堆着货物呢。”r
姬祖问：“货物？什么货物？”r
许卫东满心不悦，还是平静地说：“是些轴承，还有车床那些玩意儿。”r
姬祖闻言，没再说什么。这时，市政府管城市建设的副秘书长刘键走了进来。刘键也是姬祖老相识了。那还是姬祖在房管局下属的房管所危房改造办公室的时候，为城东片一块土地进行房地产开发，在规划方案审批时，姬祖找过分管市长，就和刘键熟悉了。如今分管市长早已换了两、三届，而刘键是个老副秘书长，却一直未动。在今天这种场合下，姬祖也不便和他说什么。刘键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微笑着说：“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为了濠河西路拓宽改造的事。濠河西路是进入市区北大门的主要通道，关系到我们市的良好形象，因此，市委市政府对环城西路的拓宽改造十分重视，决心要把这条主干道建设成市政府的形象工程，对道路两边的地块也要同步开发建设。你们两家公司在濠河西路上也有一块地，这次都在改造范围之内。我听说你们之间也已经协商过几次，准备联合开发？”r
许卫东看了一眼姬祖，心里说，我也想联合开发，可对面那个人老奸巨滑，怎么会让利给我？他说：“我们公司确实和华瑞公司谈过几次，但现在还没有达成一致。对我们公司来说，谁出价高，我们就和谁合作，搞联合开发。现在是市场经济，企业都是要讲效益的，都在追求最大利益。没有利益的事，谁也不会干。要是我们公司倒闭了，谁会来救我们？”r
他的话让刘键有点难堪。他本来不一定要召开这次会议，只要在红头文件上写明那里要开发就行，土地可以是拍卖，也可以是协商，只要机电公司同意就行，因为地是机电公司的，如果他们把地通过拍卖，可以得到最大的价值。他以为两家谈得都已经差不多了，那他出来开这个协调会，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是那么回事。他看看姬祖，示意对方说话。姬祖微笑着说：“我首先申明一点，我们公司不是和机电公司搞联合开发，而是机电公司把那块地买给我们。我们和机电公司确实谈过几轮。价格也基本谈好了，就等签协议了。”r
刘键闻言，感到此会不是完全白开的，高兴地插话说：“那好嘛。”r
姬祖见刘副秘书长有了兴致，也有了精神，笑着说：“隆化公司缺些资金，就把地一次性转让给我们。说起来，这块地原先还是梅城公司的。当初梅城公司要上一条新窑，因为缺资金，就把十亩地买给了隆化公司。所以，许总说得好，在市场经济里，我们公司要是不行了，也不会有谁送钱给我们。”r
杨春坐在一旁做记录，深表同感地说：“那倒也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话，连忙又低了头，在纸上写着。r
刘键笑道：“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这样也好，这说明你们的合作有基础嘛。”r
姬祖继续说：“隆化公司从梅城公司买的地，已经分成了两块，一块买给了一家开发公司，现在已经建成了住宅小区，还有半块地，目前是仓库。要是隆化公司单独建住宅，前面是我们公司的办公楼，间距不够，在规划上是通不过的，只有和我们公司剩下的位于小区路口的这块地合起来，才能盖房子。”r
刘键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许总，这次道路拓宽，你们那里要改造，希望你们主动和华瑞公司协商好。”r
许卫东十分泄气，知道又被姬祖得逞了，这也是他原先就料想的结果。刘副秘书长关心的是，这块地能够被开发了，沿线没有留下死角，市政府的形象工程做得很漂亮，这就行了。至于你隆化公司是死是活，是赚钱是亏本，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许卫东想，反正这块地买给谁都不行，把这块地买回去的公司都是想做房地产开发，那样才能赚大钱，若是做工厂，也要重新建新厂房，规划不同意；若是做仓库，价格还是上不去。做房地产开发，就只能和华瑞公司合作，想要和华瑞公司联合开发，那不是与虎谋皮吗？与其只能把地买给华瑞公司，也就不要指望把地买个好价钱了，况且，当初拿下这块地，虽说地是从梅城公司手中买下的，姬祖兼并梅城公司是后来的事，但姬祖进厂时，隆化公司还没把地拿到手，双方发生了争执，是姬祖来了后解决了这个遗留问题，姬祖只能眼睁睁地把当时有争议的地拱手让给隆化公司，这对姬祖也是一个不小的挫折，现在把地买给他，虽说赚得少了点，吃了点亏，大家也就扯平了。说起来，自己还是赚的。这样一想，许卫东心里舒畅了许多。刘键副秘书长看到事情基本解决了，和大家打个招呼，就先走了。姬祖看着许卫东微笑着说：“我们还是把你那块地的价格敲下来？”r
许卫东说：“改日吧。”r
姬祖说：“那也好。改日我约你，我们出来喝一杯。我知道有一家新开张的海鲜城，里面的海鲜不错。”r
许卫东说：“是在城东友谊商城旁边吧？”r
姬祖说：“是啊，你去过？”r
许卫东酸溜溜地说：“我只是听说，没去过，我们那能和你们这些做房地产的大老板比。”r
姬祖和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当初我拿下梅城公司，本来想把厂里买给你们的地收回的。”r
许卫东听了，有点不信，看着他说：“我们和梅城公司都签了协议，钱也付给厂里了，你怎么收得回？”r
姬祖说：“你们不是没把钱付清么？”r
许卫东说：“那是一笔尾款，我们公司按照协议按时把钱汇给厂里的，已经付了一大半了。要不是梅城公司的工人闹起来，不让我们进去，那笔尾款也会汇给梅城公司的。”r
姬祖说：“这笔尾款不是没付么？当时厂里的工人不同意把地买给你们，我要是支持工人们，那你们就拿不到地，时间长了，你们的成本加大，就不划算了。我再把你们汇给厂里的钱还给你们，那我就能把地收回来了。”r
许卫东不想和他再说下去，已经过去了的事，再说又有什么意义。不过从姬祖的话里，他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姬祖打这块地的主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r
姬荣佳这次放假回来，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要利用假期，好好复习，准备参加后年三月份的全国研究生考试。他已是大三学生了，考研必须早做准备。他就准备考自己所学的专业，考自己现在所上的大学。他现在就读的这所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能考进这所大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愿望，胸前别上校徽，在众人的目光里，那感觉就好像是天之娇子。所以，能继续在母校当研究生，是他不大不小的愿望。说不大，是因为他要考本校的研究生，是十拿九稳。他在学校里成绩优秀，是班上的尖子生，老师和教授们都很喜欢这个文文静静，个头不高，长像象个女孩子的小男生。说不小，是因为他的母校是全国名校，能继续在这里读研，他的心愿已能实现了。然后，再继续读博，一旦读博出来，以他母校的声望，这样的博士生，在全国肯定是有响亮的名声，找个好工作自然不在话下。所以，回家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家读书。不过，这次回来让他十分欢喜的是，他有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学，在中国人民大学读书。在高中同学时，这位女朋友小萧是学校有名的美人，但那时姬荣佳个头不高，其貌不扬，加上他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平时寡言少语，并不能得到女性的青睐。女同学只知道他成绩好，觉得他很傲慢，不大理睬人。而他觉得，在班上这些女生面前，他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生，在美女面前，他还很是有点自卑呢。他看到班上几个男生，长得高高大大，脸型俊削，就暗生羡慕。他对小萧虽也有朦朦胧胧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情爱，这种情爱说不上是爱情，因为爱情是双向的，他只有单向，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单相思，既有点情欲，又有点纯洁，却没有亲近她的机会和可能。r
在清华，虽也有些女生向他表示些好感，但他来不了感觉，更主要的，高中同学小萧的身影，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本来，他这个寒假不准备回家，要不是家中出事，元元不见了，他是不准备回家的。以前的几个假期，他有好几次就没回家。这次回家，他在车上居然碰到了小萧，这让他感到很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小萧看他的眼神，简直是须臾不离，他已经读到了里面的话语。这让他顿时心跳加快，魂不守舍。本来他从北方回到南方，完全可以乘飞机，他的家庭有这个实力。但他想坐坐火车，看看沿途风景。就在火车上，遇到了小萧。他想，这简直是上天对他的垂顾。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是回家过假期。与她同行的还有几个男生。看得出他们对她都是很艳慕的。小萧在几个男生的前后簇拥下走进车厢时，起先没有看到姬荣佳，姬荣佳却一眼看见了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看到她坐在不远的地方，几次有心想上前和她说话，但看到她旁边的男生们，他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时不时地看着她，她就近在咫尺，他却不能走近她。当她的目光瞥向他所坐的位置的方向时，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慌乱，生怕她看见自己。但当她的目光不再看着他坐的方向，他的心里又空落落的。他看到她身边的几个男生，心里既是嫉妒，又是羡慕，恨不得也能坐在她的身边，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聆听她的嗓音，近旁注视她的面容。她和他们很随便，看样子关系比较密切。他暗自猜测，这其中肯定就有一个是她的男朋友。这让他既心痛，又不甘心。r
她发现他的时候，是在她上厕所的时候。因为要在火车上坐两天两夜，而厕所又在靠近姬荣佳的位置。小萧经过他的身边，起先并没有注意他。也许是上天特意眷顾，小萧只是感觉到有一双目光始终在注意她，火车上人多，就在这时，她无意中被谁绊了一下，未曾站稳，正好歪倒在姬荣佳的身上。正当她感到难为情地向他打招呼时，一眼发现这是她的同学。她的目光中露出了意外，又立即被惊喜所涌满。姬荣佳一时间读不够她眼中的语言。她回来时，邀请他坐到她的身边，他本想拒绝，经不住她眼中饱含的潜台词的盛情，他就把行李搬到她的坐位旁，几个同行的男生见他过来，似乎并不太欢迎，但听说他是清华的学生，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眼神。下车后，走出站台，快要分手时，小萧向他要了电话号码，他也得到了她的号码。r
姬荣佳得到小萧的电话，如获至宝，晚上睡觉，也要看上几遍，然后枕着入眠。尽管他的舅舅家的儿子失踪了两天，外婆又不幸去世，让他心中十分悲痛，母亲的生病，又让他忧虑，家中一直笼罩着浓重的阴云，然而对小萧的渴慕还是挤进了他的脑海中。他很想给小萧打电话，却又怕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会遭到她的拒绝。他的心里时不时地冒出小萧的面容，想到她歪倒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的甜蜜。这样煎熬了两、三天，他遏止不住地想要给小萧打电话。谁知小萧却先给他打来了。那天他正坐在外婆的灵堂前守灵烧纸，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当他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他简单地问了问她在家干什么，她的脆脆的声音有些臃懒地说，在家无事可干。他也就顺势请她出来喝咖啡。她听了他的约请，音调中露出抑制不住的高兴，虽然她说话时还是平静的，但他听得出来，因而内心中顿时兴奋起来。r
于是，他向小舅舅悄悄地说了一声：“出去有事”，小舅舅袁冠达神情恍惚，听他说话，也不知说的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姬荣佳早早地来到咖啡馆，看到小萧出现时，心里高兴得真是要跳起来。原来他以为小萧不一定真的会赴约，要是她有了男朋友的话。象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在大学这三年，追求者肯定不少，她也一定有了心仪者。在学校里，姬荣佳就有不少同学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半。现在她能赴自己的约，说明他或许还有机会。在咖啡馆，姬荣佳终于知道了小萧还没有男朋友。他的心里那个高兴呀，难以用言语形容。他又巧妙地问她，象她这么漂亮的女生，不乏追求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小萧艳若桃花地说，你心里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