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我。他怕我。其实我就掐过他一回。再有就是他眼看两岁大了还爱吮手指头，老母鸡来问我娘讨招，我教她在十一贵手指上涂苦瓜汁，她照办了，十一贵哭得比全家死光光还难看，可后来还是吮个不停，比原来更拼命了。涂辣椒油没准好些。 r
我追上去，亲热地再问：小贵子，你到底喝水不喝？ r
他的脸憋得通红，渐渐发了紫，两股黄水顺着裤裆流了下来。哈哈！十一贵吓得尿裤子啦！ r
三花真的要嫁了。老公鸡收了一百二十块聘礼，陡然阔了起来，给四喜、五春、六梅、七玉、八安、九玲各扯了一条裤子。其实有裤子也没处穿，娶填房是不派大红花轿不摆酒的。不晓得老公鸡是唬弄别人还是唬弄他自个儿。 r
老公鸡真的很高兴，没日没夜站在井边吹唢呐。起初吹的是快活的喜调，又扭头又扭屁股，得意得不得了；到后来，一点一点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底，叫人忍不住和着唱“苏三不要哭”。 r
春妮也神气起来了，成天杵在院子里剪红喜字，哪来的那么多喜字要剪？一会儿从东头挪到西头借剪刀，一会儿从西头走到东头借箩子，从没见她这么勤快过，还不是为了卖弄她的新裤子？ r
她走到我面前了，手绞着辫子。铁蛋，你甭坐了，椅子腾给我吧。 r
她的嘴里在笑，眼睛在笑，浑身上下哪都在笑，连枣红裤子也在笑，原来春妮长得不难看……还有点儿……好看。 r
我突然想问她：春妮，你以后给我当媳妇好么？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春妮，你爱喝水不？ r
她白了我一眼。傻蛋！转身就走。 r
卖大碗茶不是个好营生。哥赔上一整天也没捞回几个子儿。两万文钱不知都上哪了，影都没有。 r
娘也觉得不服气。强子，天这样热，要中暑的。赚到一点钱不够买药就太犯不上啦。回来歇着吧。 r
万事开头难，慢慢会好起来的，我没事。哥埋头捣鼓茶叶。死鸭子嘴硬。 r
两万文钱没滚来，没道理啊。一定是哥不够机灵。我决定亲自出马。 r
太阳毒花花的，四下里像着了火，没一丝儿风。没开张，我已经喝了三碗茶。 r
生意挺红火，路过的人十有八九得喝上一碗，没两柱香工夫喝光了一桶水，我又用茶叶渣捣鼓出一桶，哥的褂子被兜里的铜板拉长了许多。 r
对街有个老头守着辆破车，半天没拉上客。他实在挨不住，过来了。小哥，来碗凉茶，他咕咕咕咕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灰扑扑的胡子上挂了些水珠。 r
哥又递给他一碗。 r
他不喝。钱不够。 r
哥说，您喝吧，不要钱，能喝多少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