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洋人那儿干一个月拿十二块钱。这十二块钱可不是屁东西，我们娘仨全靠它。什么？我糊弄你？我可没那工夫。不是朋友才不告诉你，我那个给洋人当助手的娘啊，其实，就是个帮佣的老妈子。你别笑啊！老妈子这行不错，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些杨贵妃刷马桶的荒唐事。 r
死密斯先生不是教书的先生，他是……这么跟你说吧，他差不多就是庙里的大和尚，主持庙里的大小事务，变着法向香客要香油钱。他又像弥勒佛那样神通广大，达官贵人都得敬他三分；他眼观六路，绿眼金睛，老远就能看清别人的荷包深浅；他爱装慈悲，做事邪乎，劫富又不济贫。你要是胆敢拔下他的一绺黄毛来，他准能从英吉利法兰西搬来七十二门大炮炸你个缺胳膊断腿没处找脖子。这个，就是“文明”。 r
人管老庙的和尚叫“秃驴”，管洋和尚叫“神父”，听听，多美，他是咱大家伙儿的爹；老庙的和尚吃素，饿得不成人形，洋和尚吃荤，养得人高马大；老庙的和尚一天到晚敲木鱼念经，念得头顶冒烟屁股生疮，洋和尚也念经，不过念完唱歌，唱完拍屁股走人；老庙的和尚这不准那不准，过得比小媳妇还难，他们洋教就没那么多清规戒律，洋和尚小杯喝酒大块吃肉，高兴了还可以找女人，日子美得能把土匪羡慕死。这个，就是“文明”。 r
就这样死密斯还老大不乐意呢。他成天咕哝着唱歌是别人的事，让他唱累着他了。听听，多新鲜，唱歌累人哩。 r
爱笑爱眨眼的死密斯先生有五个女朋友，三个旧的，两个新的，三个中的，两个西的。从礼拜一到礼拜五依次轮着来，不能随便换顺序，礼拜六和礼拜天完全献给上帝。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女人和耶叔哪个都不冷落。这个，就是“文明”。 r
礼拜一晚上来的是老洋妞兔依娜。娘说她的头前看是圆的，后看是长的，前看后看都长满了毛，真是“远看一根苗，近看一个桃”，人如其名整个一只洋种长毛兔。你别哆嗦呀，她挺好，因为人老珠黄渐渐失势，所以使劲拉拢我娘，每次临走都给个两毛三毛。 r
礼拜二晚上来的是邻街麻油铺的年轻寡妇“麻油西施”苏达姬。死密斯管她叫“鸡鸡”，管“鸡鸡”身上的麻油香叫“女人味”，两人一个眨绿眼一个做媚眼，打得火热。 r
礼拜三晚上来的是戴黑框眼镜的女学生王河珍。她一来，先是听死密斯讲经，然后给死密斯讲中国女人的小脚，接着听死密斯讲伯拉图或者图拉伯，再接着给死密斯念泰哥儿的诗，最后合唱《欢乐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