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边喝边和哥唠家常。他有个儿子，去年拉夫拉走了，媳妇跟人跑了，剩下四岁大的孙女没人理。孙女很懂事，邻居给五个包子，她会留两个给爷爷吃。她还说，现在爷爷养她，将来她养爷爷。 r
大概前天晚上叫春的老猫在这桶水里撒了泡臊尿，老头都喝出眼泪了。看得出猫尿的味道很怪，他边哭边笑。 r
喝完三碗，老头要走，一早上他连车份儿都没拉上，下午得换个地方加劲拉，老的不吃，小的总要吃的。哥给了他四个馒头，那是我们的午饭。 r
等老头走远了，我跟哥说，我饿。 r
哥说，饿了就喝茶吧。 r
命苦。 r
土黄制服的巡警过来了。 r
哥蹲下了。 r
巡警到跟前了。 r
哥站起来了。 r
巡警说，把今天的地租交交吧。 r
哥给了他一把铜子儿。 r
巡警说，不够。 r
哥又给了他一把铜子儿。 r
巡警说，不够。 r
哥把衣兜掏了个遍，剩下的几个全给了他。 r
巡警走了。 r
我从他爹直操到他祖宗十八代。 r
哥笑嘻嘻地把鞋脱了。原来两边各藏了十几个铜板。 r
哥的鞋不是屁东西。 r
傍晚收摊的时候又来了两个灰军装的大兵，背着枪。 r
我眼见大事不妙，忙从哥兜里抓了两把铜钱捂在肚子上，一直蹲着。 r
大兵到跟前了。 r
哥请他们喝茶。 r
他们一人喝了一口。兄弟，我们是收治安费的。 r
老总，老总，从前没听说过这…… r
没听说？呵呵，今天不就听说了吗？南方革命党闹得正凶，不是我们拼死拼活拿命干，你们有命喝茶吗你们？ r
小本经营，小本经营，老总千万别见怪。哥塞给他们一把铜子儿。 r
你长得很像革命党头子嘛。搜身！ r
哥的衣兜又空了。 r
匪首有痣你没有，算了。这个小光头是谁？干嘛老蹲着？分明有问题。搜身！ r
老总，老总，我弟弟昨晚闹了一宿肚子。今早又拉了七次，人都拉垮了。 r
我苦着脸问哥附近哪有茅厕。 r
哥皱着眉头说，来不及了，就地解决吧。 r
大兵说，拉成这样也成不了革命党，问题不大。掩着鼻子走了。 r
敢情革命党从不拉稀。 r
前有狼后有虎，天不热凉茶就卖不下去。哥挺发愁。娘说荐头行帮她荐了份好工，也是做下人，可是有住处，多赚钱。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家了。 r
我不想搬。 r
福门大院是个好地方。虽然这里什么都缺什么都短，可缺不了生气，短不了热闹。 r
在外边，我们是狗，在这里，我们是人。穷人也是人。做人比做狗强，就算做穷人。我听说钱能把狗变成人，可我也听说钱能把人变成狗。我喜欢钱，我也喜欢阿黄，可我怕变成彻底的狗，叼着铜板给阔人骑，永世不得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