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开眼不下雪。好兆头。 r
台上的锣鼓咣咣当当铺天盖地压将下来，惨烈的拍板声一阵盖过一阵。仿佛是月黑风高的夜里遭老虎追似的，好些个武生泼风般绕着圈跑着，对上了就慢腾腾打一阵，青罗战袍荡开来，露出红里子，踢蹬得满台尘土飞扬。 r
他妈妈的！我凑在前面吃了一鼻子灰。不瞎的人都说他们不卖力气，可我觉得不坏－－你见过一堆人凑一块绕圈不？傻子似的，难得的是这么多傻子都让你撞上了。不晕，他们不晕，一圈一圈转着，越转越来劲。 r
我乐了，咧着嘴数开来：一，二，三，五，六……八，不，七……八……他妈妈的！到了第八个我就闹不清了。那个长一对招风耳的傻子净跟我捣蛋，左窜右跳，前突后奔，有他那么不守规矩的么？这年头，啥都讲个规矩，就是我铁蛋也得讲，他一个傻子还能赖？ r
可我不是说了么，那就是个傻子。跟傻子较真？犯不着！ r
转，转，昏天黑地地转……我犯晕，得歇会儿。 r
大冷天，老杨树庄的人不知怎么全钻出来了，黑压压一大片，嗡嗡的哄闹声直捣耳朵眼。可老王头的破锣嗓一敲开，就由不得你不听见。 r
“依我看哪，这班子不成，实在撑不得场面，比不得城里的金香玉……不过行头倒是好的，旦是旦，生是生，穿得都挺光鲜……” r
我呸！女是女男是男，光看进茅房的撒尿样就知道，能都穿一个德性？老乌龟不就是进了回城么？一棒子打回来，丫还不是乡下脓包一个？那金香玉是他娘？少充内行！ r
提起这老乌龟我就来气，连冻柿子也不肯给我一个，还把手背在后头装熊样唬弄我说：铁蛋，柿子都化水啦，吃了要烂肚子的。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塞自个儿嘴里去了。哼，老乌龟，该你烂手烂脚烂精光！我瞧着呢！ r
可恨老王头周围的七姑八婶九婆娘都母鸡吃米似的不住的点头。他更得劲了，扯着嗓子嚷嚷开来，死活还是那两句：“……不成，实不成，唱做太差，不过行头倒是好的……当然跟金香玉没得比……不过生是生旦是旦……” r
女人们的头还是筛糠一样抖着。她们许是早打算好找老王头看脖子的。要看趁早嘞，小心抖断喽！ r
老远就看见李旺财那小子屁颠屁颠滚过来－－他本来就肥得流油，现在穿上了新狐皮袄，就更像个球－－于是，滚来了。 r
我顶不愿看见他。 r
不愿跟他比着。 r
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