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影了解的情况是:手枪队遭遇的这股敌人是木左据点新组织的夜袭队,一个个都是刀尖上翻跟头的亡命之徒,小队长是木左村的周阿鼠,村里有名的小地痞,这人和据点新近调来的大队长李金昌是拜把子兄弟。李金昌从尹杆子嘴里知道县委都是在夜里开展工作,便眉头一皱,小眼一眯,冒出一股坏水来,白天清缴包抄,总抄不出共产党干部,干脆组织个夜袭队,以夜制夜,或许能捕住几个夜间活动的八路军来,就这样选了十几个人,成立起夜袭队。
夜袭队像夜猫子一样,昼伏夜出,化妆行动,见了群众又喊大伯又叫大娘,自称八路军侦查员欺骗群众套取情报。不出几天还真捕了村干部刘洁,又捉了区干部李建,居然又打跑了公安局的手枪队。
李金昌见自己的鬼主意初见成效,禁不住眉开眼笑,拍拍这个的肩,摸摸那个的头,临了给夜袭队换了几杆子好枪。周阿鼠见盟兄夸奖挺胸腆肚更加得意洋洋,有时大白天就跟在李金昌的屁股后面,蹿进各村敲诈群众,勒索钱财,今天放话说:“李老含家经常住县区干部”明天放话说“王老进家经常住区小队员,如不给钱就来抓捕。”群众恨透了这股敌人,都说他俩是强盗跟着贼二爷,一对坏。二面村长及时把这一情况给程影做了汇报。
听程影一说,任克俭气上心头:“这种人和尹杆子一样坏,把事做绝了,都是黑心肠,你把他解决掉,给五更兄弟报仇吧。打打夜袭队的气焰,县干部们夜里活动才能顺顺当当。”
程影点点头,二人低声细语,想着各种办法。
一个凉爽的早晨,深辰公路的庄稼地里悄悄钻出一群干活的‘庄稼人’,有的在地头地尾察看小苗的长势;有的在坟地路边不紧不慢地割着牲口草,有的手里攥着一把新摘的豆角,边走边跟旁人打招呼。有两三个当地农民看到这十几个陌生的面孔都不约而同地相互望望,递个眼色就悄悄地走开了。
近中午,村子里升起了阵阵炊烟,一辆大马车载着四五个伪军得得得地从南边驶来,走到坟地时,车夫机警地高高举起了红缨子鞭儿。干活的农民都笑嘻嘻地围拢过去,十几支快枪突然指向了伪军的前胸后背。车夫大吃一惊忙‘吁’地一声,拉紧缰绳,大青马停了下来。尹杆子看清是县里熟悉的身影,不由惊恐万状,任克俭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右手一抬,砰地一响,一颗子弹随即钻进了他的右脑勺,队员们顺势缴了伪军的枪。
任克俭晃晃手中崭新的大净面,冲着伪军们吼道:“谁想吃黑枣,快说,是你,还是你?”
伪军们呆成了木头,望着还在冒着余烟的黑洞洞的枪口,嘴里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任克俭心里发笑,又高声喝斥道:“伪军弟兄们,我们是县委锄奸科的,今天单为除掉尹杆子,因为他是八路军的叛徒,谁做坏事就和尹杆子一个下场,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伪军知道保住了命,纷纷囔道:“明白,明白,我们也是被抓的老百姓,做伪差实在没办法,八路同志,饶命吧!”
车夫,我们的关系,也忙着帮腔说好话:“是呵,是呵,他们原来也都是好老百姓,没干过坏事呀,同志,你就饶了他们吧。”
任克俭缓了缓语气说:“好,既然没干过坏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要给你们登记在册,谁干了坏事就给他记一笔,干了好事也给他记上一笔,秋后是要算账的,黑点多了,命就没了,你们自己想清楚吧。”
程影指着一个瘦高个伪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来民,孙家村的。”伪军说。
任克俭心想,这名字耳熟,就问道:“你知道王金贤吗?”
张来民忙躬身说道:“知道,知道,我们是一块被敌人抓来的,被迫做了这伪差。”
任克俭说:“我知道你,还有个叫李川的,对吧?”
“对对。”张来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伙八路真神。
任克俭说:“回去告诉王金贤,也告诉你们伪军兄弟们,八路军早就有一本账,还是做点善事强。”
程影掏出一个小本子,把这几个伪军名字仔细地记了下来。
看着马车载着尹杆子的尸体没精打采地走了,任克俭心里松了一口气,手一挥,便领着队员们像一阵风七折八拐隐进了南边的枣树林子里。
处决了尹杆子,为了防备敌人报复,程影领着手枪班暂时转移到了深南一个堡垒户家中,隐蔽了一段时间后,又悄悄地转到周阿鼠的老家木左村沉寂了下来。
周阿鼠的胆子越来越大,毒辣辣的三伏天,他竟然敢独自一人回了家。程影接到汇报,抬腿就去找两面村长取得联系。在东头大街口的老槐树下,周阿鼠在伪联络员的陪同下,正对着几个老太太高谈阔论宣传皇军的威力,程影带着五六个人的手枪队穿过小胡同把他围个正着。六支盒子炮堵着,周阿鼠这才傻了眼。夕阳西下时,群众听到村北的野地里传来了两声枪响。
接连几天,程影领着手枪队在辛村李老聚家抓了叛徒刘大车,区小队在柳庄处决了苏广廷。
敌工部的手枪队在辰时东北乡接连敲掉了八九个顽固不化的铁杆汉奸,但后来的几次伏击终未能捕住李金昌,让他成了下河的泥鳅,溜了。他的夜袭队却闻风丧胆,老实起来,都说“只要干了坏事,在什么地方也不保险。谁好谁坏,八路军心里都有一本帐。”从此隐藏在东北乡的县委干部们,又能比较顺利地开展起工作来。老蔡和任克俭那多日紧锁的眉头也从此舒展开来。
夜晚走在庄稼地里,那皎洁的月光也在向他们甜甜地笑着,数不清的草色蝈蝈也如琴如铃唱着欢快的歌。
月光斜射进木左大据点,五十多个鬼魅蜷缩在黑魆魆的一片阎王殿里,没有歌,没有笑,夜的梦影是什么呢?天知道。
李金昌斜歪在一张旧凉席上,眯着一双小眼,不时地摩挲驳壳枪,想着鬼主意,天放明时,他一个电话打向了辰时大据点。
